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4章长命锁

    羽瑟和婉惜这对旧交平淡温馨过了几日,璟然和郑勋这对兄弟却正如羽瑟所希望的那样,闹得尽兴。

    枫漓虽客居郑府,可处处透着谦和的距离,加之时时外出寻药或闭门调息,绝不是个发泄的好对象。羽瑟担心郑勋憋久了,只好找璟然当兄长的沙袋,谁叫他看似温润无邪,实则最是深沉多谋,又总能思虑周全,实在是最适合陪郑勋折腾过这段苦闷难熬的人选。

    郑勋与婉惜才刚“各回各家”,慕艾山庄和那撤换了牌匾的郑府,便收到两月后于玉昆镇参加武林大会的请帖。

    武林大会每两年办一场,每隔一次便要重新推选盟主,是以算得上两年一小聚,四年一盛会,小会可能有帮派俗务缠身而不出席,盛会却绝不会。

    对神兵利器痴迷不已的璟然自然不会放弃这四年一度的盛会,立时吩咐下人开始打点,直说十日后便出发。

    婉惜一心跟着她的盛大哥,鼓起勇气央着同去,璟然本就将她视作未来妻子不二之选,又怎会放弃叫二人情谊水到渠成的好机会,自是含笑应了。

    反观一向尚武又爱凑热闹的郑勋,收到请帖之后,却只是稍许愣神,便笑言不愿去跟后起之秀抢风头。

    明眼人都知道,郑勋哪里会不想去,四年前,郑勋初得官职,还没资格上朝堂,仗着有老父在家顶着,有兄弟们在军中遮掩着,也曾偷溜去玉昆镇凑过热闹,好在没被齐相爷等人发现进而借题发挥,只是被自家老子盛怒之下揍得三日下不了榻,如今卸下少帅之任,却反倒小心谨慎了,生怕踏足江湖盛会招惹闲话,生怕言行不妥害郑家遭今上猜忌,这才将请帖转赠枫漓。

    枫漓倒没那个雅兴,直说无意沾染太多江湖人士,不日便有要事要离去,只是那副神情,直叫羽瑟心中一阵打鼓……

    十日过得自然是快,璟然携婉惜坐在骏马流光之上,慢悠悠晃着前行,郑勋夫妇含笑目送,皆是有些羡慕。

    羽瑟何曾见过武林大会的光景,自然想在这异世好生见识见识,只是郑家几经磨难,羽瑟也没了那么高的兴致,一心和郑勋作伴,再看他那低落的样子,默默将小手塞到他手心。

    郑勋忽觉掌心一暖,这暖意一直流入脏腑,驱散心中寒凉,紧了紧手掌,对羽瑟扬起大大的笑容,牵着这小馋猫去寻些糕点,定要将数月间瘦得叫人心疼的妹妹养得圆润起来……

    郑勋与羽瑟二人早先便遣散府中下人,只留了老管家一家子和几个说什么也不愿意走的家生子,如今璟然一走,枫漓也离去,只觉府中从未有过的萧索,好在兄妹二人相伴,倒也不觉得如何。

    羽瑟虽是决意伴着兄长,可心中总放不下那一丝疑虑,连日有些恍惚,一日午间小憩竟被梦魇惊醒,终究是忍不住去找兄长。

    郑勋突然被人从身后抱住之时,正独自站在微凉的庭院里出神,轻笑着拉开圈在腰上的小手,将人拉到身前。

    “我……”羽瑟轻轻咬了咬唇,“没有我在……也可以的吧?”

    “傻丫头,想去就去吧,”郑勋低低笑道,“我瞧着你也闷不住,好几日心不在焉的,为兄自知你的心意,你不用陪着我的。”

    说着,郑勋自怀中摸出一个锦囊递过去:“原本就算你不说,我也要打发你去武林大会散散心,你的生辰怕是要在路上过了,为兄不能陪你,便先将生辰贺礼给你。”

    “生辰?”羽瑟呆愣,自己都不知自己的生辰是何时呢,只知道母亲因自己难产而死,父亲从不给自己过生日,小时候哥哥仿佛是送过生日礼物的,后来进了组织,头几年的惨烈都让自己不知今夕为何夕,至今连自己确切的年纪都不晓得了,只知约莫是十七八岁,郑勋所言,想来是冷羽瑟原身的生辰吧。

    “傻丫头,发什么呆?”郑勋见妹妹出神,轻轻弹了弹她的小脑袋,笑道“当初远赴大漠,你曾提过来此半年之日,为兄推算了一番,冬月廿六不正是一年之期?你也算满了周岁了。”

    羽瑟闻言双眼发酸,听到自己满了周岁,又噗嗤一声笑了,小心翼翼拆开锦囊,原来是一个小巧的长命锁。

    “当初娘亲在我之后又怀了一胎,那时候成日念叨千万别又是个混小子,我也想要个漂亮的小瓷娃娃陪我,天天抱着娘亲的肚子叫妹妹,可惜……”郑勋深深一叹,“想来是娘亲那时不年轻了,多年征战又积攒下了寒疾,终究没保住那一胎。这长命锁,原本是爹娘为那未能出世的妹妹求的,也算是天意使然,兜兜转转,还是到了我妹妹手上。”

    羽瑟只觉手中的长命锁发烫,烫得人心尖儿发颤,满腹言辞不知从何说起,只是重重投到郑勋怀里,将脑袋紧紧贴着他胸膛,反反复复唤着“哥哥”。

    郑勋环着羽瑟的肩,下颚在她头顶一点一点的,似是回应那一声声“哥哥”,兄妹二人在凉风中静静相拥许久,却是谁也不觉得有丝毫寒意。

    郑勋轻轻抬起怀里的脑袋揉了揉,取过羽瑟手中长命锁,亲手替她带上:“有这长命锁在,不管走多远,都像哥哥陪着你,哥哥会永远在你身边保护你的,恩?”

    羽瑟哪里受得住这个,好不容易才憋回泪水,只觉再留就更舍不得走了,连忙跳出郑勋的怀抱跑开。

    看着渐远的身影,郑勋还能听到她的声音:“那我走了,再晚可就追不上他们了……”

    “喂,你要小心……”郑勋饱满的嗓音还在空中回荡,却早已不见了前面的身影,也没有回音,但他知道,她一定是听见了的。

    多亏了郑勋的宝马玄镞,羽瑟不消一两日便追上璟然等人,自然也多亏盛庄主出行得早,带着婉惜一路散心游乐,走走停停。

    见到羽瑟,璟然心下惊讶却也不多言,想着她既然放心留郑勋一人,便该没什么问题,哪知她心下另有盘算。

    婉惜自然是万分开心的了,自己早在出发第一日便向盛大哥坦白了身份,盛大哥虽惊诧之下将自己的吃穿用度都照料得更为精细妥帖,可对自己的态度还是一如往常的温润亲和,既不疏离也不谦恭。婉惜心中大石头放下,此时见了羽瑟,少不了要好生说道说道。

    看着婉惜满面春光的样子,听着她说璟然如何为她着想,如何替她继续隐瞒身份,如何对她保证来日寻机会帮她正了公主之名,羽瑟不禁摸摸鼻子,笑得有些玄虚。

    还未行至几日,璟然等人便遇上带着叶灵回程的荆稞,原来,璟然自从受了羽瑟所托,便决定要将这叶姑娘调到武城好生栽培。

    羽瑟心下感激,向璟然深深一揖,再去面对叶灵之时,倒是有些情怯。

    只见那叶灵十八上下的年纪,模样纯朴可亲,一双杏眼分外灵动,让人见之心喜。

    羽瑟原本不知该说什么,看着叶灵真挚扑闪的双眸,更是心下歉然,只低低说着“对不住”。

    叶灵本觉身子有些莫名疲累,此刻却是连忙上前,一把将意欲弯腰下拜的羽瑟抱住,一双大眼蓄了泪,哽咽的声音依稀能听出几分欣慰:“我就知道我将陵儿教得很好,你值得他舍命。”

    羽瑟呆愣当场,只觉鼻尖萦绕的一股淡淡的草木香气,甚是好闻。

    叶灵放开双手也觉出几分赧然,仿佛自己太不见外了些,只是当初将幼弟送上战场,从不敢奢求能再相见,如今羽瑟不仅将叶陵的骨灰送还给自己,还处处细细打点,半分没有不将陵儿的舍命记在心里的意思,见惯了高门贵户鱼肉百姓甚而草菅人命的叶灵反倒是万分动容,心道难怪陵儿会拼死相救。

    羽瑟却自忖担不起这一句“值得”,只是更加惭愧,又不免对这洒脱纯然的姑娘生出几分亲近喜爱,取出巾帕给她拭泪,略有些笨拙道:“叶姑娘,我会同你一同长记陵儿,你失了兄弟,若愿意,自可将我当作姐妹,有我在,绝不会让你孤寂无亲的。”

    这番倒是叶灵愣了,虽心中对门第之事嗤之以鼻,也从不觉得平头百姓便低人一等,可愿意同如今这般身份的自己姐妹相称的贵妇人,可真是……不曾相信会有的。

    叶灵只觉羽瑟赤子之心直戳自己心窝子,一时间喜欢得紧,拉了她的手笑着点点头,心中已然接纳了这个初见的姐妹。

    羽瑟见叶灵面色欠佳,自然好生询问,听闻她不曾受伤患病且并无何处十分不适,才稍稍放了心。

    璟然远远看见荆稞,便告知羽瑟那边上的姑娘应是叶灵,自然不愿打搅羽瑟,受了她一礼,便拉着婉惜先行了。

    婉惜不知个中因由,只知当初在绣坊见过这个绣技只是略逊于自己的叶灵,此刻见璟然竟派荆稞去接了她,一时有些不是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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