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集认出了那声音的主人,一想到方才自己被吓了一跳,不由恼羞成怒地剜了对方一眼。

    阿涟依旧沉浸在惊吓中,背部僵硬地弓了起来:“秦仵作,你走路怎么没声儿啊。”

    “这不是重点。”秦暮予神色严肃地盯着阿涟,揽住他肩膀的那只手用力了几分,细细盘问起阿涟来,“我听说川哥生病晕倒那天,是曾若初过来把你叫过去帮忙的?”

    “是啊。”

    “那你可知川哥的手是怎么受伤的?”

    “好像是摔倒的时候不小心划到的,具体的我也不知道,我去的时候他的手已经包扎好了。”阿涟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回答道。

    江游川曾特地吩咐过他不要和任何人提梁秀的事,所以他便私自隐去了事实,随便扯了个理由。

    秦暮予嘶了一声,愈发压抑不住心中的好奇,继续追问道:“所以说,川哥是在和曾若初见面之后才变成这样的?”

    “可以这么说吧,不过那日我看到江大人醒了以后就离开了,至于后面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我是真的不知道。”

    秦暮予露出了一副了然的神情,似是已经看透了这件事背后的猫腻。

    他松开了揽着两人的胳膊,又把他俩往前推了推,像打发小孩一样挥了挥手,示意他俩离开。

    张集对他这种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作为很是不满,本想与他辩上几句,可话还没说出口视线就对上了一双盛满怒意的眼睛。阿涟也看到了那人,后背隐隐发凉,呆呆的像根木头,硬生生地被张集提着衣领拽走了。

    秦暮予瞧他俩一副见了鬼的表情,不解地摸了摸下巴。

    “药没喝就完跑出来,开心吗?”

    石泰阴恻恻的声音传入了秦暮予的耳中。

    他心里头“咯噔”一声,满脸赔笑地扭过头,心虚地说:“药太烫了,我等会就回去喝了……”

    “狼心狗肺的东西!你知不知道这药有多来之不易!”石泰越想越气,揪起他的耳朵大骂道,“还有三日你就要启程了,方夫人为了稳住你的病情花了那么多功夫,你偏要在这个节骨眼上闹出些祸事来是吗?!”

    秦暮予自知理亏,连连求饶。

    可石泰并没有放开他的意思,仍旧指责着他的不是。

    秦暮予知道,按照这个架势发展下去,石泰怕是不知道要训到什么时候,只好硬着头皮叫停。

    “老石,你听我解释。”他敛了笑容,揉起了眉心,郑重其事地说,“我这一去可能就很难再回来了,以后我和你们大家再见面的机会少之又少。我和川哥是多年好友,他外表看上去波澜不惊的,但里头具体是个什么状态你我都清楚。”

    石泰闻言,陷入了沉默,毕竟秦暮予这次说的也是他一直担心的事情。

    秦暮予继续说道:“不过幸运的是,他和曾姑娘互相产生了好感,我觉得可以试着能借曾姑娘的手打开他封闭多年的心。”

    石泰哀叹一声:“你打算怎么办?”

    秦暮予勾起唇角,凑到了石泰跟前,坏笑道:“老石,把你珍藏多年的好酒借我一用。”

    ***

    又到了入夜的时候,江游川依旧坐在那一堆案牍前,头都没有抬起过。

    秦暮予捧着一只小酒坛,径直从外头闯了进来,招呼道:“别看了,喝点儿?”

    江游川仍然阅览着卷宗上的文字,没有搭理他。

    秦暮予以为是自己的声音太小了他没听到,连忙加大音量再次说道:“来喝点儿——”

    “石大人若是知道你要喝酒,必定会抽你一顿,到时候我不仅不会帮你拦着,还会在旁边连连叫好。”江游川冷声道。

    秦暮予把乱糟糟的桌面收拾出了一片空地,放下酒坛,不以为意地说:“那你可能要失望了,因为这酒就是我从老石那边讨来的。”

    这话终于让江游川抬起了双眸。

    他盯着那有些熟悉的小酒坛,皱着眉喃喃道:“玉壶春?”

    “正是!这就是老石珍藏多年的玉壶春!”秦暮予得意洋洋地说,“他藏了三坛,我抢了一坛,今晚我俩算是有口福咯。”

    “石大人居然允许你饮酒?”

    “对啊,我争取了挺久,他才允许喝一点点。不过没关系,我就喝一口,剩下的都给你。”

    秦暮予大手一挥,揭开了酒坛,玉壶春醇正的酒香顿时霸占了整个屋子。他咽了口口水,直接对着酒坛饮了一口,满足地咂了咂嘴。

    江游川总觉得他有什么事情要说,放下了手上的卷宗,狐疑地问:“你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秦暮予也没打算隐瞒。

    他放下酒坛,望着窗外的明月,直接地问道:“你和曾若初,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没有。”江游川斩钉截铁地否认。

    “不信。”秦暮予毫不犹豫地反驳。

    他把酒递到了江游川眼皮子底下,这次江游川没有再推辞,接过酒坛喝了一口。

    秦暮予眯了眯眼,大胆猜测道:“曾若初和你表明自己的心意了?”

    江游川没有回话,又饮了一口。

    看着他的这副反应,秦暮予倒吸一口冷气,大声嚷嚷道:“你不会拒绝她了吧?!”

    江游川依旧没有回话。

    秦暮予气极反笑,就跟听到了什么荒唐至极的事一样,连声质问:“我不明白你,你不是喜欢她吗?为什么要拒绝?!”

    “我喜欢她,所以你就去撺掇她来和我表明心意?”江游川反问道。

    秦暮予愣了一下:“你都知道了?”

    “前些日子你一直都在想办法往外跑,应当就是去劝她的吧。”

    江游川摇了摇手里的酒坛,里头的酒还剩下一半。

    秦暮予罕见地沉默了。

    他本想抢过酒坛喝上一口,可身体上的不适根本就不允许他继续喝下去,只好作罢。

    窗外吹进了一阵凉风,秦暮予的衣袍轻轻随风摇曳。这是他一个月前刚量身裁制的新衣,如今穿上竟大了一圈,衬得他形如槁木。

    “川哥,三日后我就要离开上京了。”他平淡地道出了这个消息。

    “我知道,师娘已经告诉我了。”江游川答,“经此一别,日后怕是难以再见,你得保重,好好养病。”

    秦暮予没有搭理他的道别,继续说道:“我离开后,你当如何?”

    “自然是继续处理公务。”

    “可你撑不住的,川哥,你心中的枷锁太过沉重,你会死的。”秦暮予悲怆地说,“这些年来你一直把自己禁锢在囚笼里,久而久之你只会把自己逼上绝路。”

    “我自有分寸。”

    “你有个屁的分寸,”秦暮予暗骂一声,“自从肖书廷出事之后你就愈发极端,我们都知道你根本没办法走出来。”

    江游川依旧言语淡淡,不为所动:“但这与你无关,和任何人都无关,包括曾若初。”

    “啪”!

    这句话戳到了秦暮予的痛处。

    他用力地拍响了江游川面前的桌子,饶是手掌已经痛到发红也没有表现出一丁点异样。

    “与我无关?你这话倒是说得轻巧。”他被气得浑身颤抖,情绪也有些失常,“你有没有想过,有些事和谁有关不是你一个人说得算的!你总是自诩为曾若初好,又可曾问过她愿不愿意接受你的这些好意?”

    他抓起江游川的衣领,咬牙切齿地说:“你把所有关心你的人都拒之门外,这又何尝不是一种伤害?你知道曾若初是和我怎样说的吗?她说她想了解你,可你从来没有给过她机会,你这样就是自私……”

    “告诉她我以前的事,然后呢?让她惹上麻烦,带着恐惧过完一生?!”江游川大吼道,挣脱了秦暮予的控制,不停地喘着粗气。

    两人都没再说话,各自沉默地平复着情绪。

    过了半晌后,江游川再次开了口:“我的过往对于任何一个人来说都是麻烦,既然如此,倒不如孑然一身,直到老死。”

    秦暮予依旧没有放弃劝说,但这一次他的语气稍稍缓和了些许:“可是她喜欢你,你们互相喜欢,这很难得。”

    “是啊,我从未想过她会喜欢上我,这对我来说是简直是上天的垂怜,那日我差一点就答应她了。”江游川苦笑着,再次拿起了酒坛,“可你知道我梦到什么了吗?我梦到她死了,因为我死了。如果她因为我受到了伤害,你觉得我会怎样?”

    会生不如死,会彻底绝望。

    秦暮予在心中答道。

    对江游川来说,曾若初就应该永远活在阳光下,开开心心的过着自己想要的生活,不应沾染上任何苦楚。

    江游川再次饮了一口玉壶春,眼角微红,尾音有些发抖:“我这一生已经经历过太多次这种事,秦暮予,我再也受不住了。”

    一片花瓣随风飘扬,最终越过窗户,落在了两人面前的桌子上。

    秦暮予终于认输。

    “好,我不再逼你,日后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至于曾若初那边,你既然已经做了选择,那就算了吧。”他眸光暗淡,有气无力地说,“时候不早了,我得去歇着了,你……罢了,你爱怎样就怎样。”

    他撑着桌子起了身,一言不发地离开了,把江游川一个人丢在了原处。

    江游川盯着乱糟糟的卷宗看了许久许久。

    最终,他仰起头,将坛子里里剩下的玉壶春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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