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欢抬眼看到她，视线缓缓下滑，聚焦在她手里抱着的食盒上。
许文曳把食盒递给他。
易欢接过来揭开盖子，一股食物特有的香气瞬时飘了出来。他捏了个土豆饼，端详了片刻，往嘴里喂之前问：“你做的？”
许文曳看了他一眼：“不然呢？你家厨师肯定不可能今天凌晨突然回来。”
话一旦说出口，许文曳就有点儿控制不住自己了。
她嘴角上扬，眼睛里却没有丝毫笑意，把昨晚没能说出口的话全甩给了他，温温柔柔道：“毕竟我第一次住宽敞房子，厨房也得好好用一用，省的以后没机会。”
易欢脚步一顿。
许文曳长睫微垂，许是因情绪激动，眼眸里那层茶褐色异常浓烈。着了清晨的水汽，越发雾蒙蒙一片。
眼睛弯着，声音柔和，可人是不开心的。
易欢视线偏移了几分，往下落。她眼下挂了两片青，在白皙的皮肤上很显眼。
易欢没说话。
“看什么？”许文曳因为易欢的沉默注视有些不开心，“对我来说，住在哪里都行。”她随手一指地下停车场，负气似的，“那里支个帐篷我都可以。”
一阵寂静。
“别以为是个人就眼馋你们家的资产，你遇见的多那只能证明你运气不好。”
如果不是遇见太多这样的人，易欢不会着重强调：从他那里得到什么。且也不会脱口而出，住进来觉得房子宽敞这样的话。
“噢，”易欢目光落在许文曳的脸颊上，因情绪激动，秀气的鼻尖微微泛红。他点点头，下了结论，“喜欢宽敞房子的不是你，是你妈。”
这回轮到许文曳脚步一顿了。
她忘记了，眼前这个男生，他脑子动得快。
此刻，许文曳想，如果她面前站着的不是易欢。换个人，比如周向阳，她完全可以眼睛都不眨地替刘女士挽尊。
能怎么言语藏针地挤兑就怎么挤兑，反正事实怎么样，周向阳即便看明白也说不过她。
可她现在面对的是易欢。
许文曳冷静望着易欢，而易欢不闪不避，同样笃定回视她。他眼睛看着她，手指捏着饼一口一口咬着吃。
这场眼神的沉默对峙持续了太久。
司机望望易欢，再望望许文曳，干咳了一声上车里躲着去了。
“她以后会改变的，她只是现在没想明白。再说，进入任何关系，人总得贪图一样吧？什么都不图，那是傻子。”
易欢嗤笑了一声，明显不认同：“干净纯粹回归本真的关系就是傻子？”
“人们会因为脾气相投、外形漂亮、学习成绩好、家庭背景厉害……各种原因去结交朋友，为什么谈恋爱就不可以贪图？就因为贪图的是钱财，所以就要矮一等？那照这个道理，男人贪图美貌，这种贪图也该矮一等。反正都不是精神相吸，没谁比谁高贵。”
许文曳一口气发表完自己的观点，静静望着易欢，等着看他还要说些什么。
易欢手中捏着饼，沉默了几秒钟，最终说：“我瞧不上贪财的，同样也瞧不上看脸的。”
“她贪图的只是特定一个男人的财，只是因为是他。她又没有贪着这个男人的财，去喜欢另外一个男人。”
易欢耸耸肩，挑了下眉，没说话。
这表示，他并没有那么认同，只是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了。
最终，还是许文曳先迈步。
两人进了电梯，按键显示班级名，ABCDEF一串英文字母键。
易欢先按了A班，偏头问：“哪个班？”
许文曳抬手按了B班，按完往旁边站。
易欢咬了口土豆饼，扫了眼俩人之间过分远的距离，问：“几点起的？”
“五点。”
“昨晚几点睡的？”
“两点。”
许文曳面无表情，问什么答什么。跟个点读机器人似的配合得很，连表情都跟机器设定好了似的。
易欢把饼放到食盒里，擦了擦手抽出手机。
片刻后，许文曳的微信传来“叮”的一声。她拿出手机一瞧，易欢给她转了五千块钱。
许文曳的眼皮重重跳了一下。
她表情一松，拿眼角余光瞄了下，易欢神情自若，不像是转错了的模样。
为防万一转错了，她还是问了一嘴。
“你这是……干什么？”
“早餐钱。”
许文曳当下心思几变，这回可是刘应淼要求她做的。
可是……
给卫江补课结束后，蒋黎黎就是她最大的经济来源。
近期接手的几个上初中的小孩，补课费高不到哪里去。他们毕竟和面临高考的高中生不一样，与蒋黎黎、卫江这样家庭背景的更是没法儿比。
最近这段时间，许文曳一直在思忖如何增加收入，想得脑袋都疼。
几秒后，对钱的渴望击败了犹豫挣扎，许文曳收了。
只是，捏着手机的手指头在不停地颤抖。拇指一滑，屏幕上湿淋淋一片。这钱她收得多少有点不安，毕竟早饭可不只是给易欢一个人做的。
她思来想去，觉得一言不发收了不太合适，便道：“用不了这么多，我给你转一半回去。”
心情明显比刚才好多了，可一时半会儿也做不到毫无芥蒂，声音还带着几分干巴巴。
易欢揭开第二层食盒，看下面还有什么。
他专注于找吃食，动作慢条斯理，话也说得随意：“不是五点就醒了吗？”
这倒是。
两点睡，五点醒，只睡了三个小时。
“牺牲睡眠的补助。”他道。
听了这话，许文曳安心了。她不自觉摸摸鼻尖，看不见的起床气就跟圆滚滚的气球被放了气似的，咻地一下散了，僵着的表情也松快了。
她偏头扫了眼身旁，易欢正捏着白菜牛肉饼。
易欢这个人吧，还挺会捏她的点，掐得挺准。
电梯在三楼停下，进来几个同学，嘴里嚷嚷着一到开学旁边的电梯就挤爆了。看见易欢后，纷纷和他打招呼，许文曳自动往后站。
易欢抱着个大食盒，喝一口酸辣汤，吃一口牛肉饼。身旁人热闹地说，他吃得热火朝天，连眼神都懒得分一个。
电梯到了B班，许文曳下了电梯，几个同学恋恋不舍地和易欢告别，也跟着出来了。
易欢原本吃得香，垂眸分给许文曳一眼。
等电梯在7楼停下，他抱着食盒进了教室。
刚开学第一天，学校没有硬性要求准点儿到，但A班这会儿差不多都到了。男生们见他进来，全都围了上来。
易欢长腿勾住椅子，坐下后揭开食盒第三层，拿了块蔬菜饼吃，若有所思问：“上学期末，我记得卫江降到B班了？”
“是啊，要弄他？”刘子前咧嘴一笑，跃跃欲试。
易欢没说话，他双手全是油，侧了侧身子。周向阳就跟他肚子里的蛔虫似的，把手机从他兜里抽出来，问：“给谁打？”
“校办。”易欢说。
——
许文曳出了电梯，这是一栋七层教学楼，她在第六层。
这层只有一个教室，B班。
再往后，她已经经过了三个教师办公室了，门牌统统写着老师的名字，很显然，这是独立办公室。
今天刚开学，到校时间没那么严格，许多学生从楼梯间打打闹闹跑上来，也有一些走电梯的。
沿路遇见的女生浑身名牌，没一个穿校服的。烫染的长卷发洋溢着青春气息，淡妆化得比美妆博主还要漂亮。指甲一挑头发，新做的美甲在初升的阳光下闪耀逼人。
许文曳有点看愣了。
开学还可以这样？
许文曳天生卷发，以往每次转校都要被老师拿这事儿说一番。告诫大家好好学习，不要把心思放在打扮自己身上。
原本她以为，到了新学校，又得重新解释一遍了。万万没想到，瀚海校风竟然真的如传言一般，这么宽松。
旁边楼梯上来一群男生，他们刚打完一场球，才从室内体育馆出来。有个男生手指上顶着颗篮球滴溜溜转，玩儿得满头大汗。他对面的人倒退着走，热络地和大伙儿聊昨晚的球赛，不时调侃两句，人群里爆发出阵阵爽朗的大笑声。
是卫江。
卫江说到兴起一转身往前指——
许文曳正在找B班班主任的办公室，卫江一指头戳过来戳到了她，话语中途拐了个弯儿，满脸诧异道：“许文曳？你怎么……你来这里……？”
他似是想到了什么，往B班教室门扫了一眼：“……上学？”
许文曳弯眉轻轻笑，温柔却坚定地说：“肯定不是来这里补课。”
这一刻，当这句话说出口，许文曳才清晰地察觉到，当初卫江那样做，自己其实是很生气的。
鉴于那会儿还没拿到补课费，她把内心的不悦妥善藏好了。
“B班？”卫江问。
许文曳点头。
“所以，是易欢？”她越是笑得温柔，卫江越是不甘心。
“许文曳！？”一道尖锐的女声突兀地插了进来。太过于惊讶，嗓子都喊劈叉了。
许文曳循声抬头。
卫灵和几个女生站在七楼楼梯间，此时正侧身朝下望来。卫灵脸色煞白，似乎在这里看见许文曳把她给惊坏了。
确认了真是许文曳，又见她还背着个书包，卫灵叉着腰，语气咄咄逼人：“你怎么在这里？”
她大声道：“你什么家庭背景，竟然能来瀚海上学？”
许文曳把食盒递给他。
易欢接过来揭开盖子，一股食物特有的香气瞬时飘了出来。他捏了个土豆饼，端详了片刻，往嘴里喂之前问：“你做的？”
许文曳看了他一眼：“不然呢？你家厨师肯定不可能今天凌晨突然回来。”
话一旦说出口，许文曳就有点儿控制不住自己了。
她嘴角上扬，眼睛里却没有丝毫笑意，把昨晚没能说出口的话全甩给了他，温温柔柔道：“毕竟我第一次住宽敞房子，厨房也得好好用一用，省的以后没机会。”
易欢脚步一顿。
许文曳长睫微垂，许是因情绪激动，眼眸里那层茶褐色异常浓烈。着了清晨的水汽，越发雾蒙蒙一片。
眼睛弯着，声音柔和，可人是不开心的。
易欢视线偏移了几分，往下落。她眼下挂了两片青，在白皙的皮肤上很显眼。
易欢没说话。
“看什么？”许文曳因为易欢的沉默注视有些不开心，“对我来说，住在哪里都行。”她随手一指地下停车场，负气似的，“那里支个帐篷我都可以。”
一阵寂静。
“别以为是个人就眼馋你们家的资产，你遇见的多那只能证明你运气不好。”
如果不是遇见太多这样的人，易欢不会着重强调：从他那里得到什么。且也不会脱口而出，住进来觉得房子宽敞这样的话。
“噢，”易欢目光落在许文曳的脸颊上，因情绪激动，秀气的鼻尖微微泛红。他点点头，下了结论，“喜欢宽敞房子的不是你，是你妈。”
这回轮到许文曳脚步一顿了。
她忘记了，眼前这个男生，他脑子动得快。
此刻，许文曳想，如果她面前站着的不是易欢。换个人，比如周向阳，她完全可以眼睛都不眨地替刘女士挽尊。
能怎么言语藏针地挤兑就怎么挤兑，反正事实怎么样，周向阳即便看明白也说不过她。
可她现在面对的是易欢。
许文曳冷静望着易欢，而易欢不闪不避，同样笃定回视她。他眼睛看着她，手指捏着饼一口一口咬着吃。
这场眼神的沉默对峙持续了太久。
司机望望易欢，再望望许文曳，干咳了一声上车里躲着去了。
“她以后会改变的，她只是现在没想明白。再说，进入任何关系，人总得贪图一样吧？什么都不图，那是傻子。”
易欢嗤笑了一声，明显不认同：“干净纯粹回归本真的关系就是傻子？”
“人们会因为脾气相投、外形漂亮、学习成绩好、家庭背景厉害……各种原因去结交朋友，为什么谈恋爱就不可以贪图？就因为贪图的是钱财，所以就要矮一等？那照这个道理，男人贪图美貌，这种贪图也该矮一等。反正都不是精神相吸，没谁比谁高贵。”
许文曳一口气发表完自己的观点，静静望着易欢，等着看他还要说些什么。
易欢手中捏着饼，沉默了几秒钟，最终说：“我瞧不上贪财的，同样也瞧不上看脸的。”
“她贪图的只是特定一个男人的财，只是因为是他。她又没有贪着这个男人的财，去喜欢另外一个男人。”
易欢耸耸肩，挑了下眉，没说话。
这表示，他并没有那么认同，只是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了。
最终，还是许文曳先迈步。
两人进了电梯，按键显示班级名，ABCDEF一串英文字母键。
易欢先按了A班，偏头问：“哪个班？”
许文曳抬手按了B班，按完往旁边站。
易欢咬了口土豆饼，扫了眼俩人之间过分远的距离，问：“几点起的？”
“五点。”
“昨晚几点睡的？”
“两点。”
许文曳面无表情，问什么答什么。跟个点读机器人似的配合得很，连表情都跟机器设定好了似的。
易欢把饼放到食盒里，擦了擦手抽出手机。
片刻后，许文曳的微信传来“叮”的一声。她拿出手机一瞧，易欢给她转了五千块钱。
许文曳的眼皮重重跳了一下。
她表情一松，拿眼角余光瞄了下，易欢神情自若，不像是转错了的模样。
为防万一转错了，她还是问了一嘴。
“你这是……干什么？”
“早餐钱。”
许文曳当下心思几变，这回可是刘应淼要求她做的。
可是……
给卫江补课结束后，蒋黎黎就是她最大的经济来源。
近期接手的几个上初中的小孩，补课费高不到哪里去。他们毕竟和面临高考的高中生不一样，与蒋黎黎、卫江这样家庭背景的更是没法儿比。
最近这段时间，许文曳一直在思忖如何增加收入，想得脑袋都疼。
几秒后，对钱的渴望击败了犹豫挣扎，许文曳收了。
只是，捏着手机的手指头在不停地颤抖。拇指一滑，屏幕上湿淋淋一片。这钱她收得多少有点不安，毕竟早饭可不只是给易欢一个人做的。
她思来想去，觉得一言不发收了不太合适，便道：“用不了这么多，我给你转一半回去。”
心情明显比刚才好多了，可一时半会儿也做不到毫无芥蒂，声音还带着几分干巴巴。
易欢揭开第二层食盒，看下面还有什么。
他专注于找吃食，动作慢条斯理，话也说得随意：“不是五点就醒了吗？”
这倒是。
两点睡，五点醒，只睡了三个小时。
“牺牲睡眠的补助。”他道。
听了这话，许文曳安心了。她不自觉摸摸鼻尖，看不见的起床气就跟圆滚滚的气球被放了气似的，咻地一下散了，僵着的表情也松快了。
她偏头扫了眼身旁，易欢正捏着白菜牛肉饼。
易欢这个人吧，还挺会捏她的点，掐得挺准。
电梯在三楼停下，进来几个同学，嘴里嚷嚷着一到开学旁边的电梯就挤爆了。看见易欢后，纷纷和他打招呼，许文曳自动往后站。
易欢抱着个大食盒，喝一口酸辣汤，吃一口牛肉饼。身旁人热闹地说，他吃得热火朝天，连眼神都懒得分一个。
电梯到了B班，许文曳下了电梯，几个同学恋恋不舍地和易欢告别，也跟着出来了。
易欢原本吃得香，垂眸分给许文曳一眼。
等电梯在7楼停下，他抱着食盒进了教室。
刚开学第一天，学校没有硬性要求准点儿到，但A班这会儿差不多都到了。男生们见他进来，全都围了上来。
易欢长腿勾住椅子，坐下后揭开食盒第三层，拿了块蔬菜饼吃，若有所思问：“上学期末，我记得卫江降到B班了？”
“是啊，要弄他？”刘子前咧嘴一笑，跃跃欲试。
易欢没说话，他双手全是油，侧了侧身子。周向阳就跟他肚子里的蛔虫似的，把手机从他兜里抽出来，问：“给谁打？”
“校办。”易欢说。
——
许文曳出了电梯，这是一栋七层教学楼，她在第六层。
这层只有一个教室，B班。
再往后，她已经经过了三个教师办公室了，门牌统统写着老师的名字，很显然，这是独立办公室。
今天刚开学，到校时间没那么严格，许多学生从楼梯间打打闹闹跑上来，也有一些走电梯的。
沿路遇见的女生浑身名牌，没一个穿校服的。烫染的长卷发洋溢着青春气息，淡妆化得比美妆博主还要漂亮。指甲一挑头发，新做的美甲在初升的阳光下闪耀逼人。
许文曳有点看愣了。
开学还可以这样？
许文曳天生卷发，以往每次转校都要被老师拿这事儿说一番。告诫大家好好学习，不要把心思放在打扮自己身上。
原本她以为，到了新学校，又得重新解释一遍了。万万没想到，瀚海校风竟然真的如传言一般，这么宽松。
旁边楼梯上来一群男生，他们刚打完一场球，才从室内体育馆出来。有个男生手指上顶着颗篮球滴溜溜转，玩儿得满头大汗。他对面的人倒退着走，热络地和大伙儿聊昨晚的球赛，不时调侃两句，人群里爆发出阵阵爽朗的大笑声。
是卫江。
卫江说到兴起一转身往前指——
许文曳正在找B班班主任的办公室，卫江一指头戳过来戳到了她，话语中途拐了个弯儿，满脸诧异道：“许文曳？你怎么……你来这里……？”
他似是想到了什么，往B班教室门扫了一眼：“……上学？”
许文曳弯眉轻轻笑，温柔却坚定地说：“肯定不是来这里补课。”
这一刻，当这句话说出口，许文曳才清晰地察觉到，当初卫江那样做，自己其实是很生气的。
鉴于那会儿还没拿到补课费，她把内心的不悦妥善藏好了。
“B班？”卫江问。
许文曳点头。
“所以，是易欢？”她越是笑得温柔，卫江越是不甘心。
“许文曳！？”一道尖锐的女声突兀地插了进来。太过于惊讶，嗓子都喊劈叉了。
许文曳循声抬头。
卫灵和几个女生站在七楼楼梯间，此时正侧身朝下望来。卫灵脸色煞白，似乎在这里看见许文曳把她给惊坏了。
确认了真是许文曳，又见她还背着个书包，卫灵叉着腰，语气咄咄逼人：“你怎么在这里？”
她大声道：“你什么家庭背景，竟然能来瀚海上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