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众人纷纷看向声音的源头。待得知说话之人竟是高翊时,无不大吃一惊。

    啊?

    裴鸿羽与何千户面面相觑,而茶茶却是一脸茫然。

    李令仪手动合上快被惊掉的下巴,不可思议的道:“高大人……还会拎菜刀?”

    他莫不是开玩笑的吧!

    高翊道:“不敢欺瞒殿下,臣约摸会的吧。”

    如此不肯定,李令仪只当是他见无人能做,硬着头皮顶上去的。

    君子远庖厨,几乎是这个时代所有男性的共同认知。李令仪所能接触到的人中,还没听说哪个王孙公子会做饭的。

    高翊不会当属正常,他说会还蛮让人惊喜的。单单这一点不知胜过多少人去,谁也不好意思挑剔他。

    所幸,她要求不高,能做熟就行。

    因而点了点头,鼓励道:“哦……那一定是会的!就劳烦高大人了!”

    高翊听出了她的言不由衷,淡然一笑,也不做解释行礼退了下去。

    愣了片刻,何千户快步追上高翊,“哎,大人,属下帮你打下手!”

    李令仪看着他二人的背影,暗暗告诫自己,待会儿无论食物如何,都得给面子,哪怕硬着头皮也要吃吃光!

    茶茶抿唇一笑,见李令仪半躺在交椅上,问道:“这儿又冷又不舒服,奴婢扶殿下上床休息吧。”

    “不用,待会儿还得起,忒麻烦。不如你去帮我把那把摇椅搬过来的好。”

    “得嘞,您且等会儿。”

    刚要走,裴鸿羽道:“我去吧!”

    不待人说话,便抢先一步出了门。

    茶茶回视李令仪,拿起桌上的药方笑道:“那公主先暂且歇会儿,奴婢去给您熬药。”

    “去吧。”

    一时人去,屋内只留下李令仪一个人,盯着房梁琢磨藏在惠明身后之人。

    方才对惠明的一番推心置腹,虽说打消了她自戕的念头,可关于她身后之人,任凭李令仪怎么问她只是饮泣,却拒不回答。

    不过,从她话缝儿中可知那人拿捏着她的把柄,迫使她不敢供出那人来。

    正思索着,裴鸿羽搬着摇椅走了进来。他将摇椅放好,又贴心的铺了毛毯,才服侍她躺下。

    烛光摇曳中,李令仪裹紧身上的大氅,舒服的靠在椅背道:“大年下的,小裴大人不去陪令尊过年吗?”

    裴鸿羽垂首,“护卫殿下是臣的职责,臣岂能因私废公?”

    “嗐,”李令仪无所谓的道:“这里明里暗里不晓得有多少人守着,你就去了也没甚关系的。”

    裴鸿羽一板一眼:“臣不敢擅离职守!父亲那里,只需明晨得空去请个安即可。”

    李令仪没有再说话转而闭目养神,等了许久人不见人离开,她诧异的睁开眼问道:“怎么,小裴大人还有事吗?”

    “臣……”裴鸿羽支支吾吾半天,忽然单膝跪地,拱手道:“殿下,臣有话要说。”

    李令仪支起上半身,谁知这一举动牵动胸口隐痛,她背过脸去一阵猛咳,苍白的脸立即涨的通红。

    “……殿下!”

    李令仪伸出右手,阻住了欲要上前的裴鸿羽。

    待顺了气,李令仪道:“不碍事的,小裴大人有事就说,不必如此多礼。”

    李令仪心知他所言何事,避过他多次,仍如此执着,何妨听一听。

    裴鸿羽没奈何,面带担忧的重新跪下,“关于……关于欺瞒殿下一事……”

    “我知道原因。”

    裴鸿羽抬头看她。

    “因为你喜欢她,对吗?”

    裴鸿羽突然心虚的移开目光,盯着自己衣摆处的雷云纹苦笑,“……都瞒不过殿下,不过、不过这只是原因之一……”

    “哦?”

    李令仪侧过身,蹙眉看向裴鸿羽。

    裴鸿羽眼角眉梢染笼罩着一股愁苦,沉默片刻他又道:“当日殿下从楼外楼回来后,臣才知晓高大人被捕入狱,一切起因皆是因为惠明姑娘……”

    “殿下询问时,臣既惊且怕。兹事体大,臣怕万一其中有误会,会殃及惠明姑娘,故而……故而说了谎话骗了殿下。臣原本想的是回头细查,再跟殿下明白回话。”

    停顿片刻,低下头面带愧色:“不论理由多么冠冕堂皇,说到底还是因为臣有私心……”

    “晚间臣便去质问了惠明姑娘,她……她当时供认不讳,而且……”

    仿佛有些难以启齿,他支吾片刻,一咬牙坚定的抬头看向李令仪:“而且她向臣透露了一件事,让臣私心加重,不得不在殿下面前三缄其口。”

    李令仪抚着胸口,强忍着喉间痒意,避免打扰他。

    “她说京中有贵人往杭州伸手,目前我们所经历的一切都有人操纵,并且臣的父亲……也身涉其中……”

    “如果臣拆穿她,殿下一定会追查到底,介时肯定会波及家父,甚至会给整个裴氏带来灭顶之灾!”

    裴鸿羽眼睛里氤氲着雾气,“如果臣替她隐瞒,殿下没了线索,说不定会知难而退。这样不仅父亲得以保全,连殿下也不再处于风暴之中……”

    都以为她会知难而退。

    李令仪冷笑两声,原来不只是她不了解惠明,惠明也并不了解她啊!

    “那她有没有说这位贵人是谁?”

    裴鸿羽摇头,“她不肯说,但臣想能伸这么长手的贵人,无外乎那么几位……”

    李令仪敛目思索,也就是说惠明背后之人可能与裴明杰有关联。

    莫非这裴明杰也站了队,烧了谁的灶?

    “后来家父从京中来,臣私底下曾向他打探过……”

    “怎样?可有什么结果没有?”

    李令仪望着他一脸期待。

    裴鸿羽再次摇头,“父亲不说,不过他嘱咐臣,身在其位,必谋其事,必尽其责。故而臣思虑再三,应该向殿下坦诚……”

    李令仪收回目光,再次躺好。

    “小裴大人,欺不欺瞒的我倒无所谓,毕竟没有私心一生磊落的那是圣人。可我还是那句话,这件事受影响的不是我,而是高大人……”

    “不瞒殿下,臣已经向我们大人解释过了。”

    李令仪略显好奇,“他没说什么?”

    高翊这么胸怀宽广的吗?

    “殿下可能不知道,我们大人他表面桀骜严厉,其实是个护短心善之人。如果臣对不起的是殿下,或许他能扒臣的皮,但关于他自己,他反而没那么在乎了。”

    李令仪心下感叹一番,随后两人又说了几句,李令仪便命他退了下去。

    待人走后,烛影煌煌,一室静谧。李令仪盯着蜡烛投射墙面的阴影,心想高翊,他竟是这样的人吗?

    这无疑刷新了她对他的认知。

    正想着,茶茶端着茶盘推门走了进来。她将茶盘放下,倒了杯热茶递给她,然后坐下神采飞扬的道:“公主您还别说,高大人似乎真有两下子。”

    李令仪端着茶没喝,只放在手心里取暖。听她如是说,好奇的问道:“难不成他真的会做饭?”

    “……嗯,会不会的要等做出来才知道,反正刀工是顶顶好的!依奴婢看,较御膳房最擅刀工的的王师傅不差什么!”

    “哟,这么高的评价?”

    御膳房的王师傅是做冷盘的行家,李令仪曾多次见识过他的手艺。什么龙凤呈祥,什么莲年有鱼,什么花开并蒂,在他的刀下无不精美细致、栩栩如生,道道皆是艺术珍品。

    茶茶呵呵一笑,伸出小手指比划道:“可能……有那么一有点点点夸张,但真的看的人赏心悦目。真的,奴婢在一旁熬药的时候亲眼看他雕了一朵栀子花。”

    栀子花?

    那可是李令仪最喜欢的花。

    这成功勾起了她的兴致,坐起来道:“走,咱们再瞧瞧去。”

    茶茶赶紧扶住了她,“眼瞧着您都快散架了,怎么去啊?”

    李令仪不服气,反驳道:“我是撞了头和胸口,腿又没什么事!况且,歇了这么久,头也不晕了,眼也不花了……”

    一口气能上五楼了!

    茶茶拗不过她,只好陪她出了门。

    布置一新的院子在夜色的笼罩下,比白日更加美丽。

    院子里的桂花树上挂着一盏盏攒成花的红纱小灯,在晚风中摇摇摆摆。

    一轮朔月挂在天际,在薄雾掩映下星辰也闪着光。

    天上华光灿烂,地下烛火增辉。

    李令仪扶着茶茶,蹚着这璀璨光芒一路走向后院厨房。

    彼时灶火旺盛,发出哔哔啵啵的声响。在这缭绕的雾气中,高翊挽着袖子,奔波于灶台与砧板之间。空气中弥漫着饭菜香气。

    在亨泰三十二年的最后一天,李令仪第一次看到这样温馨的烟火人间。

    单凭这香味,让李令仪有一种他真是大厨的感觉。不禁有些疑惑,莫非这人真会做饭不成?

    随后,高翊放下手中活计,走向窗口处煨着药的小灶。

    那大开的窗子,使李令仪将他的一举一动看的清清楚楚。

    只见他垫着厚毛巾打开了药罐子看了一眼,便对何千户道:“药好了,先倒在碗里坐在热水中温着,等吃了饭再请殿下用。”

    “是。”

    蹲在灶前烧火的何千户站起来,转头便看到了李令仪二人,意外的道:“殿下?”

    这时,隔着窗子高翊也抬起了头。

    李令仪笑容明媚的走上前去,说道:“好香啊,高大人做了什么好吃的?”

    高翊别过头,掀开桌子上的白布,几道色香味俱全的菜出现在眼前。

    “殿下饿了吗?还有两个菜,出了锅就能开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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