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令仪腾一下从贵妃椅上坐了起来,诧异道:“你说谁死了?”

    茶茶将糖炒栗子放在石桌上,郑重的道:“元淼!元淼死了!”

    这怎么可能?分明三天前还在与她为难……

    心里一凉,他的死不会与自己有关吧?

    李令仪心惊之下忍不住对此事真伪存了质疑,想要询问,刚一张口便被茶茶预判到了。

    “真的!奴婢特意去现场看过了,千真万确!此时他的尸首还在西街木樨巷他自己家里躺着呢。”

    “怎么死的?”

    “说是上吊,当时官府在场,奴婢出门急,没有带证明身份的信物,所以没能查看伤口。”

    “走,我们去看看!”

    说着起身就向外走,茶茶也急忙跟上。

    走了两步,忽然想到应该同惠明说一句,免得她着急。

    李令仪叫了几声没人应声,便让茶茶去找。

    不一会儿茶茶回来说:“屋里没人,大概在后院吧。”

    不仅惠明不见踪影,连高翊与裴鸿羽也不知去了哪里。

    李令仪果断放弃,“那别找了,找个人给她说一声就得了!”

    两个人刚出驿馆大门,迎面碰上了从外头回来的裴鸿羽。

    “殿下?您怎么还在驿馆?您不是去……”

    裴鸿羽看起来颇为诧异。

    李令仪此刻想着元淼的事,心里着急打断他道:“怎么这大半天不见你们人影,是不是你与高大人已经去现场看过了?”

    “啊?臣……”

    “我现在正要去,”李令仪脚步不停,“你忙你的,我有茶茶就行!”

    裴鸿羽看着她们俩着急忙慌的背影,抓了抓脑袋,嘟囔道:“啊?什么跟什么啊?”

    想不通索性不去想,晃着脑袋走进了驿馆。

    这边李令仪与茶茶出了驿馆一路往西走,路过城隍庙后又往右拐了几圈,便来到了一个清幽的里仁巷。

    里仁巷清幽狭窄,过不去车马。这里居住的也都不是富贵人家,只是温饱尚过得去。

    巷子往里第五家,门口左右有两个青石墩子的便是元淼家。

    元淼家里人口简单,除了高堂老母亲之外,还有一个过门未满三年的媳妇儿。

    官府办案,封锁了现场。但此刻他家门口还是聚集了一堆人,男男女女大人孩子似乎是来自左邻右舍,指指点点议论不休。

    李令仪走近时听到有人感叹:“可怜呐,年纪轻轻的,受如此奇耻大辱,难怪想不开啊!”

    “谁说不是啊!早听说这些个天潢贵胄,最是不拿别人当人看的!漪澜桥迎驾的时候你们去了吧?还以为这一位是不同的,什么一心为民,说的那么好听,还兹当是好人呢!没想到天下乌鸦一般黑,竟然把人往死里作践!”

    果然,舆论还是受了那日之事的影响,李令仪一头一阵无语。

    可是元淼的邻人话锋一转,开始议论起元夫人来了。

    “多好的一个小媳妇儿啊,出身京城望族,却甘愿跟着夫家到这里来受苦!”

    “嗐,说起来孤老婆子我不知道承了她的多少情啊!”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妪语带哭腔,抹着眼泪道:“每日她去担水,总要来给我也担上两桶!家里做了什么好吃的,也从来不忘了我!那么好的人……老天爷不长眼呐!”

    一圈人也跟着伤心。

    听到这里,李令仪一头雾水。不是说死的人是元淼吗?又关元夫人什么事?难道她殉情了?

    “请大家让一让!”

    茶茶高喊一声,人群纷纷转过头来,有认出她的,看她的目光极其复杂,眼里似乎有千言万语却不能问出来,沉默着让出了一条道。

    李令仪与茶茶,在夹道百姓的注目礼下走了进去。

    事情到底关不关她的事,进去就知道了。

    元淼家的大门过道很窄,并排走不下两个人。绕过影壁小院空间豁然开朗,除了三间正屋之外,还有两间西屋。

    一间是厨房,另一间堆着杂物。

    看得出元夫人是一个性情恬淡且热爱生活之人,院子左边是菜畦,墙角是鸡圈。

    影壁旁还有一个葡萄架,架下摆着桌椅,俨然一个小茶亭。

    茶亭不大,却容得下这位贵女与夫君绵长的情意。

    又往里走了两步,汤禧拖着肥胖的身躯迎了过来,“殿……殿下,您、您怎么来了?这儿怪晦气的……您……”

    李令仪抬眸看了他一眼,想起前事他讪讪的闭了嘴。

    “人在哪?”

    “谁?”汤禧意识到了问的谁,忙道:“哦哦在……在堂屋!原是在里屋里上的吊,里屋太窄仄,把人解下来之后就放在了堂屋。”

    几人说着一道往堂屋走,屋内几个人或坐或站各自忙碌,还有的人手里拿着纸笔在写写画画。

    而堂屋正中间,一张木床上躺着一个白布盖着的人。

    李令仪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随后掀开了白布。

    元淼还是那个元淼,眉宇不曾有一丝变化,就连身上穿的,还是那日的麻布青衫。

    李令仪心下微涩,转头又问:“仵作验过了吗?什么时候死的?”

    汤禧答:“验过了,除了脖子上的勒痕,其他没有伤口。初步判断,是自杀。尸身还没凉透,仵作说大概一个时辰前断的气。”

    他说话时,李令仪仔细观察了元淼的颈部。一道紫红色的勒痕深入肌理,观之触目惊心。

    正如汤禧所说,除了勒痕之外,其他再无明显外伤。

    茶茶查看过后向她点了点头,她也未发现有异。

    李令仪蹙眉问道:“自杀?为什么自杀?”

    汤禧抬了抬眼皮,看她一眼又迅速别开,语焉不详道:“您还不知道吗?”

    “我应该知道吗?”

    李令仪侧头看他,这是什么意思?

    汤禧见她脸上神色不似作伪,又提醒道:“高大人的事儿,您真的不知道?”

    越说李令仪越糊涂,侧头看茶茶:“高大人什么事?”

    茶茶一脸茫然,“奴婢也不知。”

    见此情景,汤禧不敢再打哑谜,开口道:“今日午正时牌,高大人与……”似是不好开口,汤禧顿了顿又继续说:“与元夫人相约……楼外楼相见,约摸过了半个时辰,高大人醉酒神志不清,跌跌撞撞的冲出了房间,却始终不见元夫人出来。”

    “待店小二进屋查看时,发现……发现……”

    急脾气茶茶忍不住催促道:“发现什么了你倒是说啊!”

    李令仪脸色发白,隐隐觉得不好。

    汤禧觑着她的神色,小心翼翼道:“发现元夫人……元夫人赤身裸体的死在了房间的软榻上!”

    高翊。

    元夫人。

    赤身裸体的死去。

    这三个词组李令仪都知道是什么意思,组在一起却一时想不明白,到底什么意思呢?

    “你胡说!”

    茶茶“唰”的一下,拔出绑在腿上的匕首,指着汤禧骂道:“你这狗官,再敢狺狺狂吠出言辱及高大人,我叫你横死当场!”

    “你你你……”

    附近的衙役纷纷跑过来护驾,汤禧躲在人后伸手指着茶茶,胖脸气的通红,碍于李令仪,你了半天到底没敢骂出来。

    转来对李令仪施礼道:“殿下臣冤枉啊!臣说的句句属实,如果一个字是臣杜撰,请殿下以欺上之罪论处!”

    李令仪终于从巨大的震荡中回神,摁下茶茶的手,冲汤禧颔首道:“汤大人受委屈了!骤闻此事,茶茶一时激愤,汤大人多有容量!”

    茶茶气愤的放下匕首。

    汤禧虽然不可信,但在这种一问便知的事情上,绝无可能说谎。

    大概率是真的了。

    怪道方才进门时左邻右舍说什么元淼受了“奇耻大辱”,又说作践人、元夫人如何如何。

    她先入为主,以为说的是漪澜桥的事,没想到另有所指。

    李令仪内心掀起惊涛骇浪,表面上却依旧平静。

    语气淡淡的问:“汤大人,此刻高大人在哪里?”

    “回殿下,楼外楼店家来报官之后,此事移交给了巡抚衙门。毕竟高大人比臣的品级高,又身兼要职,臣与布政使是无权问讯的。臣赶到里仁巷时,巡抚薛琮薛大人还未归衙……”

    李令仪点了头,“多谢告知。”

    随后与茶茶一道出了门,行至院中,不知从何处突然出来一个老婆婆,由一位年轻小丫鬟搀扶着。她满头银发,拄着拐,浑浊的双眼无神,似乎有眼疾。

    “是不是阿姝回来了?”

    阿姝就是元淼的夫人,太仆寺卿虞翔的女儿。

    “阿姝,你别再出门奔波了,我这两日已经好多了,不需要在吃药了!”

    她等了一会儿,见没人回答便问小丫鬟:“不是阿姝吗?她没回来吗?”

    “老太太,夫人还没回来。咱们乖乖的等一等好吗?”

    那小丫鬟神色复杂的哄着老太太,当看向李令仪时,眼睛里压抑不住的愤怒。

    这大概是元淼的母亲。

    李令仪没说话,拉着茶茶走了。

    “公主,您不会真的信了他们的鬼话吧?!高大人是什么样的人我们不是不知道,他怎么可能做那种事?”

    一出门,茶茶忍不住爆发。

    诚如茶茶所言,高翊为人孤高冷傲,如长在雪山之巅的红梅。

    李令仪从未怀疑过高翊的人品,她现下所担忧的,也不是高翊有没有做过这事,而是隐藏在此事背后的势力。

    汤禧所言并非作伪,高翊又不可能做过,那就只有一个解释,高翊是被人陷害的!

    可是陷害他的目的是什么呢?

    申时末刻的阳光,已经没了温度。李令仪走在里仁巷,感觉有些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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