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病,你这到底整的哪一出?也不通知我一声,我刚刚都快被你吓死了。那陈掌如此看到了我们的脸,要是去找卫大人告状可这么办?”走出了巷子,关月尧急急地朝着好友询问道。

    她的心中仍是不解,如此做虽然解气,可看起来行事冲动毫无章法,怎么也不像是好友会做出来的事情。

    可去病似乎总是如此,总有些打算是她看不清也摸不透的。

    “要的就是他闹大,等闹到曲逆侯府弹压不住,他与我娘的事情,自然就成了。”霍去病却随意掸了掸沾染在袖口的尘土,神情惬意地说道。

    “哦……”关月尧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可转瞬又道:“那要是陈掌和你娘的好事真成了,他不就成你后爹了吗?完了,刚刚我下手可有点重,不会正把他打坏了吧?”

    “他和我娘成亲,又不耽误我们揍他出气。他把我娘惹哭,弄的这样狼狈,只挨一顿打,真是便宜他了。”霍去病听了关月尧,却连眉毛也不曾抬一下,仍是气定神闲地说道。

    关月尧听罢,沉默了半晌,这才再次开了口:“去病,我发现你这人看着正经,其实满肚子的坏水。”

    霍去病听了好友对自己的评价,并不生气,反而笑着反问道:“那不是和你学的?”

    两人就这样,一路笑闹着返回了卫府中,似乎丝毫也没有受到这件事的影响。

    *

    陈掌是下午挨的打,卫青则是在第二日才得的消息。

    曲逆侯府几时受过这般折辱,强忍了一夜,第二日一早便气冲冲地入了宫,告到了御前。

    而此时,刘彻也正在案前看着御史呈上来的奏折,议的正是此事。

    其实若要说起来,陈掌挨了打,陈何并不如何心痛。陈掌与他非是同胞的兄弟,关系也并不如何亲厚。在他眼中,与那些赖在家中吃白食的旁支无甚两样。

    可坏就坏在,他挨了打,还被卫家的人丢在了曲逆侯府的府门前,让路过的长安百姓,围拢着指指点点,看了许久的笑话。

    被一个不过才做了几年外戚的奴才欺负到头上,这口气,陈何却是无论如何也咽不下的。

    而此时站在宣室殿里,看着面沉似水的卫青与那两个神情有些倨傲的少年站在自己的身边,陈何更恨了。

    “陛下!国不可一日无法,霍去病和关月尧当街殴伤我的从弟陈掌,如此目无王法,岂能姑息!

    何况我曲逆侯府当年随高皇帝逐鹿中原,也立下了汗马功劳。您不能因为宠幸后宫卫美人,就放任他家子侄欺负到我们这些老臣的头上来。这……这岂不令我等故旧心寒……”

    此时的宣室殿中并不止陈卫两家的人,两侧还坐着公孙弘、韩安国等老臣。此时听了陈何的控诉,众人无不侧目,看向了殿上跪着的卫家人。

    卫青此时已经伏在了地上,似乎打算将追责统统揽在自己的身上。

    “陛下,是臣管教晚辈不严,方才铸下如此大错。恳求陛下看在去病和月尧两个孩子尚且年幼,行事虽然孟浪,但也是出于对母亲的一片拳拳之心,且饶过他们这一次。臣愿负荆请罪,代他们受过。”

    卫青的言辞恳切而焦急,显是真的担心天子降下责罚于两个小辈。关月尧看着此情此景,心中却觉得分外的难受与自责。

    若是自己不提议去揍陈掌,又哪里会引出后来这许多事情呢?都怪她,行事总是冲动,最后却要让卫大人也跟着一块儿吃瓜落。

    在她心中,卫大人就该像当初凯旋而归时那般,从容不迫,意气风发。而不似现在,因为她和去病的事情,要这般低三下四地请罪。

    她张了张嘴,想要出声告诉殿上的大臣们,这事与卫大人有何干系,她才是那个始作俑者。

    可一个冰冷冷地声音,却先于她开了口:“去病,月尧,你们两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与那陈掌究竟有何过节,为何要殴伤他?”

    陈何听了天子问话,心中却是一沉,天子这分明是有意偏袒卫家的那两个小子!

    果然,天子话音落下,霍去病行了一礼拱手道:“启禀陛下,臣自觉无错。臣母受辱,臣身为人子岂有因为顾惜自己声名,便坐视不理的道理?”

    少年的腰杆挺得笔直,头也昂着,神情格外的倔强。

    在场的诸人,对于卫少儿与陈掌之事,都有所耳闻,就连刘彻也早在张汤递上来的奏折中有了大致的了解。

    如今听见霍去病含糊其辞的言其母亲受辱,大抵也能猜测出两家究竟是因为何事而起了冲突。

    “什么受辱?不过是你情我愿之事,即便是成了亲也有和离的。何况两人并未成亲,本就于礼不合,如今一拍两散也无可厚非。

    官府尚不曾治我掌从弟的罪,你们卫家如何敢动此私刑?你们这是将王法置于何地?”陈何听了霍去病的话,当即便反驳道。

    两家各执一词,谁也不肯相让,一时间宣室殿上,一副剑拔弩张的气氛。

    可刘彻却好整以暇,一副看好戏似地神情,安坐于御座之上,丝毫也不曾被当前紧张的气氛所影响。

    “张汤,你向来精通刑律,又深知此事前因后果,你来说说,此事,你觉得当如何决断?”

    随着天子的话,争论不休的众人不由将目光都投向了始终一言不发跪在一旁的青年。

    他的神色严峻,看起来便知,并不是一个好相与之辈。

    见自己被天子点了名,张汤似乎并不意外,他看也不曾看殿上的众人,只是面向天子恭敬拜了拜。

    “臣以为,如今陛下推崇儒术,臣等虽习以文法吏事,却也缘饰以儒术,以古法义决疑大狱。

    何况自古断人罪行,当以原心论之。若心本恶,虽行善事亦不足取。而若本心向善,虽有恶行,仍堪体谅。

    霍校尉因母亲受辱,一时激愤殴伤陈掌,其本心乃是处于对母亲的孝顺。而关校尉,却是出于对好友的义气之举。

    我大汉立国至今,向来以孝治天下。孝乃德之始,而忠为德之正。两位校尉虽行为失于轻浮,可究其本心却并不为大错。

    臣以为,宜是小惩大诫,不可太过,以防天下之人自后不敢再行孝义之事。”

    陈何听了张汤的话,觉得自己的肺都要气炸了。这个张汤,平日里看着一副铁面无私的模样,没想到竟然也是个看人下菜碟的。

    可曲逆侯府虽乃功勋,可自陈平之后,便再无人身任要职。陈何久不在权力中心,对于政治也失去了应有的敏感。

    他并不曾察觉,张汤的话,有多少是出自天子的授意。

    “张汤!你真是欺人太甚!”陈何忍不住站了起来,一双眼睛愤怒地瞪向了青年。

    可张汤丝毫也不曾受到陈何的影响,仍是沉着脸,看也不曾看一眼陈何兀自接着说道:“反倒是陈掌,丈夫二十而不娶,当罪及父母长辈。曲逆侯身为家主,也当问责。”

    他的话音落下,陈何讶异地张了张嘴,不知该作何回答。

    刘彻见陈何此时已没了才入殿时的嚣张气焰,心下暗暗好笑,这才环顾四周,又问道:“其他爱卿呢?可有异见?”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乎都不愿搅和到陈卫两家的这桩私事里。

    “臣以为千万经典,皆以孝义为先。两位校尉虽然行事有失偏颇,但终究是出于孝义的本心。小惩大诫即可,只是卫娘子与陈家二郎君之事,却应当好好计较一番。

    两家皆是朝中显贵,举止常为天下人效仿,如此行为更当为天下人之表率才是。”

    到底是御史大夫公孙弘站了出来说了话,他本是儒生,以春秋决狱虽为董仲舒提出的,可儒术若能在朝中得到推崇,于他而言也是大大的有益,自然不会多加阻拦。

    何况在朝中多年,他也清楚得很,卫家与曲逆侯府在天子的地位又岂是可以同日而语的?

    傻子才会为了这些许小事,惹得陛下不快。不然,向来与卫青有隙的韩安国又岂会放过这样一个发难的机会?

    果不其然,公孙弘的话,深得刘彻之意,他笑了笑,颇有些和稀泥的说道:“不过是小辈的轻浮之举,又情有可原,曲逆侯,你身为长辈着实有些太小题大做了些。

    不过去病,月尧你们打人是不对。等会出了宫,你们给曲逆侯好好赔个礼道个歉,不可以敷衍!”

    说着,他摸了摸下巴思索了片刻后又道:“至于卫娘子与陈掌,他两既然并非无情,倒不如就趁此次,索性成其好事,也省得下次又徒惹出这些是非。”

    陈何没成想,自己折腾了一番,却落得如此结果。可天子发了话,他敢怒却不敢言,只得捏着鼻子认下了结果。

    待众人从殿中散去,看着卫青领着霍去病与关月尧走了过来,作了一揖似要与自己致歉。陈何冷冷哼了一声,脚步不停地拂袖而去。

    “切,他不理咱们,我还不愿意和他道歉呢!”关月尧看着陈何离去的背影,吐着舌头做了个鬼脸,愤愤道。

    紧接着,她只觉后脑勺一疼,竟是结结实实挨了卫青一掌。

    “还敢如此出言不逊!等回了府,我要你们两个臭小子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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