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廷怒斩掾吏一事,在军营之中并未掀起什么波澜。霍去病有意避开,带着关月尧早早便离了席,因此并不知道最后李廷等人是如何处置那名小吏的尸身的。

    两人只是步履匆匆地往着居住的院子里走,一路上谁也不曾说话。

    可才进了院子,便见到本该在屋子里躺着的陈直竟然披了件厚厚地貂裘便在院子里来回地踱步,看模样似乎是在散步。

    见了霍去病与关月尧二人,他走了上来询问道:“怎么,今日的酒席不好吃?”语气里竟然几分幽怨。

    想是见两人可以外出游乐,自己却只能被困在院中养病,心中十分的不爽。

    见两人沉默着不答话,陈直终于觉出了不对,语气也焦急了起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们快说啊?”

    “刚刚在筵席间,李尉使因为那小吏对李将军出言不逊,竟然当场将其刺死了……”关月尧没忍住,将方才在筵席上所发生的事情与陈直说了出来。

    哪知陈直听罢,却露出了不以为然地神色。

    “就为这些许小事,也值得你们摆出这样一副如临大敌地模样?要我说区区一个小吏敢对李将军出言不逊,死便死了,也是他自找的,怨不得旁人。”

    听了陈直的话,关月尧仍是觉得难以认同,只因口角便杀人,不论是杀人者亦或是被杀者都多有不值。

    可霍去病所虑却不在此,对于这名小吏之死,他的想法其实与陈直并无二致。这件事他根本便没有放在心上,他所担心的始终都是那小吏带来的消息。

    “我觉得我们许是应该做好应对的准备了,接下来,还不知会发生什么事情。”霍去病略作沉吟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关月尧与陈直都有些不解,齐齐转头看向霍去病。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先进屋再叙。”霍去病却并不直接回答两人的疑惑,指了指屋内,说罢也不待二人有所表示,已抬脚往自己的厢房走去。

    关月尧没做如何犹豫便紧跟着霍去病的脚步走去,陈直却略停了停脚步,发现自己还是想不明白。

    虽然有些不甚情愿,但到底还是迈步跟了上去。

    *

    居庸关中的屋舍,不论是规模还是屋内的装饰都远非卫陈两家在京中的宅邸可比。三人凑做一堆,紧闭了门窗,一副交接机密地模样。

    “去病,怎么样,这样可以说了吗。”关月尧压低了声音,小声地问道。

    霍去病瞧着两人这副模样,着实有些无语。他睇了一眼好友,将他从自己身侧往外推了推。

    “你这靠的也太近了,坐好了说话。”

    谁知他话音才落,陈直却先直起了身:“我就说么,能有什么大事,还要这样神神秘秘的,关月尧你诓我?!”

    “哈哈哈哈哈哈哈你怎么才发现!”关月尧见自己的“险恶”用心被对方瞧了出来,也不心虚,反而笑得越发大声了起来。

    “你们别闹了,我说认真的。如今前线传回来的消息,四路大军已败了两路。惟余姨夫与舅舅所率领的两路人马暂无消息,且不论成败,今日那小吏还说了什么,阿尧你可记得?”

    霍去病仍是沉着脸,一脸地严肃。这让方才还有心情嬉闹的关月尧与陈直两人都不由止住了手底的动作,眼巴巴地望着他。

    “不……不记得了,他还说了啥?”关月尧有些心虚,她当时一门心思全在席间的美食上了,确实不曾仔细听那小吏说了什么。

    “公孙将军那一路兵败之后,匈奴人一路追击至代郡,匈奴人入关又是一番烧杀抢掠,死伤甚重……”

    屋内的气氛因为霍去病的话一下子便冷了下来。

    “去病你是担心,不论成败与否,上谷地处边境也可能招致匈奴人的报复吗?”关月尧率先反应了过来,反问道。

    “正是如此。”听了关月尧的反问,霍去病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又若有所思地看向窗外:“近日来我一直留心观察,发现居庸关中守备松散,如是真有匈奴人来袭,只怕难以支应。

    今日从那小吏口中又应证了我前些时日地担忧,我打算等会便去面呈李尉使,务必该使他重视此事才是。”

    “去病你又何必如此悲观,说不定此事卫大人已经全歼了敌人,正在班师返回的路上呢?若是如此,想必那些匈奴人也未必就敢进犯此地,你要对卫大人有信心才是。”

    关月尧强笑着说道,虽已经有了杀人的经验,可三人都不曾经历过真正的战争。因此关月尧下意识地,仍想要回避,回避那种极有可能成真的可能性。

    “不,即便舅舅得胜,匈奴人也未必就不会报复。李将军运气不佳,撞见了匈奴人的主力因此被擒。可汉人向来是被动防守,今日忽然主动出击。

    若你是单于,在击败两路敌军之后,是否会选择主动出击,给日渐不安分的对手一点教训呢?”

    霍去病的话说的在理,关月尧也想不出什么好地反驳理由,不由得心中也开始焦虑了起来。

    “你这几日无事,就在琢磨这些事情吗?”陈直也收起了那副漫不经心地神色,不无感慨地反问道。

    “不然呢?既然禀明了天子自请来边地,机会难得,自然要多听多看多思,否则岂非虚度光阴?若是如此,还不如留在长安,何必来此苦寒之地受苦?”

    霍去病答得理所当然,关月尧与陈直却都有些心虚的低下了头。

    关月尧此行,真要说来,好奇与陪着好友外出游玩的心思要远多于对军旅生活的向往。

    至于陈直更不必说,此事不必经过深思,定是因为听闻霍去病欲随军出京,他也就要来凑这份热闹的。

    霍去病也不戳破两人,只是仍满腹忧思地说道:“舅舅所出方向,以先前得来的情报看,最大的概率应是会遇见左贤王所率领的队伍。

    平心而论,我想舅舅若是真对上匈奴的左贤王,胜率应在五五之间。可左贤王部实力也非等闲,又与居庸关距离如此之近,看代郡与云中的情况,难道我们还该心怀侥幸,认为上谷郡可以免遭此劫吗?”

    霍去病的话一句句掷地有声,令人信服,关月尧与陈直都不再言语,只是默默地低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又过了半晌,关月尧有些无措地看向好友问道。

    “我们手无实权,在居庸关中也毫无威信可言,想必即便说了也无人可信。而今之计……看来只有试图说服尉使李廷,希望他能在提高警惕的同时,修书于左近县乡,要他们务必加强戒备了。”

    霍去病的思路如此清晰,令人无法反驳,何况关月尧与陈直两个人的脑子加起来也不及霍去病一个人的头脑灵活冷静。

    “那……那我们就这么办,若是不行我就搬出我祖母来。不论怎样,总要令他加强戒备才行!”陈直率先站了起来,急匆匆地便要向着屋外李廷所宿的屋子冲去。

    “且慢,如今他们大抵还在收拾那个小吏的尸首呢,陈直你且先派个下人在屋外盯着,带外头事情平息,我们再去不妨。”

    陈直听了霍去病的话,没有多想,点了点头忙不迭地便应声而去。

    在他自己也没有发觉的情况下,霍去病似乎已俨然成了他们这个三人小团体中的主心骨。

    *

    三人心情焦急地在屋内又等了半日的功夫,眼见日头已经西斜,才见李廷带着几名亲信打马回到了要塞之中。

    陈直家的下人始终谨记着少郎君的吩咐,才见一行人冒了头,便急冲冲地冲回了院内禀报。

    “我们走!”他的话音才落,霍去病便已起身,抬脚往屋外赶了去。

    这个不经意间地动作似乎昭示着他的心中并没有面上所表现出来的那般镇定,但显然,此时的关月尧与陈直远比他要慌乱得多,是以并没有注意到这个小小地细节。

    李廷听到士兵地禀报时,颇有些诧异,但想到白日间霍去病等人所表现出来的“善解人意”,他担心三人因此事前来叨唠,不敢大意,忙让手下的士兵将三人请入了内室之中。

    “不知三位因何时要见我?”他脸上挂着笑容,看了看身前一排三个站着的少年,却见他们表情严肃,似乎是要来商讨要事一般。

    李廷的心中一沉,收了笑容,认真看向他们,却也不言语,只等着他们开口。

    霍去病没有多做耽搁,言简意赅地将自己的忧虑一一说了出来。他在天子面前尚且能够谈笑风生,何况不过区区一个尉使。

    李廷闻言却是心中一松,原来是为这事,长安来的公子哥儿可真是惜命,他忍不住想到。

    “几位不必担心,居庸关地临绝险,易守难攻,匈奴人即便偷袭也甚少选择从此地攻入。不过霍郎中担心也不无道理,我会即刻修书一封,将此事告知郡守,请他加强边境守备的。”

    可今日一晚,六十里的路程若是骑马奔驰也需至少半个时辰的时间方能赶到,倒时已是宵禁,沮阳城中落了锁,郡守得了消息要有所反应,恐怕也是明日之事了。

    李廷这样处置,分明是并没有将自己所言放在心上……

    可此时,霍去病尚且言微人轻,在这居庸关中即便有着无数想法,但也万事无从做主,只能听任他人处置。

    看来有些事情只能自己来了,不能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旁人身上,霍去病想着,也不与李廷分辨,带着关月尧与陈直离开了内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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