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元淼没能完成丧仪,当天裴鸿羽先是去了一趟知府衙门,汤禧半自愿半胁迫的跟他又去了臬司衙门。

    在浙江按察使的见证下,重新验了元淼的尸身,元淼死因被重新定性。

    裴鸿羽行使李令仪赋予他的巡按钦差的权力,对臬台衙门与知府衙门渎职的罪名进行了问责,调出此案的卷宗,成功接手元淼自缢案。

    第二日天将灰蒙蒙亮,驿馆内一片沉寂。

    在这寒冷寂静的清晨,二楼李令仪所居的房间,无端响了三下扣门声。

    李令仪在扣门声中睁开迷蒙的眼睛,迷迷瞪瞪的开了门,一股清晨冷嗖嗖的雾气扑面而来,使她整个人从迷蒙中清醒。

    一道黑影先是恭敬的行礼,继而一手掩口附在她耳边一番低语后,随后默默退下。

    李令仪静静地看他整个人在拐角处消失,才回到房内。

    一阵穿堂风吹过,廊道上早已熄灭的红纱灯笼穗不停的左右摇曳。四周寂静如初,仿佛刚才无人来过一般。

    辰时初,李令仪盥洗完毕,与茶茶、惠明三人一同下楼。

    楼下正堂几张桌子上已经摆了几碟早食,裴鸿羽等人也已入座等候。

    一名驿卒端着托盘,还在陆续上菜。看到她忙热情的招呼,“殿下,您醒了?今儿早上有您爱吃的葱包烩!”

    李令仪一边往下走,一边含笑致谢。

    裴鸿羽等锦衣卫抬头看到李令仪,忙起身行礼。

    李令仪挥手示意众人坐下,她自己则径直走到主位坐定。

    满桌子摆着糖饼、糖糕、葱油饼、葱包烩、薄皮包子、大馒头、虾米小馄饨、鸡丝面、白米粥、八宝粥等等,另外还有几样爽口的小咸菜并几碟点心。

    各样量都不甚大,摆盘却十分精致,看的人食指大动。

    “都别愣着了,快吃吧!”

    在李令仪的招呼下,众人开始动筷,茶茶与惠明也入座开始用饭。

    李令仪用饭过程中,有人不断的告退离去,裴鸿羽也是其中之一。

    等她用完再抬头时,正堂只有稀稀疏疏的几个人了。

    李令仪看向茶茶时,见她已经用完饭在等她了,便放下碗筷道:“走吧,我们今日也有事要忙!”

    茶茶自觉的跟上,而惠明却驻足原地。李令仪目光无意间扫到她,她腰间仍旧挂着那个黄莺登枝的荷包。

    心中一动,便笑道:“惠明,走啊。”

    “啊?”惠明有一瞬间的错愕,继而含笑道:“公主有事要忙,奴婢害怕给您裹乱……”

    “走吧,逛街就是今日要忙的事!”

    李令仪闻言拉着她就走。

    今日出门,的确没有什么事情要忙。

    民间谚语:上有天堂,下有苏杭。

    自打来到杭州府,事情一件接着一件,根本生不出欣赏美景的心情。

    一行三人吃吃逛逛一路出了钱塘门,路过屡建屡毁的昭庆寺后,来到西湖北面孤山路与断桥之间的节点。

    白日景观与晚景相比,少了璀璨的花灯,游人也少了几成,顿觉冷清。

    这惠明是第一次来杭州,也是第一次游西湖。以往听人说起杭州便会提到西湖,提到西湖又会不可避免的提及西湖十景。她只记得有什么三潭印月、什么断桥残雪,这极美的名字无不让人心向往之。

    如今真的身临其境,却觉得这湖光山色美则美矣,但要说奇也无甚奇处。但看到断桥,却发现与自己的想象有所出入,便疑惑道:“常听人说断桥残雪,老天爷没有下雪也就罢了,怎么这断桥竟是好的?”

    李令仪听罢低眉含笑道:“断桥残雪说的是冬天下雪时桥面积雪,远远看去整座桥浮于水面,仿佛只有一半。所以呢,断桥残雪只是一种视觉效果,而并非真的是断桥。”

    “关于断桥的名字,有两个传闻。一个是它原本名叫段家桥,就是一户姓段的人家所修之桥。后来这座普普通通的桥,随着白蛇传说的流传赋予了这座桥浪漫和文化底蕴,从而声名鹊起,闻名遐迩。”

    “第二个据说是因为孤山路到此而止,一座阻断孤山路的桥命曰断桥。”

    “啊?竟然是这样!”

    惠明与茶茶皆十分诧异。

    这些是李令仪大学毕业后报团到此旅游时,听导游介绍的。

    没想到时间回溯几百年,如宿命般她也站在当初导游的位置,向别人输出同样的内容。

    景物相同,只不过古老的昨天转变成新鲜的今时。

    李令仪觉得就算命运的齿轮转断了,她也不曾想过会有这一天。

    李令仪抬头,今日阴天,没有太阳,天空雾蒙蒙一片。

    “此刻几时了?”

    茶茶道:“大约午时。”

    “饿不饿?”不待人回答,李令仪便自顾自的说:“咱们去楼外楼吃吧,据说他们家的杭帮菜最为地道!”

    惠明有一瞬间的迟疑,“公主……咱们出来的久了不安全,还是回去用饭吧。”

    “那怕什么?有我保护,谁敢……”

    忽然想起通济渠渡口遇刺,茶茶的豪气戛然而止,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嗫嚅着说不下去了。

    李令仪笑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安全着呢!快跟我走,带你们见识见识这繁华钱塘、形胜东南!”

    拗不过李令仪,三人一同来到楼外楼。

    迎上来接待她们的店小二是一个生面孔,李令仪嫌大堂吵闹,要了雅间。

    小二笑呵呵的领她们上了二楼,上楼梯时惠明脚下一空,险些滚下楼去,幸亏茶茶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

    这个无人在意的下插曲过后,三人进入雅间,要了一壶雨前龙井和几样点心,又点了几道杭州名菜,店小二才笑盈盈的退了下去。

    雅间在二楼,推开窗将楼外楼门外喧闹尽收眼底,而门对面便是浓淡相宜的西子湖。

    先上来的是西湖龙井并三碟点心,惠明斟了一圈茶才入座。

    李令仪捏了一块点心,刚放到嘴里便眉头紧蹙。

    茶茶和惠明纷纷看向她。

    茶茶道:“怎么了,不好吃吗?”

    “不好吃倒不至于,但跟前儿吃到的点心可没法比。”说着李令仪看向惠明问道:“那点心哪儿买的?离这儿近不近?”

    “不远的!”惠明放下茶盏,起身道:“公主稍等会儿,奴婢这就去买。”

    李令仪道:“要多久?远就不要去了,一会儿该上菜了!”

    惠明笑道:“不远的,也就一炷香的功夫!”

    既如此说,李令仪不再阻拦,只嘱咐她快去快回,便放她去了。

    待人走后,李令仪起身推开窗,倚在窗边欣赏风景。

    须臾,看到惠明的身影流入人海,李令仪回过身来伸出手掌,茶茶笑着将一只荷包递给她。

    荷包沉甸甸的,装了不少碎银子。李令仪不关心里头有几两银子,只是摩挲着荷包上圆滚滚的黄莺细细把玩,这正是惠明腰间的那只黄莺登枝的荷包。

    方才楼梯扶惠明时,茶茶从她身上顺来的。

    转身出了门的茶茶再回来时,身边多了一个熟悉的人。

    “还记得我吗?”

    是那日的店小二阿甲,他未语先带笑,“记得记得,就是前几天不害怕天字三号房的两位姑娘!”

    李令仪颔首笑道:“小二哥好记性,那,”她举起手中的荷包给他看,“你还记得这个吗?”

    阿甲疑惑的看向荷包,随后快走几步凑近仔细看,抬头看向李令仪时满眼震惊。

    “是……是那个奇怪姑娘身上带的……”

    他有些语焉不详,李令仪道:“是当日预定天字三号房间的姑娘身上带的荷包对吗?”

    阿甲点头如捣蒜。

    茶茶闻言脸色惨白。

    多日疑虑,一朝证实,李令仪内心一片冰凉。

    “您二位这是哪里来的?不论怎么来的,希望您赶快交到官府去吧!昨儿原本是元先生出殡,小人去参加了。谁知上面来人又说元先生不是自杀,到了也没办成……唉,可怜呐!把这个交给官府,也算是个线索不是?”

    不明白她二人心情的阿甲自顾自的说着自己的见闻。

    李令仪转头望向窗外,“我会交给官府的。”

    *****

    两天后,关于楼外楼血案的主审圣旨正式下达,结果与李令仪预料的有所出入。

    看得出,皇上十分重视此案。竟然同时委派了都察院副都御史施文彦、刑部侍郎钱晨、大理寺少卿裴明杰入杭共同审理此案。

    另外,又任命了薛琮与李令仪为陪审。

    虽然三法司所遣都是副职,但这审理官员朝堂、地方兼而有之的规格也算是前无古人了。

    等李令仪接旨时发现远不止如此,随之而来的还有都察院的六品御史虞宁,永定侯府的世子高洵。

    这两人一个是虞静姝的二哥,一个是高翊的大哥。

    对于这杂乱的阵容,起初李令仪略感诧异,但仔细一想亦在情理之中。

    三法司初审高翊那天,李令仪与薛琮也到了现场。

    那是继断桥相别,李令仪第一次见到高翊。

    他没什么变化,除却脸上的胡茬之外,衣着一如平常干净利落。

    不知怎的,竟生出一眼万年的怪异感,这让她不自在了很久。

    主审官在得知高翊之所以前往楼外楼,是因为裴鸿羽送信后,裴鸿羽被要求随时候审,无故不得擅离。

    而他刚接手的元淼案也不适宜再审,因着此案是楼外楼血案的衍生,主审官商议后决定将两案合并审理。

    就在三法司初审高翊的那一天,一份折子悄悄从杭州递到了北京,由北镇抚司指挥同知送到了司礼监掌印大太监梁德全的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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