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照顾陈直,越彭祖这几日算是在营中住了下来。

    每一日都有士兵寻上门来求医问药,日子过得倒也十分地充实。

    如是又过了几日,关月尧非但没有如那大巫所言暴毙,相反,就连嗓子也已恢复如初,又活蹦乱跳地在塞中招鸡斗狗地惹人烦了。

    吴生的话不攻自破,即便是营中最迷信鬼神的士兵也知道自己是上了假巫师的恶当。

    相反,倒是越彭祖,因为精湛的医术,而得到了营中士兵们的信任。

    甚至连李廷也亲自来求过症,他在战争中受过大大小小的伤,也因此落下了些顽疾,每年总有那个些时日在折磨着他,令他苦不堪言。

    可每每求助巫医,却总说是战场上为他所杀的亡魂作祟不肯轻易离开,祛邪的法事做了不止几场却总不见效。

    如今见了越彭祖几贴药治好了手下士兵们的风痹之症,他的心也活动了起来。

    至于吴生的死活,如今的居庸关里再也无人愿意搭理。一个江湖骗子罢了,何足旁人为之费心。

    反观之下,越医师为人心极善,只要有病人求到他的面前,不拘男女富贵,即便是路边的乞儿他也愿意为其诊治。

    越医师的人品与医术赢得了营中上下士兵们的敬重与信赖,也因此对于自己先前的怠慢而越发悔愧了起来。

    “越医师,先前是俺们无礼,错信了那些无德巫师之言,怠慢了您与越老爷子。如今您不计前嫌,治好了俺的病,以后您要是有什么事,只要吩咐一句,俺孙老二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

    看着年已过三旬,一身肌肉虬结的粗壮汉子,双眼通红跪在自己面前忏悔不止的越彭祖,有些无奈地笑了笑,掺起了孙老二。

    “孙老二,你不必如此自责。我即入医门,便早就放下了那些生死富贵的执念,此身只愿普救众生出疾厄之苦。

    你也不必自责,重巫轻医,世情如此,非你一人之偏见。你若真要谢我,以后自己与周围亲朋故旧生了病,别再一味只求巫医神怪便是了。”

    越彭祖的一番话,说的周围众人皆是动容不已。

    “所谓医者仁心,想必就是如此了。”站在一旁的李廷也忍不住叹到。

    *

    越彭祖的名声自后从居庸关的军营之中,经由士兵们的口口相传被散播到了更远的地方。然此事并非故事的正章,我们暂且按下不表。

    话到此处,言归正传。

    关月尧的病大好之后,嗓子也恢复了以前的音量。

    而随着她病情的康复,居庸关守军们的脏话水平,有了长足的进步。

    但也得亏了如此,关月尧三人在居庸关内略显尴尬的处境终于以此为契机,打开了局面。

    原来从长安来的贵人们,也不是太难相处。士兵们在私下里偷偷地议论着,对于关月尧地态度也缓和了许多。

    关月尧想要教霍去病骂脏话的想法自然无法实现,可当她身体痊愈得到了霍去病的首肯能够正式开始训练时,要塞里已经多了许多她的“徒子徒孙”们。

    仰赖于老祖宗传承千年的文化底蕴,要论骂起脏话来,关月尧的积累不可谓不深。甚至达到了取之祖宗,又反哺于祖宗们的效果。

    关月尧是个大方的人,在得到了霍去病的默许后,她也并不藏私,将那些宫中赐下,以及卫少儿为两人准备的美酒与美食,拿了不少出来与士兵们分享。

    居庸关地处紧要,但也偏僻并不是繁华之地,这样的美酒佳肴,莫说是普通的士兵,就连尉使李廷也不曾享用过。

    而自古便有言,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即得了卫家的好处,自然便无法在对着两位出自卫家的少年横眉冷对。

    日子又久了些,明白了两人的为人,也便彻底放下了防备与偏见,将他们当作一般同袍来看待。

    至于陈直,他虽是万事不醒,更不将这些普通士兵放在眼中。可馆陶大长公主派来的随从中,自有心思活络之人,见了关月尧与霍去病地举动,后脚再也军营之中以陈直的名义送了许多的礼物。

    这一年的春日,对于戍守在居庸关的将士们而言,真是难得的富足。

    *

    不同于要塞之中渐渐变得和乐融融地气氛,霍去病的心中始终记挂着前线的战事。舅舅一行自入了草原,便仿佛断了音讯一般,再也没了消息。

    如今眼见得已过了半月有余,随着时间的渐渐推移,霍去病脸上地笑容也越来越少了。

    关月尧将好友的变化看在眼中,可除了私下里宽慰,似乎也没有旁的办法了。

    可谁知,入了夜,她自己也兀自做起了噩梦。

    午夜梦回,那些恐怖而残酷的场面频频出现在她的梦境之中,只是那些尸体中的脸,变成了一张张她无比熟悉的脸。

    “不,不,梦都是反着的……卫大人如此了得,一定会平安无事大胜而归的吧。”

    夜晚地院子里,被梦所惊再也无法入眠,关月尧索性出了屋子,坐在台阶上,双手撑着下巴,用那些从天子与卫青处习得的兵法一遍遍地推演着。

    可不知是不是受到了霍去病的影响,又或许是关心则乱,关月尧的脑海里乱糟糟地,总是想不分明。

    只是,有一件事她的心中无比的清楚,她在害怕,害怕卫大人会受到伤害,甚至变作前些时日她所见到的那样冷冰冰的尸体。

    “我一定要好好地学习武艺,等下次卫大人还有去病再上战场,我就能跟在身边好好地保护他们了。”关月尧想着,不由抬头望向了天空。

    漆黑的夜幕之上,一轮弦月挂在其中,清冷地月色撒遍了大地。

    不知道卫大人此时,是否也在看着同一轮月亮呢?

    *

    第二日,居庸关中迎来了一位忧心忡忡地掾吏,他是自附近郡县里奉上命,往居庸关押送钱粮以及戍边之民的。

    除此之外,他还带来了一个不甚乐观的消息。

    骑将军公孙敖将万骑自代郡而出,不日反被匈奴所败,亡卒七千而归。

    而向来以骁勇善战闻名于世的骁骑将军李广,将万骑出雁门,更是迎上了匈奴人主力,最终寡不敌众为匈奴所败,自从战场上逃回的士兵所言,李广将军已为匈奴人所俘。

    如今四路大军,两路已败,而自云中出关的轻车将军公孙贺与车骑将军卫青,则至今杳无音讯。

    先前还颇为轻松喜庆的居庸关中,霎时间变作了一片愁云惨雾。尤其是尉使李廷,他本是李广将军的族人,自幼便仰慕将军的英武与忠勇之名。

    忽听一直以来的偶像竟被匈奴人所生擒,一时间难以接受,在席间便拍案而起。

    “这不可能,李广将军如此威名,必是宁为玉碎也不为瓦全,岂有肯为匈奴人效力的道理!”

    “李尉使此言差矣,趋吉避凶,君子是也。何况李老将军虽是家业俱在我大汉,可从军数十载却未能以军功封侯,心中难免对天家怀有怨怼,匈奴单于许是对他许以重利,李老将军自此投靠了匈奴人亦未可知啊。”

    那掾吏本也出身豪族,又是儒生对于武夫颇有些瞧不上眼。如今在这专为他而设的酒宴之间,借着几分微薄地醉意,便对已经落败的李广将军出言不逊了起来。

    可他话音才落,忽觉胸前一凉,他低头望去,一柄锋利长剑已经贯入他的胸腔之中。

    “你竟敢……!”剧痛在此时传来,他目眦尽裂,抬头看向了凶手,却是看起来脾气颇好的李廷。

    “竖子,安敢在我面前如此诽谤议论李广将军!”李廷一声怒喝,旋即便面如常色地将自己的佩剑自那掾吏胸前拔了出来。

    那掾吏应声倒下,在地上抽搐了几下之后,彻底没了气息。

    作为宴会之中的宾客,霍去病、关月尧都在应邀之列。如今见此情形,都不由看呆了去。

    “让两位郎君见笑了,这个小吏如此出言不逊,于公骁骑将军是我上峰于我有知遇之恩。于私,将军是我多年来一直敬重的长辈,他为国镇守边关鞠躬尽瘁,不敢有半点懈怠。

    如今有人在我面前如此诽谤侮辱,我实不可忍。人是我杀的,你们若是要以此事据实报告回长安,廷悉听尊便,只是希望不要殃及无辜与廷的家人。”

    李廷说罢,面露坚毅之色,朝着两人竟是郑重一揖。

    关月尧第一次见这样的情形,她想要喊却喊不出来。如今听了李廷陈情,却又觉得那掾吏虽罪不至死,但李廷此番作为亦是情有可原。

    她不知在大汉,遇到这样的情形该当如何,便有些无措地看向霍去病。

    霍去病略一思考,却是轻轻一笑:“李尉使这是何故?这小吏不是已经交接完了钱粮启程回中山郡了么?不过这一路上匪盗甚重,又常有匈奴人潜入关中劫掠,也不知他能不能平安回返呢?”

    关月尧张大了嘴巴,看着好友就这样睁着眼睛说瞎话,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应对,但出于对霍去病的信任,她还是决定待四下无人时,再好好问问,好友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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