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床上的人没反应,宗瑾元小心翼翼地给他换上新的纱布,帮他穿好里衣,又取下扎在他脚上的银针,收好药包放进荷包里,等到将人平躺着放下,她重重松了口气。

    “全天下也就我最善良了,救个人还得偷偷摸摸,罢了,就当是还你救命之恩吧。”说罢她便走向床边支棱起窗子,好让微风将药味吹散些。

    做好这一些后宗瑾元走向外屋,拉开门透口气,却见这天又阴沉了些,居然已经是午后了。

    阿满等得有些焦急,又不敢去打扰,见公主开门,她心里也舒了口气。

    “主子在屋里作甚,这么久未出来奴婢有些担忧。”阿满轻声问道。

    宗瑾元知道她想问什么,笑道:“不过看看太医的药有无问题,这些药吹不得风,不然药效就大打折扣了。”

    阿满似懂非懂的点头。

    卫青见宗瑾元走出屋子,有些好奇她做了什么,便一跃至梁下。

    他眼神带着些质疑,径直走到寝房外,看着宗瑾元说道:“已是午后,公主便留下用午膳吧,将军府里厨娘倒是女眷,做饭烧菜是京都一流。京都的客栈茶楼可都是不及,公主意下如何?”卫青开口挽留,他看她的眼神不算恭敬,甚至眼睛一直瞥向里屋。

    他自然不知宗瑾元在屋里快一个时辰都是在做什么,倘若将军有个不测,他还能讨个说法。

    一听说有好吃的,宗瑾元看看日头,好像自己真的有些饿了,反正自己为了救他主子可是牺牲不少,吃顿好饭也不亏吧。

    这样一想,她便爽快答应:“如此,便麻烦卫督统了。”

    卫青笑道:“公主言重了,公主肯莅临将军府探望,已是荣幸之至,将军府岂有招呼不周之理?”

    卫青说罢便安排旁的小厮传令,他看了一眼面前主仆,随即越过她们走向寝房。

    宗瑾元看着他走进屋内,眼神微微一沉,也自觉跟上。

    见屋内东西与之前并无二样,床上的人也安心躺着,无任何不妥,卫青回头看向宗瑾元,宗瑾元一脸无辜,似在告诉他“看吧,你家将军好好的,我就说我没做什么害你家将军的事吧。”

    卫青一脸谄媚,连忙赔笑。

    见床上的人没有反应,只是眉头微皱,卫青只觉得好笑,忽地心生一计,转身说道:“将军病重,怎舍得叨扰公主这般久,公主随属下去正厅吧,让将军好生歇着便是。”

    宗瑾元点头,正欲走出去,忽听见里屋传来一声闷哼,她急忙移步进里屋,只见床上的人已慢慢转醒,气色倒是好了很多,药效立竿见影。

    被楚昭公主误会,卫青气不过,他心里腹诽,让你装,我把人都带走看你还怎么装。

    见床上的人迫不及待的醒来,卫青只觉得无比解气。

    他忍不住憋笑道:“呀,将军终于醒过来了,公主真乃神人啊,将军昏迷了几日公主一来他便醒了,公主殿下可真是将军府的恩人!”

    宗瑾元也是不解,怎么着也得一炷香之内吧,她的药这般神奇,才敷上便可转醒?

    床上的人慢慢睁开眼,满眼疑惑的看着他们,这状态,就像是失忆了一般。

    卫青连忙说道:“将军,您可算是可醒来了,连着昏迷这么些天,大家都很担忧呢,您看,楚昭公主也来探望您了。”

    沈焕言面色泰然,静静的看着面前的女子,眼神炽热而深情,宗瑾元被盯得有些发憷,急忙把目光转向别处。

    “卫青,我昏迷多久了?”沈焕言收回目光,嗓音低沉,显得有些虚弱。

    卫青突然不知道这时的虚弱是真还是假,心里隐隐有些担忧,不过能清晰的感受到将军并没有将楚昭公主当外人,他一改之前的调侃,答道:“将军已昏迷两日,今日是第三日。”

    沈焕言打量周围,看到外间的药箱,又抬头看向宗瑾元,低声问道:“太医是每日都来换药吗?”

    这话,不知是问身旁的卫青还是问宗瑾元。

    卫青气恼,此人实在可恶,看他这般虚弱他竟以为是楚昭公主做了什么手脚,昨日夜里他便吩咐不让太医前来换药了,留下药箱让府中人自行照顾,对外称昏迷不醒,需多调养休息,原来这是变着法问楚昭公主,这般心思缜密,他竟开始担心起楚昭公主来,若日后真跟了这位沈将军会不会吃些苦头。

    宗瑾元一愣,对上沈焕言的目光,想到方才她的行径,脸上悄悄爬上几丝红晕,这,要不是看他昏迷几日不醒,何至于要她亲自来换药呢,她可没做任何逾矩的事儿啊,可是这该如何解释,传出去还得了?

    他昏迷不醒,想必也是没有知觉的吧。

    太医每日换不换药她又如何得知,她求助般看向卫青,卫青会意,说道:“太医今日早晨便来为将军换过一次药,这不,药箱还在呢。”不就睁眼说瞎话嘛,干嘛为难一个弱女子,他此时心中多有愤懑。

    沈焕言见她一脸羞愧,见目的达到,他收回目光,安排道:“那传饭吧,昏迷了几日,今日竟觉这般饿。”

    听他这么说,宗瑾元轻轻舒口气,愿此事无第二人知晓。

    “本宫是来谢将军的救命之恩,既然将军病情好转,本宫也放心了。”

    说罢回头看向阿满,阿满将手里的锦盒递给她,她嘱咐道:“这是龙须膏,每日膳食里可加一匙,可补血回神,对调理身体有效。”

    宗瑾元将锦盒递给卫青,继续说道:“沈将军伤势都是因本宫而起,本宫心里甚是感激当日将军舍命相救,若是有任何需要本宫都会全力以助。今日就算是一点心意吧。”

    见卫青转身去放置锦盒,想到沈焕言方才的眼神,她心里不安,急忙说道:“天色不晚了,本宫也该回去了。”

    说完便要转身离开,她只是觉得这顿饭不吃也罢,那坚定的目光太过可怕,心里的异样情绪越来越明显,她不想再让它蔓延疯长。

    沈焕言抬头刚想说什么,见她脚步匆快,只留下一道逆光的身影,他只好大声说道:“我已向陛下求旨,准备迎娶你!”

    见她要走,别无他法,既然宫里没人告诉她,那便由他亲自来说吧。

    宗瑾元刚走到门口便听到这么一句,脚下一顿,求娶?竟要求娶她?

    她已经不在意他话里是本将军还是一个“我”,只觉得心里有一头鹿撞到了一堵南墙,梦里边挂着满面灯笼的那堵南墙。

    吴嬷嬷的话又回响在耳边,“民间的女子及笄之后是要许人家的”

    “成亲啊,就是男子和女子心里爱慕对方,要生活在一起,希望得到大家的祝福,所以才要成亲啊”

    “将来我们的姑娘也要嫁与世间最好的儿郎”

    ……

    这些话忽然浮现,竟让她有些不知所措,她自是不知道为何要嫁娶,只是觉得那个人不让她讨厌,甚至想起来时心里有一丝丝喜悦。

    她轻轻摸了摸手腕上的珊瑚手串,脸上的红光快赶上傍晚的红霞,不敢回头去看身后的人,忽地抬脚迈出寝房,逃也似的离开。

    感觉到对方的踟蹰,沈焕言心里轻声叹气,他是否表现得太过明显。

    他只是很想留下她,这种想法很强烈,不知是计划快来临的狂欢还是心底那一丝的情愫,那就当是计划吧,只是时间越久,有些东西就在心里滋生,他好像并不能控制。

    等到卫青回来时,屋里只剩下沈焕言在桌前冥想。

    “公主呢?”卫青有些疑惑,方才都说要留下来吃饭,怎么一回头人就不见了。

    沈焕言淡言道:“不过是枚棋子而已,你竟这般在意。”

    “将军误会了。”卫青低着头,淡淡道。

    沈焕言没说话,这般在意?不知这话是说给卫青听还是说给自己听,是啊,原来就是计划中的跳板,他可不能再萌生一些不该有的想法,想必黄泉下的二老此刻正责怪他吧。

    卫青挑眉,这事竟又与他扯上关系了?分明人家已经应允留下用饭,怎么他才出去一趟回来就不见人了呢,定是这位沈将军不知怜香惜玉说了什么话惹恼了人家吧。

    他撇了撇嘴,见沈焕言只穿着里衣,他便去里屋取了他的外袍来。虽然是下属关系,不过自幼便被言相收留,和公子一同长大,从孩童到言小侯爷,再到如今的沈将军,他们之间,更甚亲兄弟。

    沈焕言看着门外,此刻微风正起,卷起的落叶似乎提醒他秋季已至,他摸了摸胸口的纱布,似乎方才冰凉指尖的触感还停留在那儿,再看向门外时,眼神坚定许多。

    不知张、明两副将如今训练得如何,只有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如此急迫看来他也得亲自出马了。

    卫青知道他心里想什么,只是如今看楚皇对楚昭公主的态度,恐怕要利用她当棋子会比之前更难,如若不带感情还好,可是将军已经动情了,或许他自己浑然不知,只是当局者迷,今日他们厉兵秣马,攻城时又会有多少生灵牺牲呢,但愿一切会顺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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