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架马车上,江予熙托腮坐着。

    “小姐,贺小将军应该不是幕后主使吧,咱们和他无冤无仇的,他为什么要来刺杀咱们啊。”

    “应该不是。”江予熙说道,“我没看出来他对我有明显的敌意,而且他现在风头正盛,能请动他的人没几个,他也犯不着来杀我。”

    “那会是谁?能用虎头纹的只有那些人,早点知道是谁,咱们解决不了他也能躲着他啊。”映舒叹了口气。

    “不管是谁,他们的目的没有达成就一定还会再来的。多一分危险也多一分机会,虽然证人的线索断了,但一定还会有别的办法。”

    “不过贺珩应该已经注意到我了。”

    “啊?为什么?”

    “因为我在宫宴上一直盯着他看。”

    映舒:“……”

    江予熙耸了耸肩,“让他注意到我也有好处,如果我们能合作的话,那会省力很多。”

    “可,这实在是太冒险了……”

    “是啊。确实冒险,但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方法了。”

    -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床帘照在人身上,让人感觉暖烘烘的。

    贺珩翻了个身,不理会屋外管家“哐哐”砸门的声音,蚕丝制成的被褥比行军时睡得营帐好太多,他忍不住伸了个懒腰。

    但贺珩不是因为懒才赖在床上的,他纯粹是不想见元帝那老头。

    最开始元帝怜悯贺珩一个幼童没人照看,就让他住在皇宫由宫里的嬷嬷照顾,后来贺珩长到六七岁入了国子监,便和许灼他们一起住在国子监里。直到他十六岁那年被元帝钦点去平叛,再回来时已到了弱冠之年,这才宠幸了闲置的府邸。

    “将军哪,今天可是要面圣的日子,可别睡过了头,您赶紧起吧!”管家五官拧成了麻花,拍门拍得地动山摇,就差自己上去把贺珩揪起来了。

    屋里依然无人应答。

    “贺小将军?”管家两只手扒在门上,整个身子都贴上去,侧着头听里面的动静。

    “哗啦——”门突然从里面被人打开了。

    贺珩穿着睡袍没系腰带,胸口露出一片小麦色的肌肤,不服帖的头发支棱着,一脸没睡醒的样子。

    管家一下子没了支撑点,“哎呦——”

    眼看着就要摔个狗啃泥,一只有力的手扶住了他。

    贺珩脸上浮现一丝揶揄:“不好意思啊,睡太死了没听到。倒是您,以后扒门框这种事少干,一大把年纪了,不小心摔着自己怎么办。”

    管家讪讪地笑了笑,转头吩咐小厮把面圣的衣服拿过来。

    贺珩:“今天宫里来传人的,是不是王公公?”

    “是啊,可不是。陛下连王公公都派来了,可见对您是多么重视啊。”

    “那盒远郊的白茶还在不在,让人提前准备好放在书房。”

    “啊,还在还在,这就让人准备好。”

    贺珩换好面圣的朝服,简单洗漱吃完早饭宫里的王公公就来了。

    “贺小将军真是一表人才啊,难怪陛下如此器重,果然是气度不凡,今日一见,竟让我感觉如到仙境如见仙人啊,也不知道我是几世修来的福气,居然能见上贺小将军一面!”王公公迈着小碎步,笑出了一脸褶子。

    贺珩脸上的微笑扭曲了,王公公可能是拍马屁拍习惯了,上来一通输出,也不管被夸的人尴不尴尬。

    这位王公公也是奇人,混到元帝身边贴身太监的位置居然仅仅是靠张拍马溜须的嘴,看得众人愤愤不已,但又没有他这个本事,只能干看着他耀武扬威。

    “公公过奖了,贺珩自幼在宫中长大,幸得陛下厚爱,有机会为大梁尽微薄之力,才取得今日之成就。”贺珩淡淡道,“还不快请公公进来喝杯茶。”

    王公公连连摆手,“哎,不用不用,都是自己家人,贺小将军不必见外。”

    “自家人也不能失了礼,”贺珩吩咐小厮,“去把书房里那盒远郊进贡的白茶拿来。”

    小厮双手端着托盘,那盒茶叶就放在托盘里。贺珩一只手把小盒托在手心,另一只手轻轻一扭,小盒瞬间弹开。

    “您闻闻。”

    王公公低头嗅了嗅,果然茶香清冽,沁人心脾。

    “好茶,好茶!难为贺小将军有心了,还想着我这个老头子。陛下啊,今天心情很不错,连早饭都多吃了半碗,待会见到贺小将军,肯定会更高兴的!”

    贺珩:“有劳公公带路了。

    上马车后贺珩没有再说话,王公公也不知道贺珩怎么就不说话了,只当是近乡情怯,一时不知该怎么开口。

    贺珩则在马车内一副牙疼的表情,一个满腹猜疑的皇帝,一个大权在握的将军,本来两人的关系就算不上和睦,将军才在自己家床上睡了一个安稳觉就要去被皇帝敲打了,真是世道不古!

    贺珩的府邸不出意外也在青铜路,这里离王宫很近方便官员们上下朝。马车停了下来,太监宫女们整齐地排列在两侧,贺珩跟笑如菊花的王公公告别,踏上了朝云殿的台阶。

    元帝登基以来,日夜勤勉,处理政事亲力亲为,一天有一大半时间都是在朝云殿批阅奏章。作为皇帝的书房,朝云殿也修建得没有丝毫含糊。

    整个殿身是扁圆柱形的,殿内使用黑金檀木作为承重柱,承重柱共有九根,雕以双龙戏珠、龙凤呈祥等,或翻云起浪,或腾空起舞,栩栩如生。屋顶金碧辉煌,采用琉璃瓦铺设,展翅欲飞的飞鸟停留在高高翘起的檐角上,殿前有一对两人多高的石狮子,彰显着宫殿主人的地位与权力。

    等他走进正殿,殿内便传来了什么东西被摔在地上的声音,声音听起来很清脆,像是茶杯一类的。

    贺珩皱了皱眉,加快脚步走过台阶,往殿内一看——

    果然,地上滚烫的茶水还冒着热气,茶杯碎片散落在周围,龙椅上的男人双手撑在桌子上,满脸怒气,眼神阴鸷,殿内只有一个跟随多年的老公公站在旁边,低着头变成了沉默的背景板。

    “陛下。”贺珩跪在大殿门口。

    “你来了。”元帝稍稍平息了怒火,招手让贺珩坐到旁边的位置上,“回京后住的还习惯吧,西南气候潮湿,行军打仗更是不容易。这四年到是让你受苦了,缺什么就告诉下面的人,内务府没有的,只管来问朕要。”

    “是。”贺珩没有表现出太大的喜悦,“不知陛下因何事动怒,臣虽是武将,只会行军打仗,却也想在陛下身边尽心尽力为陛下分忧。”

    “你自己看。”元帝让旁边的人把桌上摊开的奏章递给贺珩,阴沉的目光落在起身接奏章的贺珩身上。

    贺珩一目十行地扫了一遍,看到最后,他心里越发沉重。奏章上罗列了青州三十二城池有问题的所有官员,大到一城城主,小到一县的参军,居然有足足十页纸那么多!

    “陛下,青州——”贺珩放下奏章,刚要说话便被元帝打断了,“青州原本是最令朕放心的地方,这些年来朕也从未听到过与蛮族不睦的情况,没想到啊,不单是蛮族包藏祸心,就连青州大小官员也心思不纯,着实让朕寒心啊。”

    元帝的“寒心“二字说的格外重,状似无意地看了贺珩一眼。

    “贺珩,你和你父亲一样,天生是带兵打仗的料,大梁能有今日的局面,离不开你们在战场上拼死拼活。你父亲与朕是多年故友,你也算是朕看着长大的。”

    元帝离开座位,负手走到贺珩旁边。

    “从武皇帝开始,你们贺家就为大梁开疆扩土,守卫边疆,玄甲军是你们一手打造出来的,按惯例也该由你们贺家统领,只是你父亲去世时你还太小,不得已才交由何漠暂时掌管。”元帝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西南叛乱时,我授意左相让他举荐你去西南平叛,也算是把玄甲军重新交还于你了。”

    贺珩心里一紧,他就知道元帝找他准没好事。可能是夺嫡之争中遭受了太多背叛,也可能是本就生性多疑,元帝对大梁带兵的将军总是疑神疑鬼,将军们私下里吃个饭都会被以为成商量谋反事宜,搞得大梁的将军们苦不堪言。

    把玄甲军交给贺珩无疑是“放虎归山”,但当时情况紧急,朝堂内外找不出比贺珩更合适的人,贺家在玄甲军中历代积累的威望足以让贺珩成为打兵打仗的最佳人选。

    贺珩把衣袍一撩, “咚——”的一声跪在元帝面前。

    “陛下,贺珩自幼深得陛下教导,以挽救大梁危局,救苍生于水火为己任,此次平叛,更是让贺珩深知陛下的良苦用心。臣以性命担保,玄甲军永远效忠大梁,效忠陛下,不管是过去还是将来,都将保卫大梁太平,为大梁扫除强敌。”

    白烟从香炉里缓缓升起,弥漫在二人之间。两人一坐一跪,空气中竟有些剑拔弩张的气息。

    半晌,元帝一拍大腿,笑道:“大梁有贺家坐镇,朕也就放心了。你说你还跪着干什么,昨晚没怎么睡好吧,赶紧回去好好休息休息。”

    贺珩背后豆粒大的汗珠此刻终于落下,他两侧的鬓发已经湿透了,不知道元帝有没有看出来。元帝敲打完他并没有多留,摆摆手就让贺珩告退了。

    其实这已经是贺珩预想里好的结果了。他久居京城,以后少不了今天的场面。

    贺珩一只脚踏到了马车上,正准备回府。

    “将军——将军——”远处一个身影向他飞奔而来。

    贺珩只得收回那只脚。

    此人膀大腰圆,没有穿玄甲军的轻甲,只穿了一身粗布麻衣。他骑在高头大马上,黑红的脸上洋溢着欢快的笑容,正是贺珩的贴身侍卫,周亮。

    周亮扬鞭策马,一直跑到贺珩正前方才停下,马蹄飞溅而起的尘土呛得贺珩咳嗽不止:“咳咳,周亮你到底要干什么!”

    贺珩甩开衣袖驱散周围的尘土,虽说周亮做事一向如此,他也早已习惯,但刚刚跟元帝那个疑心鬼对峙完,眼下正是不爽的时候,周亮这么一搅和,把他好不容易平复的心情又搅动起来。

    “将军,我查到了江姑娘的行踪。”

    贺珩立刻正色道:“上车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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