日常的拉尔夫向来温柔可亲,可这并不意味着他是个很好说话、缺乏威慑力的人。比如现在,他的表情可以用严肃形容,浅碧色的眼蕴藏着风暴,温和的语气听不出太多真实情绪来:“我可以和你单独相处吗?”

    一旁的汉娜略显手足无措,秒针转动的“啪嗒”声清脆突兀,短针已指向数字「5」,瞥见拉尔夫的志在必得,心知拒绝是无用的,便让汉娜下班,明早八点半再过来。

    待她一走,整间体检室的氛围意外变得暧昧缠绵下来,拉尔夫像学过变脸似的,眯起眼,又恢复成往日温柔如水的模样。

    “莲,我的身体情况你应该很清楚吧。”

    是,写实验论文时没少借他的身体做研究,一年时间他的身体数据应该相差不大。

    他随意地将体检表交付,一年之内身高长了六厘米,体重也增加了不少,不禁回忆起初见他时,几乎想用「瘦骨嶙峋」这个词语来形容。当然,经过治疗的拉尔夫如今已经不会是当年那个看起来有些可怜兮兮的男孩子了。

    他的疾病既往史空白一片,现在空旷无人,我也不紧俏时间,抬手将表格展示在他面前,右手食指轻轻点了点这处雪白,安静控诉他不填表的行为。

    拉尔夫竟然作出认真思考的模样,几秒之后才回答了我:“就那一次。你都清楚。”

    明明是故意的,却非要作出无心之状,他是从哪里学来这些奇奇怪怪的坏东西?

    “仅限这次,不要给我的工作带来麻烦。”

    大概是太过冷漠无情,拉尔夫脸色不是很好看,原本眯起的眸子缓缓睁开,他和QP的眼睛是我生平罕见地好看,一样的澄澈,像春日平静的湖面,即便暗潮涌动也看不出来异样的干净透明。

    静水流深。

    我只想到这一个词语形容,而他也是如此做的,俊美无俦的神明容颜上,有那么星星点点的沉痛。

    这样的表情容易让人自责愧疚,实际上我也软下话语,半是道歉半是解释:“整理表格会很累的,所以下次一定要乖乖填好。”

    拉尔夫心弦震颤,他仿佛能感受到胸腔中那颗不安分的心剧烈跳动着,即将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一般,他第一次发觉自己是如此渴望着面前的人。

    “很奇怪呢,”拉尔夫的手缓慢拉下队服拉链,骨节分明如粉雕玉琢一般的手指作出这种动作,竟别有一番滋味,可是他的声音更具有诱惑力,带着情人间独有的深情呢喃,他在窃窃私语,像是在说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你不在的日子里,我好像只有一点点想你,可从再次见到你的那一刻开始,思念如河,泛滥成灾。”

    他的言语很轻,我却字字听得清楚明白,他甚至更改了一部诗作,表达他坚定真挚的情感,直白灼热,比飞蛾扑火更惨烈决绝。

    因为拉尔夫深知,他不会得到一丝一毫的回应。

    外套脱掉后被他整齐放在一边,他的手交叠放在衬衫下摆,意识到他要做什么,开口阻止时,衣服已经卷到胸前。

    “怎么了?”

    他将衣衫脱掉。

    白皙精壮的身子在灯光下似乎有些发亮,肌肉组织大小均匀,匀称分布,彰显着他作为成熟男人的全部魅力。

    身高差的原因,我的视线正巧投在他胸前,某处粉色中掺杂着点点浅褐色,医生的本能反应让我第一时间与看过的加缪做了对比,似乎加缪的颜色更淡一些。

    等等,我在想什么?

    轻晃了下脑袋甩开荒唐的观念,他已脱去衣服,空调室中容易着凉,引导他躺好放松,取下额间的发绳,因为长时间佩戴,额上留有一道艳红的痕迹。

    手指插入他浓密的发间,他也是浅金色的发,但颜色有些暗沉,如同他本人体内隐藏蛰伏的光,低调矜贵。

    拉尔夫好看的眼一直是眯起来的,舒适泰然的表情告诉着我,他很享受这样的接触。手心接触到少年的软耳,微烫触感和发红耳垂都说明了他不似表面那般淡然。

    仔细排查了耳后软骨的情况,我让拉尔夫坐起来,检查他的脊柱。他昔年的旧伤就是在这里,担忧手术会影响运动神经,他选择保守的药物治疗,幸好伤势不重,不过也因服药过多,偶有头疼。

    “现在还会有偏头痛吗?”想到了这事也就随口问了出来,手指在他背后游移,引得他身子一僵。

    拉尔夫声线有些抖,他刻意放轻了语调:“一点点。”

    “头痛的频率是多少?”

    “一两个月一次吧。”

    他回答得有些慢,不是很诚实。

    惩罚性地抚触了一下他的腰间,毫不意外地听到猛然扬起的吸气声。

    拉尔夫侧过身来,面上流露出苦笑,“莲,不要闹。”

    “你不说实话。”

    尽管与他见面次数不算太多,但以往每次见面都要相处小半天的光景,我对他的了解并不浅薄,是诚实还是撒谎,我看的出来。

    确认我强势的态度,这次拉尔夫终于是妥协,“大概二十天一次。”

    一年就要痛上十八次。

    扶着他的肩膀躺下来,手指检查着颈和肩,在思考怎样劝说拉尔夫进行理疗。

    他是个温柔强大的男人,可以为了心中所愿忍耐一切痛苦,甚至会用云淡风轻的情绪来应对。在康复训练时,他会拒绝任何人的陪伴,独自走完那一段简短但对他无比漫长的路。我经常会在门口隔着窄窄的透明玻璃去望那瘦弱又隐藏着巨大力量的身躯。

    整整小半年我都在与导师研究着为他更改药物和用量,企图让他早日康复。直到导师研发的新药完美通过五年人体试验检测上市,在与拉尔夫慎重沟通后,我们将药物用在了他身上。

    记录下四期临床检测数据,确认副作用可能会引起干呕和头痛,我劝他停药的时候,他却为了早日康复而私自增加了用量。

    那大概是我唯一一次对他发怒,并没有严厉斥责,也没有歇斯底里,只是如现在这般沉着安静地看着他,一点点取走了所有药片。

    拉尔夫的治疗属于最后阶段,复健也毫无问题,停了药后也是顺利康复了。

    从这到他出院,我没有与他再说过一句话。

    “你不要做出这种表情,我会觉得又做错了一件事。”

    他的话听起来那样虚无缥缈又无奈。

    “我没有什么表情。”

    实际上,经过拉尔夫的打磨,我也开始注重与患者的沟通交流,缓解心理压力,仅仅用了一年时间,导师就认可了我的处理手段,甚至扬言我做的比他更好。

    温热的手心贴上他柔软的腹部时,少年的身子似乎有些发抖,像是在克制着什么。

    瞥了眼他的脸色有些青,奇怪于这突如其来的反应,还是温声劝慰了一句:“不要用力咬牙。”

    他艰难挤出一个“嗯”。

    腹部检查完毕,手放到他的大腿上,他也起身注视着我的检查,腿部相比之下不用刻意查看,在肌肉组织上摁压了一遍,膝盖也同步检查完毕。

    拉尔夫的腿很笔直,他本身个子就很高,除了法国队莫洛,腿型之中,拉尔夫一定是最好看的那一个。

    抚触小腿的手速度缓和下来,疑惑被慢慢放大,我为什么总会用他人来和面前人比较呢?

    “莲……?”

    就像我能知道拉尔夫的不诚实,他也能透过我毫无表情的脸察觉到我的负面情绪。

    “没什么,失礼了。”

    抓住他的脚踝,一如主人般刚毅,刀削似的骨有些硌手,却很健康。

    检查完后第一时间远离了体检床,娇娇软软的甜腻话语落入他耳中,“拉尔夫,你很健康。”

    “谢谢。”

    他拿过一旁的发绳,小心翼翼地戴好才从床上下来。

    无法直视他一丝不露的上身,我走向洗手池,垂下眼睫清洗手部。听见他的脚步声在靠近,自认为他不会是个失礼的人,事态却超出了我的发展。

    健硕的左臂握拳从身后搂住了我的腰肢,轻扣在他怀里,温热缠绵的呼吸落于头顶。

    他说:“这一次可以不走了吗?”

    脑中有些混乱,往日灵巧的舌现在仿佛打了个结,或轻或重的拒绝都不太妥当,实际上我们也不过只能再一如之前那样相处两个月而已。

    之后他要回归国家队,我要钻进研究室。两条线有一个交点就已经是很不错的事了,不是吗?

    大概是沉默刺激到了他,他环抱的姿势有些紧了,灵光乍现,我几乎是脱口而出:“如果拉尔夫同学愿意一直跟我做理疗的话,是可以的。”

    这下轮到拉尔夫苦恼了。

    身为美国队长,他的时间安排本就很挤,腾出时间就意味着训练时间的缩短,也许会影响到美国队的这次比赛。

    清软的声音带着浅浅的蛊惑,“说到底,头痛是我带给你的,我想对你负起责任。治疗好了的话,以后打网球会更舒畅,要不要考虑一下呢?”

    他的手臂缓慢地松开收回,手部冲洗干净,我关上水龙头静静等待他的答复。

    许久之后,轻到难以捕捉的一句「好」终于是从他的嘴中说出来了。

    “真乖。”

    拉尔夫后退了一步,腰上被某个坚硬的东西硌到的感觉也消失不见,简单消毒擦手后,取来手提袋,将唯一一颗浅绿色玻璃纸星星交给了他。

    “幸好,我的记性不算太差,还能勉强记得你喜欢的颜色。”

    玻璃糖纸还是之前给欧力巴的糖果上剥下来的,叠出来的纸星星也很小,只有两个指甲盖大,不过拉尔夫并不嫌弃,紧紧攥入掌中,仿佛握住了我的灵魂。

    他没有立刻穿上衬衫的意思,端正坐在椅子里等待下一项检查,手却随意搭在扶手上。

    拾音器压在他光洁的胸膛上,努力忽视某处,却在小指不经意蹭过时,听见他陡然汹涌澎湃的心跳声。

    迅速收好听诊器,将他的手从血压仪中抽出,动作快得惊人,填写表格时竟然能听见他打趣的话语:“不再详细检查一下么?”

    急急的话颇有落荒而逃的意味:“不用了!你很健康!”

    他闷闷的笑声尽显愉悦,心情舒朗地穿戴整齐衣服,等我填完表格,整理完毕,他还没有离去。

    一沓表格放入手提袋,拎上后利落地关灯锁门。

    拉尔夫一直安静地观察动作,见我反锁完成才道:“莲,我送你回去。”

    “不必了。”

    “你就当这是理疗前的必要接触吧。”

    为了小白鼠的配合,我的态度再次软了下来,可我竟不知拉尔夫有朝一日也会有腹黑的一面。

    当然,他很开心。

    不过没一会他就不开心了。他多嘴地问了一句:“你跟其他男士都是这样体检的么?”

    “是的。”

    拉尔夫的步伐加快些许,走在前方一两步的距离,生生透出几分冰冷气息来。

    猜不透的贼心不改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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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彩蛋:

    如果不是再相遇,拉尔夫不知思念爬满心房的滋味竟是如此缠人。当初得知某人的离开,他曾失意过一小阵时光,只是渐渐也淡了,他很忙,忙到没有时间来思考某些事情,直到听说曾消失的人再度出现,胸腔迸发出的巨大喜悦才深刻地提醒他,他从未真正遗忘过。

    她的离去在他心上开了道小小的口子,不会流血、不会溃烂、不会疼痛、不会消失。而真当相遇时,伤口传来的痛感是那样强烈,强到他不顾任何绅士风度,想拉着她一起痛。

    她是始作俑者,决不可以置身事外,他不允许。

    如果不是再相遇,拉尔夫也不知自己可以被这样轻易地挑起情动,仅仅是单纯的触摸而已,面前人的侧颜一如既往的温柔平淡,没有觉察到他近乎可耻的心思。

    这样生理性的冲动一点点蚕食着他的理智,他无法克制地想与她亲近,他唯一能控制的只有握拳,尽力减少过于暧昧的接触,不让她反感。可揽上那细瘦的腰时,巨大的冲击几乎将他打垮,指甲没入掌心的疼痛才能浅浅拉回他的理智,不舍地松开。

    如果不是再相遇,拉尔夫也不会知道自己也曾在她生命中留下过浅浅的痕迹,起码她还能记得他喜爱的颜色,除此之外,她对他的愧疚,她的诱哄,都成为了他能接近她的手段。

    他几乎是立刻就想答应下来,可是还不行。赌徒不能将所有的底牌全部亮出,要克制所有的感性冲动,化被动为主动,才能吸引她主动妥协,思考着来贴近他。

    他不急。

    只要能得到想要的结果,他有耐心布一场巨大的迷局,引诱她自投罗网深陷其中,最终只能央求他带她逃离。

    到那时他就可以从内而外完完全全占据她的全部。

    她迟早会是他的,所以,还不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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