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才回到院中,便见隔壁陈直的屋子前,又是那副人满为患地模样。

    还是那个吴生,还是那副为关月尧所不齿的,装神弄鬼的把戏。

    陈直这两日,因为没有得到有效的治疗,高热始终也没有褪去,病情反复间,伴随着的是吴生危言耸听地话语。

    “近日边塞大战,死者堆积如山。尸气入积京,致其星大明,则主民多疾病。公子此番,便是为此大陵积尸之星所侵。若此星不灭,恐难以康复。”那吴生摇头晃脑地,说着一堆晦涩难懂,故弄玄虚地话语。

    语罢,像是忽然察觉了在人群之中有何异动,猛地睁开了原先半闭着的眼睛,怒目圆睁几步跨至了霍去病与关月尧的面前,几乎是指着关月尧的鼻子大喊道:

    “此子之身已为怨鬼所据,若不除之,早晚化作疫鬼,介时关内必定瘟疫蔓延,尸伏千里,再想降服,为时晚……!”

    那吴生话未说完,关月尧已经一拳挥在了他的脸上。

    这人虽是壮年男子,可平日里受人追捧,养尊处优惯了,哪里经得住关月尧这聚了十成力的一拳。当即被打的一个没站稳,向后倒退了几步,随机头晕目眩地跌坐在了地上。

    可关月尧并不打算就此罢休,她见了此状更不迟疑,直接坐在了吴生的身上,抡圆了拳头便砸在了吴生的身上。

    关月尧打架,也不拘着,那拳头就如雨点般打在了吴生的身上,嘴里仍兀自骂骂咧咧不止。

    “你这般厉害,怎么没算到今日还有这么一场血光之灾?”

    “死骗子,说谁是鬼呢?我看整个营中也就你这神汉整日里装神弄鬼地,就你这副人不人鬼不鬼地模样,还说别人是鬼?”

    关月尧越说越起劲,拳下有如生了风般,打得吴生哭号不止,哪里还有平日里那副仙风道骨地模样。

    围观地人群里有人看不下去了,上前两步想要劝阻,哪知左脚才刚跨出去一步,便被一只手拦了下来。

    “打得好,这人欺上瞒下,恫吓细民,活该挨打。不过阿尧,你也仔细些,别打死了,为了这种人摊上人命官司,不值当。”

    拦下他的人,正是霍去病。

    他此时正背对着关月尧,一双胳膊大张,拦下了那些想要拉架的人,只是闲闲地说道。

    此话看似是对关月尧说的,可实则,是对眼前的众人说的。

    众人迫于卫家的威势,又见陈家的仆从似乎也暂时没有什么动静,便都歇了想要劝架的心思。

    那吴生结结实实挨了一顿打,关月尧觉得解了气,这才从他身上站了起来,一双眼睛扫了一圈围得满满当当地士兵,拍了拍手,指着躺在地上如一趟烂泥般的吴生。

    “谁也不许去给他治伤,他不是会巫术能通鬼神吗,让他自己找鬼神治去!”

    院子里安静地落针可闻,众人闪躲着关月尧地注视,似乎都有些惧怕于她。

    这少年打架可是真狠,那吴生恐怕至少是折了一只胳膊吧,士兵们的心中正犯着嘀咕,却听关月尧又出了声。

    “陈家管事,你还是快去找个正经医师来为陈直看一看吧。你瞧我们同一时间生的病,如今我已快大好,陈直却仍卧病在床,病情丝毫不见好转。设若他当真有个三长两短,你们就不怕馆陶大长公主治你们的罪吗?”

    关月尧的这一句话,犹如一言惊醒了梦中之人。

    那陈家的管事本还担心得罪了吴生,回到长安后会被大长公主责备,可见如今情势,那吴生分明就是个招摇撞骗的骗子,当真有本事,又岂有巫师平白挨打还无力反手的?

    他心下恼恨,这吴生差点耽误了小郎君的病情,这才是如今最重要的事情。吴生在小郎君面前一比,他就是个屁!

    说白了这些方士入京中,贵人们信他们,捧他们,他们便金贵。但哪日贵人们不愿再礼遇他们,他们也不过就是些江湖骗子罢了。

    军中的医师大多擅长跌打损伤,可对于这些寻常病症却少有研究,若想要寻个靠谱些的医师,只怕要往城中去了。

    陈家的管事想到这,往仍瘫在地上的吴生身上啐了一口,也不招呼手下去将他搀扶起来,而是脚步匆匆地往沮阳城中请医师去了。

    *

    此时的西汉虽然巫风盛行,但好在不论在什么时代也总是有一些有识之士,不愿放弃理性的光辉,去追求事物最本质的规律。

    也仍有医者相信,那些令病人陷入痛苦的症状,并不是鬼魂所致。只不过在此时,这样的医者往往过得并不如那些看起来更为唬人的巫师们。

    沮阳城中正有一位这样的医师,若要往前回溯,他家师承的正是战国时期的名医扁鹊。

    陈家的管事手持着大长公主府的传书,敲开了本已落了锁的沮阳城城门,又从那名姓越的医者家中,半请半绑地将人带回居庸关时,已经过了亥时。

    陈直的屋子里,除了往常在屋内服侍的长随之外,霍去病与关月尧也都在。他的额头上正放着一块浸泡了冰水的帕子,那是关月尧令人放上去的。

    关月尧与霍去病来探病时,因为几日的高热,陈直已经开始说起了糊话,可身边除了一些巫术除鬼用的荆条、桃木等的道具,那吴生竟是一点有用的医疗措施也没有为陈直做过。

    平日里哪有什么用药,不过就是日日往嘴里灌两次符水“驱邪”罢了。

    看着躺在病床上形容狼狈,面带病色与不健康的潮红。别说是他的亲人,即便是如霍去病这般与他有些旧怨之人看了,也觉得心有不忍。

    “关郎中,霍郎中,你们这是……?”陈家的管事看着自己的家的少郎此时地模样,有些困惑地问道。

    “陈直烧得有些厉害了,我也不知道该吃什么药,只能先用冷水浸了帕子给他放在额头降降温。这要是再烧下去,可别烧傻了。”关月尧抬起头,不无担心地说道。

    小时候她家的小区里就有一个这样的孩子,小时候因为高烧救治不及时,好好的孩子最后成了智力障碍。

    说时她也注意到了陈管事的身后,还跟着的一个青年人,背着一个药箱,大概是不习惯这样长时间的跑马,清秀地脸上看起来有些狼狈。

    “这是你们请回来的医生吗?快点让他先给陈直瞧瞧吧。”关月尧拉着霍去病,退到了一边,将陈直身边的位置让给了越彭祖,语气十分地客气,与先前对待吴生时的态度,可谓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此时的医者,难得这样被贵人礼遇过,越彭祖不由多打量了眼前的两名少年两眼,心下也对他们生出了些许地好感。

    他本是家族中同辈里天资聪颖的佼佼者,虽然身在这个医者的社会地位远不如巫者的社会之中,他仍是矜矜业业地努力治疗着那些前来找自己就诊的病人们。

    进入见了陈直,不必诊脉他也对患者的病情有了一定的判断,却是眉头一皱,语气来透着些许的无奈:“怎么耽搁了这么几天的功夫?”

    可说罢,又觉得这个话实在是多余一问,重重叹了口气。为何耽误了几日不来求症,自然是先前寻了巫者罢了。

    他取下敷在陈直额头的巾帕拿手背探了探,这样使用外物降温之法还是有些效果的,加之虽然高热,但陈直到底是个常年习武的少年人,体魄康健,症状并不算十分的严重。

    越彭祖为他号了号脉,转头便提笔在竹简上写下了药方。都是些常见的草药,在家中时听那管事说了患者的病情便已经在药箱中酌情放了些许,如今倒也都能用得上,必须再深夜奔驰,去城中取药。

    “不必担心,少郎君只是染了风寒,虽有发热,但是这位军爷处置的还算得当,烧已经退了些许。待吾下去用板蓝根、金银花熬了药汤服送,不过三五日便能好了。”

    陈管事听到这,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却又听越彭祖说道:“只是吾这次出门匆忙,随身的草药带的不多,明日还要劳烦管事差人去城中采买些来。”

    “无妨无妨,只要少郎君身体无恙,就是人参鹿茸,我也给你买来。”陈管事并没将这些许小事放在心上,口气十分的大。

    他正说着,越彭祖却将写好的竹简递到了他的手中,陈家管事低头一看,上面却写着:

    滑石六钱、酒天麻六钱、龙脑一钱、麝香一钱、僵蚕三钱、白附子三钱、矾半夏一两二钱、煅凝水石四两八钱,共研细末,炼蜜和丸,如樱桃大,每服一丸,食后细嚼,温荆芥穗汤送下。

    “这……怎地和越药师今天所煎之药不同?”陈管事仍有些不太信任地看着越彭祖,似乎有些担心。

    “今日吾带的药材少,只能先如此了。我所开药方名为八风丹,可治诸风及痰热上攻,头痛面赤,目眩旋运,鼻塞咽千,颈项不利,痰唾稠浊,百节疼痛,耳啸蝉鸣,面上游风,口眼蠕动。

    我方才为少郎君诊脉,少郎君脉盛而体实,血分有热而体强,服用这八风丹是最对症的了。”

    虽然陈家家大势大,态度也颇为傲慢。但面对地位远高于自己的陈家管事,越彭祖的回答仍是不卑不亢。

    陈管事终于对他的医术有了几分信服,只是这药方之上都是些寻常药材,并没有什么他能够一展身手在主家露头的机会。

    陈管事微微一哂,将竹简交给了手下的长随,客客气气地将越彭祖送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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