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黑沉,廊下灯火相映,膳房中的红泥小火炉不时发出噼啪的响声,众人围坐,温暖和煦。

    沅湘将烤好的橘子拿起来,一边慢慢剥着橘子皮,一边说起张家的情况。

    “清棠验尸的时候,我搜了一下张家的主屋,不知为何,窗户大开着,屋中进了许多灰尘。”

    “架子床上倒没有什么异常,很整齐,只是并没有挂着纱幔,瞧着空荡荡的。”

    “墙角有个案几,放了个香炉,里面的香味很奇怪……”沅湘苦恼的蹙了蹙眉,不知该如何形容,“很香,也很冲,不像是常见的熏香。”

    “而另一个案几,放着一个素色花瓶,里面的花很新鲜,但……”

    “太新鲜了?”姜宁猜测道。

    “没错。”沅湘眼眸亮了亮,“按理来说,那些花放了一天,早就应该发蔫了才是,那花却像是刚被摘下来的一般。”

    “还有,我和清棠在柜橱的抽屉中发现了一个暗格,打开之后,是一个上了锁的木盒。”

    “虽然没有发现钥匙,不知道木盒里面是什么,但木盒上面的花纹很奇怪。”

    姜宁看了一眼温玉沉,又拿起炉子上的茶壶倒了一盏茶递给了沅湘。

    温玉沉吃烤栗子的动作一顿,反应慢了半拍才想起来,将怀里那张画着玉佩花纹的纸拿了出来,展开放到沅湘面前。

    “沅湘姐,是不是这个?”

    沅湘吹了吹茶盏中升腾的热气,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因为说话太多而干涩的喉咙总算好受了许多。

    她认真的看了看纸上的花纹,点了点头:“就是这个,这是怎么来的?”

    “这是张顺身上的,被他押给了绮陌春坊里的娘子做赎身信物。”温玉沉答道。

    “他还真是痴情。”沅湘嘲讽了一句,

    掰了一瓣橘子放嘴里,手一顿,给姜宁递了过去。

    姜宁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接过剩下的橘子吃了一瓣,面无表情地给了华清棠:“那赎身的银子,他只出一半,剩下的那位小娘子自己出,所以才让他给信物。”

    “他这样,那小娘子也愿意?!”华清棠目瞪口呆地接过橘子也吃了一瓣,神色变了变,给了温玉沉。

    温玉沉完全没看出她们之间的猫腻,顺手接过来,一口塞到嘴里。

    下一秒,他脸上的表情就扭曲了起来,偏偏嘴里又被橘子塞满了,说都说不了,只能一边哼哼一边比比划划。

    “唔……唔唔……唔唔唔……”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华清棠乐的前仰后合,故意做弄他:“你说什么?我听不清!”

    温玉沉好不容易咽下去,气恼的哼了一声,扭过头去。

    看够了好戏,姜宁含笑问道:“清棠,你验尸的结果怎么样?”

    “张母的情况和之前那位仵作说的相差无几。”华清棠从怀中拿出一根保存好的银针来,“我用这根银针验了她的喉咙。”

    “你们看,是黑的。”

    “也就是说……”沅湘有些疑惑,“张母真是毒死的?”

    华清棠却是摇了摇头:“未必。”

    温玉沉闻言,也顾不得生气了,扭头问道:“可银针发黑不就是中毒?”

    “但洗冤录中有说:银针探喉以后,还要用皂角水清洗。如果这上面的黑色能被洗掉,就说明张母并非中毒。”

    温玉沉听罢,兴冲冲地起身,端了一小盆皂角水回来:“是与不是,一验便知。”

    华清棠将手中的银针放了进去,清洗完拿出来的时候,几人都不由屏住呼吸。

    “洗掉了!”华清棠雀跃地喊了一声,眼底满是欢喜,“张母不是中毒死的!”

    “这也就难怪了……”沅湘弯了弯嘴角,若有所思。

    “我和清棠在主屋的大门底下发现了血迹,而其它地方都有被擦拭过的痕迹,很有可能是大门和地面接触时沾了上去,凶手清理的时候没有发现,这才遗漏了。”

    “当时我还在想,如果张母真是毒死的,那凶手何必要费劲把她挪到院子里,反正是中毒,死在哪里不都是有可能的?”

    “现在看来,张母就是在主屋被杀死的。”

    姜宁点点头:“你说的很有道理,现在我们来做个设想。”

    “晌午,凶手和张母发生争执,无意间打碎了案几上的花瓶,之后可能是意外,也可能是凶手动了杀念,张母在主屋身亡。”

    “而凶手在慌乱中,就近将纱幔拽下来擦拭血迹,又将尸体挪到了院子中。”

    听到此处,沅湘便也想通了其中关窍,接话道:“之后,为了掩盖血腥味,凶手燃了香,开了窗户,又去找了新的花瓶和鲜花摆上!”

    “可,张母的死状怎么解释?”温玉沉疑惑道。

    “是啊……口鼻发黑,无外伤……”沅湘也蹙了蹙眉,“不是中毒的话,她是怎么被害的……”

    “我觉得……”华清棠有些犹疑地说道,“像是被气死的。”

    “气死?!”温玉沉不由傻眼,“人真能被气死?!”

    “当然了!”华清棠翻了个白眼,“我师傅的手札上就记了好多,和张母的死状一模一样。”

    “被气死,也是会口鼻发黑的。”

    姜宁从炉子上拿起来个红枣,没想到已经被烤的黑糊糊的,顿时没了食欲,只是该说的还是要说。

    “这样看起来,张顺的嫌疑的确是最大的。”

    “没错!”温玉沉一边剥着花生壳一边兴奋地补充道,“我和大人今日偷偷潜进去了绮陌春坊那位小娘子的房间,没想到,张顺竟然要给那小娘子赎身,说要娶她进门。”

    “张母可还未下葬,尸骨未寒,他就想着要成亲了,也不怕别人戳他脊梁骨。”华清棠忍不住嚯了一声。

    沅湘摇摇头:“人人都说他和善,说他摊上梁欣有多倒霉,就算有为张母不平的,也会因为同情他,少说两句的。”

    “何止,他那面馆的生意蒸蒸日上,客似云来,他手里有了银钱,又怎会在意旁人怎么想。”姜宁说着,剥了个烤桂圆放嘴里,一股甜味顿时蔓延开来,不由让她弯了弯眼睛,又给沅湘递了一个过去。

    “不过也奇怪了。”温玉沉一脸不解,“大人,张顺既然不同意将面馆交给那小娘子保管,她为何还要将赎身的一半银钱交给张顺?”

    “她就不怕张顺卷了银子跑了?”

    “确实有些可疑。”姜宁歪了歪头,“她看起来,对张顺并没有那般情深意重。”

    “不过这些不关咱们什么事儿,先为梁欣洗清冤屈要紧。”

    “哦对对。”温玉沉便也将此事放到了一边,继续说道,“那张顺走后,我们竟然见到了那位陆珩陆寺丞!”

    “那你们……”沅湘担心问道。

    “没事。”姜宁摇摇头安慰道,“我们躲在屏风后面,他没看到。”

    沅湘这才放心,又看向温玉沉,华清棠也好奇地踢了踢温玉沉的鞋尖,催促道:“然后呢,快说快说。”

    温玉沉刚仰头将花生倒嘴里,连忙嘎嘣嘎嘣嚼碎了吃掉,这才说道:“你们猜怎么着,陆寺丞也是去查张顺的!”

    “那小娘子和他说,张顺以前很是孝顺,但这些时日,时常争吵。”

    “说他才是张母的亲儿子,张母却宁可向着外人,一点也不明白,一点也不疼他。”

    “所以他心里,一定也对张母十分不满,说不准,就是他气死的张母!”

    “向着外人……”沅湘喃喃道,“向着梁欣吗?”

    姜宁摇摇头:“虽不是血亲,但梁欣也算是张母的亲儿媳,在张顺的心里,应该不会把梁欣算作是外人。”

    “啊?”温玉沉听着,就感觉头都大了,“也就是说,很有可能还有第三个人?”

    “而且还有一个问题。”华清棠眯了眯眼,“我们怎么证明,张母是被张顺气死的?”

    “而且,虽说长安的风俗不同,棺椁会停灵三日。”

    “但按张顺的德行,说不准明日就会把张母下葬。到时候,如果想要给梁欣翻案,总不能去土里再把老太太给挖出来吧?!”

    “那咱们几个,说不准真要被人活活打死。”

    姜宁垂了垂眸子,平静说道:“陆珩今日既然也去了绮陌春坊调查此事,说明他也心有疑虑。”

    “明日下了朝,我会将咱们查到的东西都告知他,如果他愿意合作,那就可以借着案情未清的理由,阻止张顺将张母下葬。”

    沅湘却是有些担心:“可他要是不同意呢?”

    “那咱们只能加快速度。”姜宁微微一笑,“我总觉得,那玉佩和盒子上的花纹,至关重要。”

    “说不定,就是张顺一直以来隐藏着的秘密。”

    温玉沉拍了拍胸膛:“放心吧大人,我明日一早就去查。”

    姜宁点点头:“清棠你和他一起去,多个人多个帮手,我和陆珩谈过之后,也会吩咐大理寺的人寻找一下其它线索,不能把嫌疑都定在张顺的身上。”

    华清棠也知道此事人命关天,认真的应了。

    “知道了大人。”

    之后,几人又喝了几盏茶,闲聊了几句,这才将炉子熄了,回到各自房间歇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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