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长安仍无甚大事,在一派欣欣向荣地平和之中,夕阳渐落。

    又到了宵禁地时刻。

    荒宅中,关月尧与霍去病坐在厨房外的台阶上,一脸酒足饭饱后闲适地模样。

    劳动后的胃口总是格外的好,即便今夜的饭菜只有简单的一盘炒鸡蛋与豆饭,但两人仍然吃的分外的香。

    炒鸡蛋对于霍去病而言,仍是十分新奇的菜肴。色泽金黄的炒鸡蛋,用炼好的猪油炒制,只简单了撒了一点盐。

    只是可惜,用来炖煮的陶釜并不适合炒菜,毫无意外的最终因为粘锅而焦糊了几块。

    可即便如此,霍去病也就着这一大盘炒鸡蛋,咽下了两大碗在这个时代,贵族们本不屑食用的豆饭。

    这大抵是霍去病长这么大,吃过最为粗陋地一餐,但也是他吃过,最为开心的一餐。

    两个人就着这瘸了腿的破旧卷耳案吃完了饭,月亮也渐渐升至了天空的最上方。相比起炽热的烈阳,清冷地月光便要显得温和了许多。

    有人相伴,这个在旁人眼中仍旧带着恐怖色彩的大宅,似乎被他们当作是了秘密花园,成了他们的心安之所。

    “想不到你手艺真不错,这盘炒鸡蛋比我家宅子里的厨子做的好吃多了。”霍去病满足地坐在台阶上,凉风拂过他略显散乱地头发,平添了几分惬意。

    “关月尧,若是我回家,你愿意……愿意和我一起,去我家生活吗?”霍去病忽然转过头,认真的看着友人,有些紧张地说道。

    “去你家?去你家做什么?你不会又想让我做你的下人吧?”关月尧却警惕地看着霍去病。

    她并非不喜欢与霍去病呆在一起,相反这两个晚上的相处让她越发喜欢上了这个比自己年纪略小的朋友。

    她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身边有聊得来的朋友,是一种怎样快乐的感觉了。因此越发地希望能与霍去病呆在一起地时间久一点,再久一点。

    可她心中也清楚,她在这个时代里只是个没有家没有亲人的外乡人。而霍去病有一个可以回去的家,有着发自内心疼惜他的母亲与舅舅。

    可当霍去病向她发出了一起回家的邀请时,她的内心仍是抗拒的。她对于这个等级森严地时代,有着极为粗浅地了解。

    可即便只是这一点点的了解,她也明白,虽然两个人都绝口不提,但在客观上,在世人的眼中,她与霍去病有着天壤之别。

    若是跟着霍去病,回到了他的家中。她恐怕只能作为一名仆人,随侍在他身侧。见到贵人要叩拜,要小心谨慎,不能得罪他们。

    这是她发自内心所难以接受的事情,哪怕只是虚情假意,装模作样的糊弄,她也不愿意。

    可还不等她拒绝的话说出口,霍去病似乎已经察觉了她的想法。

    “不是做下人,我想请你做我的门客!”霍去病说得有些急切,人也凑了过来。“你说过你不喜欢侍奉人,所以我想,请你回家做我的门客。”

    “门客,那是啥?”不是去做下人,这一点终于让关月尧有了些许地兴趣。若是既不用卑躬屈膝,又可以温饱不愁,最重要的是,还可以和她的好朋友呆在一起。

    在此时的关月尧看来,再没有比这个更好的事情了。

    “就是我养着你,你也不必像下人那样做杂役。只需要陪着我,教我你的那些本事,这就是我唯一的诉求。”

    霍去病答得认真,关月尧也意动了起来。不必做下人,还能与霍去病呆在一处,似乎是一个非常不错的打算。

    “嗯……好像……还可以?”关月尧边思忖着,边含含糊糊地回答道。

    “所以你是答应了吧?!”霍去病听了她的回答,脸上也止不住露出了笑容,甚至开始期待起了回家后的时光。

    “你可以和我在家,陪我一起练习骑射。我日后一定是要到军中,随着舅舅为陛下抗击匈奴开疆扩土的,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

    他越说越兴奋,话到此次按捺不住心中地憧憬,拽住了关月尧的手,目光灼灼地注视着她。

    “好啊!”关月尧感受到了霍去病的热忱,也被这高涨的情绪所影响,并没有思考太多,便一口应承了下来。

    然而实际是,她对于霍去病口中所说地“抗击匈奴,开疆扩土”八个字意味着什么,并没有一个清晰的认知。

    战争,对她而言是一个只在电视剧里,小说中才会出现的场景。

    可这些经由文学创作后的战争,往往只与壮烈,宏伟的叙事有关。里面的血液并非真正的血液,人物的死亡也并非真正的死亡。

    人物的遗体不会真正的腐朽,即便是战损后的断壁颓垣与牺牲,也往往具有了某种神圣地,悲剧性地美感。

    而如今,因为霍去病的存在,战场在关月尧的脑海中似乎又被赋予了一层新的意象。

    那是一个能与好友一起,建功立业,策马奔驰,肆意挥洒青春的地方。热血、青春、肝胆相照地意气……种种浅薄而片面的想象形成了关月尧心中,对于战争最初地认知。

    两个人敲定了一起回家的想法,都是一副心情大好地模样。甚至,霍去病还自动地帮着关月尧一起,收拾了碗筷。

    当然,其最终的目的是为了让对方能够快点空出时间来,教自己如何扎马步。

    *

    其实,要说练武,自从随着母亲去了日本后,关月尧已经荒废了许久。如今为了教霍去病,她自己也算是将这个占据了她小学时大部分课余时间的事情,又重新拾了起来。

    “不对不对,两脚相隔三个脚掌的距离,下蹲,双腿保持平行。脚尖朝前,不可以向外撇。”

    借着厨房中隐约透出的微弱光亮与月光,在视线昏暗的院落里,两个少年排开了架势,正在认真地练习着所有武术的基本功,扎马步。

    霍去病本就自幼练习骑射,他天资聪慧,有着极佳的悟性,不必关月尧多言,只是这片刻的功夫他便已经领悟到了扎马步能够为自己带来的好处。

    在度过了一开始的不适用后,霍去病理顺了自己的呼吸,静下心来,认真的扎起了马步。

    见霍去病如此,关月尧不甘示弱,在他的身旁站定,看样子似乎是想比试一番,看看谁扎的时间久。

    当卫青带着一众家仆冲进了院落中,想要“解救”自己那可能被市井地痞绑架的外甥时,看到的正是这一幕。

    事情发生的实在有些突然,两拨人谁也没有反应过来,就这样大眼瞪小眼地看着对方。

    “去病……你……你在做什么?”卫青到底是大人,在当今圣人那风云诡谲地朝堂上呆着时间久了,远比两个孩子机敏得多。

    他缓了一缓,看着这个让自己当心了一整日的外甥问道。

    “啊?舅舅你们怎么找到我的?”霍去病对于舅舅忽然找上门这件事毫无防备,眨巴着眼睛,一脸无辜地看着脸色渐沉地舅舅,非但没有回答他的疑问,反而问道。

    卫青此时只觉得自己这一天的提心吊胆真是白瞎了,他的额头青筋暴起,可再看一眼自己这不省心地外甥。

    他深吸一口气,算了,人找回来了就好。去病这副无法无天的样子,还不是自己和陛下惯出来的。

    有这个气受……也是自己自找的。

    卫青想着,勉强恢复了自己平日里温和的面容,可语气里到底带上了些咬牙切齿:“先别提这个,快点和我回家,你母亲担心你,已经哭了一日了。

    陛下和娘娘那儿我们都还瞒着呢,你再不回去,恐怕陛下都要瞧出端倪了。”卫青走了过来,拉住外甥地手,便想将他拽到自己的身边。

    忽然他停下了脚步,皱着眉头看向关月尧,语气不善地问道:“这个小乞儿是谁?可是他拐带了你?”

    可话才问出口,又觉得十分不可能。

    以去病那无法无天的个性,连馆陶大长公主的亲孙子揍起来都毫无心理障碍,更何况是一个街边的小乞儿。

    卫家虽起于微末,自己与去病的出身也常为有心之人诟病。但卫青再清楚不过,霍去病可不是什么怜贫惜弱的好性子。

    想到此处,他不由又认真地打量了这个小乞儿几眼。

    “舅舅,阿尧是我朋友,我想带他回府,做我的门客!”

    卫青的心中对关月尧尚且没来得及做出评论,耳边已传来了外甥急切地声音。

    “门客?”卫青闻言一皱眉,他久在陛下身边,知道今上深恶此时风行于权贵阶层的养士之风。

    何况,这个小乞儿看起来,也并无什么过人之处,又哪里值得去病为此惹上令陛下不快的风险。

    “阿尧能打得过我,我想让他指导我的武术!”霍去病见舅舅一脸地不认同之色,情知舅舅并不打算松口。急慌慌地,又补充道。

    霍去病的话在卫青的心中到底还是起到了些许地作用,让卫青又将目光重新投向了关月尧。

    关月尧并不喜欢这样的注视,就仿佛对方是在看一个待价而沽的商品。她仰起头,迎上了卫青的目光,看了回去。

    这样的桀骜不驯。卫青在心中想到,但似乎他也知道了为什么去病会以他为友。

    罢了,大概是去病长大了,也开始需要同龄的朋友了。卫青想到了自己的童年与少年时期,觉得自己能够理解去病的想法。

    他有着最好的亲人,可人在少年时,友情与亲情一样重要,都是一个人无可替代的精神支柱。

    反正如今他们家也不愁吃穿,不过再多养一个孩子罢了。若是去病能因此过得快活一些,那也没什么不值得的了。

    何况若是这个少年有什么问题,卫家也有的是手段让他在去病反应不及的情况下,处理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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