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令仪安定下来,盯着篝火思索着眼前的处境。不晓得裴鸿羽能不能扛得住,王宅附近还有许多民宅住户,但愿不要殃及他们。

    她还有些担心茶茶与惠明。

    “茶茶她们知道汇合地点吗?她们怎么还没回来?小裴大人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隔着蒸腾卷曲的火焰,对面的人脸微微扭曲。

    “要不再加派点人手?”

    李令仪看向高翊,脸上的担忧溢于言表。

    高翊站起身:“殿下别担心。臣去接应他们。”

    “那……,你再带走一个百户所吧,以防万一。”在他反对之前又加了一句:“两百人保护我足够了的!”

    她觉得甚至有点浪费。

    但他还是拒绝。

    “那王家也不算豪富,就算是土匪也来不了多少人。出动两百锦衣卫,都算给他们脸上贴金了。退一万步讲,真有不测臣会联系何千户。殿下安心!”

    高翊往外走。

    “高大人!”

    高翊开门的手顿住。

    “别殃及了百姓!还有,注意安全!”

    她眼底有光流动。

    高翊转身回望她。

    这是一间观音庙,只是很明显香火不甚旺。房梁窗牖密布的蛛网便是明证。

    大殿正中央,泥胎破损的菩萨低眉含笑端坐莲台。

    李令仪就站在莲台之下。

    篝火在她背后燃烧,炽热的火焰在她周身镀了一层橙红色的光晕。

    高翊有些看不大清她的脸,但他此刻觉得公主殿下的神情应当如她身后的菩萨一样,面带悲悯。

    从北京到山西,再到河南。一路行来,眼前的公主殿下屡屡刷新他对她的认知。原来,并不是所有皇室之人都视人命为草芥。

    他含笑点头,推开门走出去,朔风卷着雪花迎面袭来。

    风雪凄迷,心却晴朗。

    不知过了多久,户外狂风怒号。李令仪安不下心,一直绕着篝火踱步。

    忽然门被推开,是茶茶、惠明与裴鸿羽一同到来。

    李令仪立即走过去,在他们身上上下检查了一遍,“这是怎么了?”

    茶茶摇了摇头,“没什么事,就是惠明不小心扭了脚。”

    “奴婢没什么事的,休息会儿就好了!”

    三个人走了进来。

    一旁的何千户上前关了门,将朔风与雪花挡在门外。

    “你坐下,我看看。”

    李令仪将方才她坐的那块石头,搬到角落里,让惠明坐下。然后拉着茶茶围住她,掀开她的裤腿查看伤势。

    不忘回头问裴鸿羽:“到底怎么回事?”

    裴鸿羽拍了拍肩上的落雪,禀报道:“不是普通的蟊贼,遇到了劫舍的土匪了。他们大概有一百多人,打起劫来极有章法。一部分人去仓库里搬米粮,一部分人去拿金银珠宝等浮财,另有一部分守在门口。排兵布阵似的,不过,他们没得手!”

    裴鸿羽含笑,面带得意。

    “见打我们不过便跑了。可恶的是,逃跑时还顺走了咱们那三匹马!但他们并不像是穷凶极恶之徒。还挺有原则的,只要钱,不杀人。王家全府也没几个人受伤。”

    说到这裴鸿羽有点迷糊,不知道这伙人是个什么路数。

    “哪里来的土匪?”

    裴鸿羽摇了摇头,“臣不知。初来乍到,对这一带不熟,天又太晚了,明儿臣去查一查。”

    他走到火堆旁烤手,又想起昨晚碰到的那伙人感叹道:“中原这地界儿怎么这么不安生?”

    何千户接道:“大灾刚过,最易出动乱。”

    说到大灾裴鸿羽更来气了,捡了块铺着干草的地面坐下,捻起地上的土块捏碎,再狠狠掷在地上。

    “河南这一帮子当官的干什么吃的?黄河黄河治理不了,赈灾赈不好,百姓也不管!开口忠君爱国,闭口国计民生!实际上一肚子男盗女娼!那眼珠子都掉钱眼里去了,整日想着法子贪污纳贿!”

    裴鸿羽牢骚满腹。

    “殿下我们可不能不管!”

    一向憨楞的裴鸿羽难得露出这样愤世嫉俗的一面。

    检查完伤势,李令仪起身接口:“当然!明天一早我们就去探查情况,这回咱们手里可有了王命旗牌了,只要拿到证据,天王老子咱们也办他!”

    “殿下英明!”

    裴鸿羽坐着不甚正经的行礼,一副心悦诚服的模样。

    方才检查过惠明的伤势,只是扭伤了脚,没有伤到骨头。就是脚脖子肿的厉害。

    “有跌打损伤的药吗?”

    “有!”

    裴鸿羽从怀里掏出几个小瓷瓶,对着火光看过拿出一个蓝色的递给李令仪。

    锦衣卫常年四处奔走执行任务,难免动刀动剑,金疮药这些都是随身携带的常备药。

    李令仪接过,拔开瓶塞,里面盛着白色粉末。鼻尖轻嗅,却没有刺鼻的药味,而是清冽的香气。她重新回到惠明跟前,准备给她上药。

    惠明忙将脚缩了回去,“不敢劳动公主,奴婢自己来!”

    “你老实一会儿吧!”李令仪拉过她的脚,将药末撒在脚踝处。单是这样,药末留存不住。李令仪抬头对惠明道:“给我一条帕子。”

    “喔,”惠明伸手从袖口掏出手帕时,带出了一个什么东西掉到了茶茶脚边。

    茶茶挪开一步将东西捡起,是一根红玛瑙簪子,上面粘着灰土。茶茶吹净灰土,递还于她。

    李令仪包扎时好奇的瞄了一眼,这簪子用料一般,胜在造型新奇。但她怎么看怎么觉得眼熟。偏偏一时想不起哪里见过。

    惠明从茶茶手中接过,快速塞进袖口。

    低头忙着打结的李令仪没有看到惠明眼里的闪躲。

    一时无言,只闻篝火哔哔啵啵的燃烧声。

    李令仪突然发觉似乎少了一个人,回身一顾,果然是少了个人。便问道:“诶,高大人呢?”

    “你们没有遇见他吗?”

    “大人说留着那群人终究是隐患,不如直接趁机剿灭,省的以后殃及百姓。让我们先跟您汇合,他带着二百暗卫追去了。”

    疯子!

    李令仪透过窗子看外面的风雪,心里暗暗咒骂。

    这样恶劣的天气,再加上根本不知别人底细,就这么贸然行动,真不知他是艺高人胆大,还是脑子里有泡!

    万一遭遇不测……

    不行!李令仪站起身,必须去接应他!

    “小裴大人,惠明脚伤了,你留下守着她!”李令仪又望向何千户,“你再留下四人给小裴大人,其余人跟我走,咱们去接应高大人!”

    “公主!”

    “殿下三思!”

    茶茶与裴鸿羽异口同声。

    “行了,就这么定了!”

    她知道他们要说什么。

    “不行,您不能去!”

    裴鸿羽拦在门口,强烈反对,“要去也是臣去!”

    李令仪拢着披风好脾气的说:“行,那你去吧!你给我四个人,我跟茶茶守着惠明,你去吧!”

    “……那也不行!”

    李令仪虽然无奈,但也明白他的担忧。耐着性子解释:“我清楚自己的斤两,我又不会冲到前面,况且有茶茶在,你担心什么?”

    惠明道:“公主,要不让小裴大人也跟着,奴婢这边用不着那么多人。”

    “行了,别裹乱了,听话好好待着。”

    惠明闭了嘴。

    裴鸿羽还是站着不动。

    见此情境,李令仪眼神一凛,“甭废话,快让开!”

    觑着她的神色,裴鸿羽小媳妇儿似的,期期艾艾的让到了一旁。

    李令仪系紧披风,带上风帽,回头示意茶茶一同出了门。

    何千户走到门口,裴鸿羽忍不住叮咛:“保护好殿下!”

    “小裴大人放心!”

    何千户带着三个百户也出了门。

    观音庙外,何千户一声短促响亮的哨声过后,没多久三百锦衣卫不知从何处突然冒了出来。

    他们衣服、鞋子、披风一身都是黑色,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

    留心观察他们身上并没有积雪,李令仪非常好奇他们藏在了哪里。但眼下并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天空黑沉沉的,除了莹白的雪,什么都看不清。

    十一月的冬风像刀子,一刀一刀剐着李令仪。脸上还好,有风帽头巾护着。可怜拉缰绳的手指,几乎没了知觉。

    由茶茶带路,李令仪率领一队人雪夜狂奔。

    “公主,你还好吗?”

    耳畔烈风呼啸,李令仪依稀听到茶茶说话。

    李令仪甫一张口,风雪倒灌,被迫闭上了试图讲话的嘴巴。只挥了挥手,表示没事。

    而此刻深陷捕兽坑的高翊,并不知晓李令仪正在冒着严寒朝他急奔。

    一个时辰前,当他赶到王宅时候正碰上那伙土匪撤退。听裴鸿羽说这伙人并没有得手,高翊担心等他们走了后续会再来报复。

    不如趁机追到他们老巢剿了干净!

    即便最后没有成功,作为锦衣卫的精锐,他们安全撤退的本事还是有的。

    谁知人未与人交手,他们先全军覆没了。

    他们一路顺着雪上足迹,追到了这片树林。高翊感觉到危险,一直存着十二万分的小心。一步不慎,集体掉到了一个巨大的深坑里。

    看着深坑样式,似乎是捕兽陷阱。

    高翊抬头看,大朵大朵的雪花不停的往下落。天寒至此,若在陷阱中待一夜非被冻死不可。

    目测这坑大概有两丈深,单靠个人很难上去。

    高翊问:“飞爪带了吗?”

    “大人,带是带了,但是只怕长度不够……”

    一个飞爪的长度最多也就一丈多。

    “那就两个绑在一起用!”

    “是!”

    此方法理论上可行,但此时天寒地冻,飞爪的抓地能力大打折扣,不能抓牢。攀爬途中一不小心就会掉下来。

    高翊凭借借力,还是上到了地面。

    他改变策略,将几个飞爪绳索连在一起,绑在树上,再让其他人顺着爬出来。

    这边正在忙碌之际,突然喊杀声冲天。四面八方涌出许多人来,将他们团团围住。

    已经上来的十多个人,以高翊为中心迅速列阵,呈戒备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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