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去病与那长者商议了一番,决定即可起身,赶回居庸关中。

    几人收拢了从几名匈奴人那儿缴获的物资,正准备装到马上一并拉回去。

    这一堆的战利品,都是这些匈奴人自那个被他们所屠灭的村庄中掠来的财物。看在霍去病与陈直两位王孙公子眼中,并不十分贵重。

    陈直摆了摆了手,让几名幸存者自个儿分了。

    霍去病却在盯了那几具匈奴人的尸体后,忽然提刀走了过去。

    “去病,你这是要去做什么?泄……泄愤?”关月尧有些不解,她仍不太敢去看,只能别过头用眼角的余光偷偷瞄上几眼。

    “将这几个匈奴人的头砍下来,带回去。”霍去病顿了顿,说道。

    关月尧打了个寒颤,却也知道去病此举并不是什么变态的个人爱好。

    两人久居军中,都知道军中论功除了斩将、夺旗、先登之外,最看重的便所斩敌首之数。

    这一下五个匈奴人的首级,恐怕已经足够三人各得一级的爵位了。

    “你……你真要砍啊。”可出于同为人类的心理,关月尧的心中还自游移不定。

    霍去病提着刀,眉头紧皱,似乎也在为自己做着一些心理建设。

    “喂,你们两这是在干嘛,对着几具尸体聊天有什么意思?”陈直这时也凑了过来,目光不经意间扫过了尸体,又有些嫌恶地挪开。

    “我们在想要不要把这几个匈奴人的首级带回去呢。”关月尧看了看霍去病又看了看陈直,解释道。

    “对啊!是该如此!到时候我看那些人还敢不敢瞧不起咱们!”陈直手一拍,赞同道。

    原来他也察觉到了,居庸关的将士们,对于几人有些古怪的态度,也正自憋着口气呢。

    “陈直说得对,即便不为论功行赏,也该让那些人好好瞧瞧,我们不是只知享乐的外戚与纨绔。”似乎是陈直的话提醒了霍去病,也令他下定了决心。

    霍去病不再犹豫,提刀弯身,一手抓起了其中一具尸体的头发朝着他的脖颈用力砍了下去。

    关月尧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却忘了捂住耳朵。

    很快,利刃砍在骨头上的钝响就令她打了个激灵。

    忽然胃里传来了一阵翻江倒海的动静,她不敢再停留在此地,捂着嘴便冲向了一旁的灌木丛中。

    *

    三人已经有将近一天的时间没有吃过什么东西了,关月尧干呕了半天,也只吐出了些许的酸水。

    她扶着身旁一截枯木,蹲在地上擦了擦嘴角,终于舒坦了些。

    “呼……”夜风拂面而过,令她的意识也清明了几分。

    想起去病,关月尧忽然觉得自己实在有些没用。去病明明比自己还要小上几岁,却已经能面不改色地斩下敌军首级了。

    直至此次,关月尧才真正明白,成为一名军人,尤其是这样一个时代,追随这样一位帝王的军人,在日后她将要面对的,会是怎样一副惨烈的局面。

    想退缩吗?扪心自问,确实有一些。

    那索性与去病和卫大人坦白了性别,之后与卫夫人一样留在长安城里,过着每日衣食无忧,但也无法随意自由的外出的生活呢?

    我不要!

    关月尧几乎是下意识地抗拒着。

    不过是杀敌罢了,我们是反击侵略者,我们是正义的一方。就像我自己曾经对天子说过的话,尊严只在剑锋之上。

    关月尧在心中默念着,似乎是在进行自我的催眠。但这样的心理暗示也委实有些作用,第一次杀人时心中的那种不适与负罪感,似乎随着她的默念,正在渐渐淡去。

    关月尧做好了心理建设,扶着树干准备起身,蹲的久了,腿脚便有些发麻。她龇牙咧嘴地揉了揉腿,却忽听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发生什么事了?身处于这个危机四伏的草原上,令人不敢不警觉。可还不待关月尧做出什么反应,一个黑影被蹿至了关月尧的身边。

    “什么人!”她惊呼一声,还未看清来人面孔,耳边便传来了声响。

    “呕!”

    居然是陈直,此时他正弯着腰,扶着树,好一通呕吐,看来也是被那过分血腥残忍的场景刺激的不清。

    “没事的,没事的,吐出来就舒坦了。”关月尧走到陈直身边,颇为感同身受地一边轻拍着他的后背,一边宽慰道。

    “草,我真服了,霍去病那小子可真是有种,这都砍的下去。”吐空了胃里仅剩的一点食物,陈直做着与方才关月尧如出一辙的动作,拿着袖子擦了擦嘴角,嘴里兀自喃喃自语道。

    “快别说了,我又想吐了……”关月尧打断了陈直的话,看不对眼的两个人,头一次生出了同病相怜之感,默默闭上了嘴巴。

    *

    待两人整理好了情绪回到队伍中,霍去病的马背上已经多了一个血迹斑斑的布包,不必想也知道,里头装着的是什么东西。

    哪怕已经自认为做好了心理建设,可猛地一看到那个包袱,关月尧还是不由地变了脸色。

    可再一看已经骑在马背上的好友,他的脸色也并不好。虽然做出了一副强自镇定地模样,可熟悉他如关月尧,还是瞧出了异样。

    “去病,想吐就去吐吧,没事的。”她有些不忍地看着惨白着脸,紧抿着唇角的霍去病,劝道。

    “不必了,我们还是快些走吧,这里不是久留之地,多呆一刻都可能遇见危险。”霍去病却摇了摇头,语气倔强又坚定。

    “老人家,劳烦你们带路了。”说罢,霍去病一夹马腹,调转了马头,向着已经等候多时的几个汉民走去。

    关月尧叹了口气,与陈直对视一眼,谁也没有言语,只是默默地跟在了队伍的最后方。

    *

    三名陛下喜爱的郎官为卫将军送行却一日未归,留守在居庸关坐镇的尉使李廷都要急疯了。

    可此时卫将军出征在外,为了不动摇军心,他并不敢将他的外甥失踪之事大肆宣扬。只得派了几队精锐的斥候外出寻找三人的踪迹。

    哪知斥候们还未出发,匈奴人劫掠了几个边境村落的消息便又传了回来。

    “完了完了,不会是返程路上遇到了匈奴人,被杀了吧。”李廷一屁股坐在了炕上,目光都呆滞了起来。

    可虽如此想,人却不能不搜寻,当下他不敢再迟疑,催促着手下们加紧了集结的速度。

    若非镇守边关同样重要,李廷更恨不能自己也能亲自加入到搜救的队伍之中。

    要塞之中,军士们本就对于这三位年纪尚幼,看起来像是来边镇游玩的皇亲贵戚十分的看不上眼。

    如今本可在关中安稳度日,却要为了搜寻这几个不省心的少年冒着遇到匈奴人的危险出关。将士们都颇有些不太情愿,集结的速度便不免磨磨蹭蹭了起来。

    “尉使!尉使!关门前有一小队人马,看人数有十人左右!”李廷正将双手背在身后,焦急地来回踱步,门外传令兵却如支箭般冲了进来。

    因为跑得太急的缘故,喘息十分地急促。这让他的话,突然间便增加了许多的紧张。

    “难道是匈奴人来了?!”李廷面色一变,可抓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应该。想要进犯居庸关这样的险要之地,匈奴人疯了才会只派了十来人的小队前来。

    “来者自称郎中霍去病、关月尧与陈直,在草原偶遇几名被匈奴人掳掠的汉民,故将其救了回来。”那传令兵此时稍稍喘匀了气,接着回复到。

    “你他妈下次说话别留半截!”李廷气结,踢了一脚手下。

    但既然三名少年平安归来,且不论是不是真的救了什么被匈奴人掳掠的汉民,至少自己这官位可算是保住了。

    李廷心头一松,丢下了传令兵,奔了出去。

    *

    一行人骑着马紧赶慢赶,终于赶在天光大亮之前,回到了居庸关中。此时为了寻找三人的军队已经在操场集结,正准备动身出发。

    可还未及走,却听闻三人自己寻了回来,不由地撇了撇嘴,脸上露出一副不以为然的神色来。

    “我就说了,几个公子哥贪玩罢了,哪里用得着这样兴师动众,李廷尉使也太小题大做了些。”

    有人高声抱怨道,周围也传来了纷纷地附和之声。

    “这些人!什么都不知道,凭什么这么说我们!”关月尧随着霍去病正路过操场,疲累了一夜,饿倒是其次,他们现在都极想快快地梳洗上一番,洗去这些血污与尘土,然后再痛痛快快地睡上一觉。

    可忽听到这样没由来地污蔑,关月尧不忿地停下了脚步,撸起袖子便要去与那些嚼舌根的士兵们理论。

    “哎呀人回来就好,人回来就好,你们也都奔波了一夜,还是好好修整一番吧。”李廷强压着心中的火气,打起了圆场。

    霍去病自然听出了李廷看起和稀泥,实则拉偏架的意图,心中一凛,忽然冷声喝道:“李尉使明知我等是在草原中失道,又与几个匈奴人搏杀后救回了几个汉民。可此时却任由军中士兵攀咬污蔑我们,究竟意欲何为?”

    霍去病久在天子身边,将刘彻那副不怒自威的气势习得了八九分,十分地能唬人。

    一时间,方才在嘈杂的操场安静了下来,上百双眼睛齐刷刷地望向了他们,似乎在等待着李廷接下来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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