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瑾元也有些失神,她不是皇后所生,所以相认时也没有任何情感,所以皇后才会要滴血认亲让所有人对她加以诟病,想让她身败名裂,想让她不明不白就被赐死,如今想来,一切事出有因。她低头,顺了顺吴嬷嬷的胸口,让她说话轻松些。

    吴嬷嬷也顾不得这些,她觉得这些话要是再不说可能就只能带进坟墓里了,咳了几声继续说道:“后来晋敏皇后临盆,本来素日健康的母体临盆之日却难产,平日里和张贵妃关系还算亲厚,临盆之日却不见张贵妃。而张贵妃听说有东西冲撞导致早产,执意要将胎儿引产,不足七月的孩子如何能引产,太医也不敢用药。后来晋敏皇后血崩,产女后没能多看几眼便含恨而去。同日,张贵妃也顺利产下不足月的孩儿,不过孩子先天不足,生下来没几个时辰便待不住了,听说样子甚是恐怖。后来皇上口谕传到宫中,封六公主为楚昭公主。”

    陈嬷嬷眼里都是不可思议,为何这些,她都不曾知晓呢?她是皇后的家生婢女啊,竟连这也要瞒她?

    宗瑾元神情复杂,不知道现在该难过还是释怀,要说了解身世的话,比起滴血验亲,她现在才知道自己的生母吧。

    吴嬷嬷脸色煞白,回想公主出生时,皇上前线吃紧,太后耳目遍及后宫,想来实情也是知道个大体。张贵妃产女后曾找过太后密谈,后来太后一宿未睡,她虽是太后的贴身婢女,却并不清楚她们的谈话,想来便是狸猫换太子的原委罢了。皇上大约也是回宫之后才得知皇后薨逝的消息,追封晋敏皇后所生之女为大楚公主,本以为宗瑾元乃皇后所出,不想他们的孩子已经入土为安,只有张贵妃的女儿活了下来,而楚昭公主也是错给的宗瑾元的称号,此后便再也不见楚昭公主。太后为保全南楚,自然也未声张此事,只是愧对楚昭公主,便将楚昭公主寄养在身边照料,公主七岁时贪玩掉进池塘,被皇上身边吴全所救,那时候也是皇上第一次见到楚昭公主,此时公主已经七岁了。说来公主眉眼和晋敏皇后相似,任谁都会以为是晋敏皇后亲生,至此皇上才对公主溺爱。

    吴嬷嬷看向宗瑾元,眼中都是愧疚,本想带着秘密入土,私心里希望公主能无忧无虑的过完这一生,但回宫不久便有了这般算计,她希望公主能明白这些关系,多为自己做打算。

    “晋敏皇后是皇上在秋狝路上遇到带回来的,生得倾国之貌,皇上日日专宠,太后担心她有企图,便私底下彻查了她的身份。晋敏皇后乃羌古文氏嫡女,那块龙腾墨玉便是证明,不知为何会来到南楚。只有世袭大国才会有龙腾玉,而羌古国作为氏族大国更是只娶文氏嫡女为后,所以龙腾玉只会在宗族流传,而龙腾墨玉是你去求医时一直带着的,并非药老所给,至于你的身世,老奴知道的也就这些,如今就是去地下见到你的生母,也不会遗憾了。”吴嬷嬷哽咽着说完,已经极为疲惫。

    宗瑾元有些失神,为什么要让她知道这些秘闻,让她原本苦涩的生活变得更加难熬,她情愿不知道这样的事。

    她慢慢将吴嬷嬷扶下休息,面上没有表情,心里却已是惊涛骇浪,她居然有着这样崎岖的来历,她竟从未见过她的亲生母亲,而现在的母后却屡屡让她陷入绝境,接下来该怎么办,吴嬷嬷又该怎么办。

    偏是她们都离宫了才出现误食事件,偏宫中没有太医诊治,偏就吴嬷嬷才知道事情的真相,她们才离宫就出事,恐怕是早就迫不及待吧。是谁?宗慕倾与她们一同去秋狝,难道是皇后?

    陈嬷嬷一脸不可思议,她怎么能相信这样的事实呢,可是这话是从吴婆子嘴里说出来的啊。她对皇后忠心耿耿,鞍前马后,这些秘闻她怎么不知道呢,姑娘可也是她看着长大的啊,怎么能不是皇后所生呢。

    是了,皇后临盆之日贴身照顾的人可是葎芝,她是被安排去留意中宫状况的,回到主子身边才知道中宫难产而死的消息,那这段时间,她们已经完成了狸猫换太子的动作?她是皇后陪嫁不假,可却是丞相老夫人指定而来的,并非从小侍奉皇后,也不怪皇后不信任她,如今这么大的事她居然半分不知……

    宗瑾元手里紧紧捏着龙腾墨玉,今日之事让她疲惫不堪。只见她眼眶红肿,发髻凌乱,衣衫上的血迹都未来得及清洗,走出寝殿后她交代了宫女,要叫太医来医治吴嬷嬷,阿满和知秋见她失魂落魄走出来,忙上前去搀扶她。

    既然皇后并非是她母妃,那知秋和皇后又有怎样的关系,来到她身边又有什么目的?她突然站立,回头看了看自己走回来的路,原来吴嬷嬷让她万事不要出风头,不要太过露锋芒是这个意思,默默收好墨玉,扭头看了一眼身边的阿满和知秋,祈求知秋暂时安分点吧。

    好不容易发现了自己中的噬魂香,又解了金蟾之毒,今日更是鬼门关里走了一遭,回来便听到吴嬷嬷中毒的消息,到底是谁要害她,暗里的敌人还有多少?她想啊想,精力快要用完了,再没有心力去思考了。

    正要踏入十九殿的宫门,忽见一宫女急急跑来,高声惊呼:“禀告公主,大事不好了!吴嬷嬷中毒太深,方才……方才过身了。”

    宗瑾元突然踉跄,怎么会,她的泪水都快要流干了,她还能做什么啊,明明已经给她施了针,就算毒已至肌理到底是可以再挺些时日的,只要她为她配药调理,说不定也还能向阎王讨一条命,可是怎么会这样?她前脚刚走,随即就发生这样的事,一定是有人在背后动手脚,一定是!

    她得去看看吴嬷嬷,她要去查清楚!她要背后之人血债血偿!

    她强撑着身子走了几步便再无力气继续,只觉得头晕目眩,还想要说什么也只能慢慢闭上眼睛,只听到耳边一直在喊着公主,公主?呵,公主!这声音,当真聒噪得很。

    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她还在独兽山。

    药老说:“你这丫头,今天的草药还不错,明天可以不用上来了。”他滋溜喝着陈婆婆提上来的山鸡汤,明明就是想让她好好休息一天,非要用让人讨厌的语气说出来,当真是个不讨喜的老头儿。

    回到木屋,吴嬷嬷说明天要去集市采买,问她要不要一同去,她欣喜若狂,连连答应,她想起吴嬷嬷说过茶楼说书先生的话,“这女子啊,及笄之后便要说亲事的,若是久未嫁出,家里父母亲呢可是要交罚银的。”她抬头看向吴嬷嬷,笑道:“那我就不嫁了,一辈子跟着你们就好。”吴嬷嬷笑得合不上嘴。

    后来到了集市上,本来艳阳高照的天空突然暗淡,远处有淡淡的光亮,她走在前方自顾说道:“宫里好累啊,我想回来。”见没有回应,她回头看向吴嬷嬷,身边的人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她大声惊呼,却没有任何回应,四周的漆黑像是要把她吞没,她哭着喊着,就是见不到任何人,只听到一些细琐低沉的声音:

    “姑娘是贵主,能照料已经是老奴的荣幸。”

    “公主回宫后要隐避锋芒,不可太过单纯。”

    “姑娘就好生往前走吧,别跟着我了,我无憾去见旧主了。”

    她认真听着这些不断重复的话,却再也看不到本来和她一起的那个老人。

    她害怕的朝着光亮跑去,原来是这几只灯笼的光亮,突然沈焕言就站在路边,手里提着灯笼,笑着问她,“喜欢兔子的灯笼还是这个嫦娥的,要不都给你吧。”她笑着点了点头,伸手准备去接灯笼,突然一声虎啸打破了沉静,接着黑暗中窜出一只老虎,径直朝他们扑来,她看到的又是一片黑暗。

    再后来耳边就是吴嬷嬷一直在重复的话,接着是虎啸,她不断的跑,什么都逃不过,一直逃不过……

    “听说楚昭公主已经昏迷了两天了,这样下去,想来是撑不了多久了。”花枝悉心给宗慕倾梳着发髻,谄媚道。

    这是从宗瑾元回宫后到现在她最开心的一天了,宗慕倾看着铜镜里自己精致的面容,笑道:“本宫的毒可是寻的民间偏方,任谁也查不出痕迹,她宗瑾元吸食了这么些天总该有点反应吧。”

    她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脸颊继续说道:“一场秋狝差点命丧虎口,回宫又听说亲近的人命不久矣,一时气急攻心倒也难为了她,要挺不过去才好。也不知道沈焕言看上了她哪点好,偏要救她,不过好在现在已无大碍,否则我必要宗瑾元陪葬。”说罢她起身,“反正将军府暂时也不可进去探望,罢了,随本宫去母妃那儿吧。”

    花枝也赶紧收好东西,得意的跟在她身后。

    淡紫色的襦裙更衬得她今天的俏丽,刚走出殿门才发现有些冷,本来早上还有几丝阳光,现在已经阴云密布,想来不久后会有一场大雨,宗慕倾紧了紧身上的披肩,就算暴雨也无法阻止她要去和母妃分享好消息,她微微皱了皱眉还是义无反顾踏出了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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