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天空越发黑暗,勿为走到窗边取下叉杆放下窗户,“看来暴风雨将至,殿下还是回里屋吧,这南楚虽不比咱羌古潮湿,到底也是潮湿阴冷的。”

    勿为看着自回宫后便一直盯着殿外发愣的男子,心里有些担忧,殿下回宫后便很少说话,难道是被猛虎吓着了?这倒不可能,殿下见多识广,胆识过人,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怎么可能被老虎吓到,难不成是担心沈将军?这就更不可能了,要是担心楚昭公主他倒还能接受些。

    之前在围场,他们听到虎啸便一直往猎场赶,殿下莫不是在担心楚昭公主?若真是这样那就得赶紧求旨了,万不可让沈将军抢了先,反正沈将军能为公主挡箭,那情义应该不是假的。

    “取琴来!”

    容遇白面无表情,心里有几丝奇怪的感觉,很复杂,很迷茫。他只在南楚宫中不过几日,她身边却波折不断,杀意四起,似乎所有人对她都是敌对的,那日若不是沈焕言为她挡箭,恐怕也还有后续吧,就连迁出京都的皇子也忌惮她的地位欲除之而后快,可想见她在宫中是如此寸步难行,他对她竟有一丝同是天涯沦落人的错觉。宫中权力至上的人有哪一个不是手上沾满鲜血呢。

    雪上书生?只不过白衣遮住身上的血腥而已,他所走过来的每一步,哪次不是刀尖上舔血,只是今日,他对她竟生出一丝怜惜来。脑海中不时浮现出一张精致绝美的脸,或清冷俏丽,或临危不惧,或绝望无助,突然觉得若是让她生活在自己羽翼之下会不会不用这般绝望?罢了,气急攻心怕是得好好调养。

    勿为有些疑惑,还是去为他取来琴,每次殿下心情烦闷时总会抚琴,他虽不说,可他是知道的。

    风渐渐有些大,竟连院子里的落叶都卷了起来,就在这时,琴声缓缓而起,倒不似平常那般悠长,更像是战场上千军万马相对的压迫感,随着一声惊雷响起,雨点也随之而下,没有前奏,顷刻间暴雨而至,落在地上溅起很高的水雾,夹杂着雨雾的风让人心生凉意,就连琴音也混淆在这惊鸿中,被雨声吞没。

    雨一直不停,宗瑾元依旧昏睡着,额头上细密的汗珠总是擦不尽,阿满手有些颤抖,这都已经第三天了,怎么还不见醒来。

    “如何?”

    沉稳的男声传来,坐在一旁细细把脉的夏庆擦了擦额头的汗珠,毕竟程院使都说过了只是昏迷,若是好好休养便无大碍,他冒雨前来也是束手无策,若是公主能药浴那便是再好不过,但如今昏迷着又如何能药浴?还好公主状态比起之前现在已经平稳很多。

    “回陛下,公主现下脉息平稳,这几日又都是汤药吊养着,不出明日便能醒来。”夏庆擦拭着汗珠低声说道。

    “这都几日了,就是好好的人这样躺几天那也没什么好样了,来人!把程太平带过来!”楚皇有些恼怒,心里很是担忧。

    “陛下,药浴恢复得快,若是公主能用药浴,今日便能醒来。”夏庆低着头轻声提议。

    楚皇思索片刻,沉声道:“那便用药浴!”

    只要他的瑾元能醒来,他可以用任何方法。

    阿满和知秋听言便去扶起床上的人,几个宫女见状也赶紧去准备药浴,几人小心翼翼的扶起昏迷的宗瑾元,见楚皇在一旁也不敢出言让他走,只好慢慢收拾公主的衣衫,身上还是那身猎装,阿满这几日也只是细心擦拭着她的身子,不敢擅自给她换洗,生怕有别的闪失。

    正扶起床上的人起身,只见一块黑色的东西掉了下来,阿满赶紧弯腰捡起,这东西她只见过公主拿出来一次,有人时都是偷偷放着,看来是公主很重要的东西。

    知秋也有些疑惑,这东西她从未见过。

    夏庆低着头瞥了一眼又扭头看向别处,他们的眼睛和耳朵向来不是自己的,他可不想扯上任何辛事秘闻。

    楚皇微眯着眼,似是在打量着什么。

    吴永会意,走上前让阿满拿出那块黑色的东西,阿满捏紧了手里的东西,又硬着头皮递了出去。

    吴永拿过来,心里也不由得一惊,这块墨玉竟和楚皇身上那块羊脂玉一模一样,不管大小还是龙纹都是一样的,他不敢再多留在手里片刻,便立即交给了楚皇。

    楚皇接过墨玉细细打量,眸光一闪,双手突然颤抖起来,他眼眶微红,小心翼翼的抚摸着墨玉上的龙纹。

    “还回羌古吗?”

    “不回了,我有你就够了。”

    “你等着我,我把北疆平定之后就和你过太平盛世。”

    “好!这块墨玉就留给咱们的孩子,让他记得自己的娘亲是文氏女,将来若是能尽孝便替我一程。”

    “说什么胡话呢。”

    当初的话语萦绕在耳边,那个女子的一颦一笑也历历在目。

    这是文宛的墨玉,这是她的墨玉,她说过会留给他们的孩子。最终孩子和她都没能等到他凯旋,他原以为墨玉已经随大楚公主安葬,却不想如今竟出现在他最宠爱的楚昭公主手里,难道这竟是天意使之,难道瑾元是她和他的孩子?这个消息让他难以接受。

    当日宫中来信,皇后与贵妃同日产女,他当即便给了皇后之女取名瑾元,赐公主名号楚昭,后来皇后难产而亡,连同刚出生的孩子也未能保住,他才知道给名号的竟是贵妃之女,可是君无戏言,给了名号不能再收回,心里万分悲痛与愧疚,赐皇后之女名号大楚公主,以公主礼仪同皇后安葬。再后来的日子,他觉得愧对文宛甚至都不愿意去见瑾元,若不是她失足落水,他甚至快忘了还有这么一个女儿,看着和文宛相似的眉眼,这大概是想提醒他要善待此女,七年了,整整七年,他都没在意过这个孩子,若非太后悉心照料,恐怕……

    楚皇握着墨玉的手愈发颤抖,看着床上被扶起的人儿,眉眼处和记忆中的那个人太相似,这是他们的女儿,他想去摸摸她的脸,文宛,你看到了吗,我们的女儿还好好的活着。

    楚皇突然就流下眼泪,这让在场的人都惊异万分。

    他收起墨玉,随即命令让公主去药浴,似是想起什么,又急忙要回书房,就连随身带的手串也忘了拿走,现在暴雨如柱,楚皇却不顾一切便走出殿外,吴永从未见过如此失神的楚皇,急忙带着楚皇遗落的东西紧紧跟在他身后。

    紫鸾宫里。

    胡贵妃看着欣喜若狂的宗慕倾,她的得意太过猖狂,若非是在自己宫中,真怕有心之人就告了密去。

    “倾儿,这件事是不是你做的?”

    正在细细品茶的宗慕倾突然顿住,慢慢抬起头,不确定的看向胡贵妃,她做的事已经告诉她了不是吗,这件事又是什么事?

    “母妃指的是哪件事?”宗慕倾皱了皱眉,反问道。

    见宗慕倾这副不知情的表情,胡贵妃也有些疑惑,到底是谁这么迫不及待要置宗瑾元于死地,这手法可真是隐蔽,莫不是想让她们背锅?“吴嬷嬷的事。”

    宗慕倾释然一笑,不以为意道:“这事儿啊,我虽有心,但也还未来得及动手,本想待回宫再收拾那两个老婆子,只要是能让宗瑾元难受的,我都会筹谋。可能是上天安排,吴婆子好日子还未多享几天,便撒手而去,要怪就怪她自己福薄吧。”

    宗慕倾云淡风轻的叙述,见胡贵妃仍是一脸怀疑,她也有些不确定,“怎么,母妃的意思是此事另有蹊跷?”

    胡贵妃倒也只是猜测,略带提醒道:“中秋夜宴上你几次刁难宗瑾元,皇家围场里又怂恿她去打猎,被虎惊后回宫又经历如此致命的事情,杀人不过诛心。我怕你父皇对你起疑心,你父皇自回宫便未曾来过后宫,就连你也不过问,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

    见宗慕倾不说话,她继续说道:“虽明面上你并未与宗瑾元结下仇怨,但到底是刁难过她的,如今这些事都太过巧合,像是有人故意下手让咱们背锅。不过这后宫到底谁还有这般能耐,皇后是宗瑾元生母,绝不可能害死吴嬷嬷,其他妃嫔素日里也并未与宗瑾元有过交集,如今想来,咱们的嫌疑最大。”

    听言宗慕倾也放下茶杯,眼底的阴狠一带而过,此事是有蹊跷,向来只有她让别人背锅,到底是谁在背后捣乱,她得回去查查。

    暴雨不知下了多久,雷声却是没停过,南楚好像好些年没这样下过暴雨了,若再下几日暴雨,恐怕会引起山洪。

    一道道闪电的光涌进寝殿,映照着床上女子的脸,显得她的脸更加苍白,烛光都没有闪电刺眼,阿满又擦了一遍床上女子的额头,公主好像是在做噩梦,怎么一直冒汗。

    知秋将周围蜡烛的灯芯都剪掉一截,让烛光更明亮些。

    倾盆而下的雨水落到地面溅起半人高,石阶上都被淋湿一半,雷声太过恐怖,吓得殿外守候的宫女纷纷躲进了殿中,只敢在门口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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