岸边的张舟玉瑶见状也赶忙过来查看究竟,只见少年深吸一口气,潜入水下。水面滚动,清澈见底的水开始浑浊起来。

    “杨远,杨远!!!”

    无人应答,她有些慌,“你别吓我啊!不要管这船了。”

    突然,少年浮出水面,他露出一个微微有些得意的微笑:“好了,娘子。”同时还顺手往船上放了一节如他手臂一般长的藕。

    “可吓死我了,你拔这藕做什么。”她擦了擦额头的薄汗。

    他将绳子系在腰间,带着船只往岸边游过去,水声哗哗啦啦,他回复着方才的问话:“正巧在水底见着,听闻这早藕最是清甜,想让你尝一尝……”

    “什么清甜?”没听全方才的话,杨远却不着急重新解释,拉着船上的绳子,游着牵引到了岸边。

    他想搭把手将她扶起,才见着她光着的脚和裸露在外的脚踝。铺了半船的荷花,他在解开绳子放上船的瞬间,无意推了推露出船外的花枝,归拢的荷花恰好覆盖住了她的脚。

    王月清这才想起自己未穿鞋袜,不合规矩,将腿脚收在群里内,转身时候快速穿上。

    站在水里的杨远扶着船身,王月清起身拉着玉瑶的手,轻松上了岸。她打湿的发髻和衣衫在这夏日里,早已被暖风吹干。

    张舟帮忙将床上一堆的荷花整理绑好送去马车中。玉瑶早已将莲蓬剥好,一个大的布袋已然被装得满满当当。

    只余下杨远一人,将船只送回原本藏着船只的位置。他全身湿透,正在远处树旁重新整理头发,拧干打湿的衣服。

    突然发觉王月清走过来,他赶忙放下刚刚挽起拧水的裤腿。

    在杨远身后的王月清一眼就看到了那小腿的旧伤,想到小小的一只杨逸之,忍不住动容。再一看,那脚踝上早已没有系带上那个小镜子。

    也是,都这么大了,习惯早会发生改变的。

    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她伸手朝杨远递过去一锭银子,“这个你帮放去船里藏好吧,摘了不少,当做买下来的。”这片湖里的荷不知哪处人家种的,但南广城种荷一般也是为了挖藕。毕竟摘了好些荷花莲蓬,也该付人家钱。

    杨远接下,将银子塞进了船身,又将船往里推了推,藏得更仔细了些。

    “你腿上有伤?怎么弄的。”王月清并未开口关心从水中起来浑身湿透的少年,反而问的是他腿上的伤,小腿上那伤口不小,还泛着一块黑印;她当然知道这伤是怎么弄出来的,只是不曾想已经十年过去,还留有这么明显的伤痕。

    “少时候顽皮弄伤的。”

    “还疼吗?”

    “早都不疼了,只是还印记丑陋,吓到娘子了。”

    伤口在水中泡得足够久,而且当时并未好好处理,那块肉甚至都有些溃烂了。当时的箭尖已经刺骨头,直到今日,也在阴雨天气时,隐隐作痛。可是身上的伤那么多,早都觉得麻木了。

    “不疼就行。走吧,赶紧回客栈,你好换一身衣服。”她低了低,看着杨远浑身湿漉漉的狼狈样子,有些尴尬:“嗯……谢谢你啊。”说完,转身就快步走开上了马车。

    这突然的道谢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日头西斜的暮色里,这辆马车飞快的驰行。一路几人都未怎么开口说话,玉瑶想的是回去是不是全部莲子要用完煮粥煲汤;王月清看着车厢内的荷花,想着分给大家,插在花瓶中好看;张舟只想赶紧回去,免得阿郎责怪;只有杨远在望着天边的霞光发呆。

    为什么王月清要称呼张舟为“阿舟”,他们也只是才接触不久,已这般亲近了吗?那定是比自己更亲近了。

    不到两刻钟,四人便赶回了客栈。

    本想回到客栈后立即换洗下这湿透了的衣服,可杨远一路内心难安定。就在回房的那一瞬间,他突然下定了决心需要出门一趟。

    片刻后,客栈后院的马厩处,杨远道是城中有事未做完,牵起一匹马,翻身上去。一路疾驰,在天光越来越暗的暮色中,骏马奔驰,一人一马赶向凌空寺。

    在寺院的鼓声响起之前,少年赶到了寺庙山门,抬头便见着那尊迎接着的是弥勒佛。打湿的衣衫并不干净,他站在天王殿外,向内对弥勒佛虔诚地跪拜发愿。

    香火缭绕中,寺中宝相庄严的鼓,突然被敲响:咚——咚——咚——

    这梵香中突起的鼓声,惊醒世间无数名利客;寺中渐起的诵读声声,唤回多少苦海梦迷人。

    到客栈后,王月清就去沐浴换洗了。一个时辰后,梳洗完毕,看看厨房中的莲子粥也熬煮得差不多了。看到地面放置的还有那一长节杨远拔出来的藕。

    玉瑶见她的目光,捡起那莲藕,递给旁边的厨娘洗净削皮:“这是早藕,适宜生吃。夏间早藕汁水丰富,清新甘甜,而且还生津止渴。”

    “嗯,那将它凉拌吃吧。对了今日的粥和藕,记得备上一份,待阿爷阿娘回来后,送去他们房中。”王月清打开煮粥的锅,拿起一旁的大汤勺搅了搅。这一大锅自己肯定吃不完的,可以分好多人的。

    厨房还要准备些菜品,玉瑶便与王月清一道,先行回房了。还有一堆的荷花未处理。

    “随我一道分一分,将这花分好送到阿爷阿娘房间去吧;房间内花瓶中插好也赏心悦目。”

    玉瑶点头答应;她手脚麻利,没想到这小娘子还来一起分。最近自己的小主人老是做些让她感觉惊掉下巴的事儿。

    俄顷,王月清已经将分好的花让她分去了阿爷阿娘还有庆林先生的房间去了;也给她和张舟剩余了一份。

    她将自己精心留下的荷花绑成一捧:由两朵荷花,一支小荷叶,一支莲蓬组成。她抱起这捧花,熟悉地往杨远的房间走去。

    “咚咚咚……”叩门声响起,无人应答。

    “嘭嘭嘭……”力道更大了些,还是无人应答。

    “杨远,杨远你在么?”叩门声继续,王月清呼唤着房内的人;可还是没有应答。“这不对呀,方才还在呢。”

    正转身要走,迎面撞上刚刚返回的杨远。

    “我说呢,原来你不在屋里。”客栈走廊中,此时灯火下黄色柔光下的王月清,捧着的这捧荷花,恰如那出尘的荷花仙子。“这,给你吧,我选的。”她将手中的花捧自然地递给杨远。

    愣神中,手里已被她塞过来了花。“多谢了。”

    “熬了好些莲子粥,等下你来一起吃。”打量着他还未换下的衣服,“你赶紧去洗了换装,衣服都被估计都被你自己个儿烘干了,容易生病。”

    他略微有些低头,谁也看不见他此时的两颊已有些发红。眸光中似有光辉闪动,他的嘴唇微微动了下,只留下一个含糊不清的回答:“嗯。”

    恰如春风拂过,他今日开心愉悦。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杨远已经盥洗换好衣服,与王月清一道准备用完膳了。王月清进来越来越放下身段了,今日又是玉瑶,杨远,张舟几人一起。

    晚膳菜色简单,熬煮好的粥已被冰镇冷凉;切片的夏季早藕清爽得让人胃口大开。饭桌上的排骨和鸡肉都没怎么吃,王月清已经喝下了两碗莲子粥了。

    饭桌上除了她其实无人讲话;杨远本就话少;玉瑶和张舟又常常觉得一同吃饭于理不合,故而也最多是答复和回话。

    “近些日子阿爷阿娘好生忙活,我也不知道他们几时回。待过阵子你们几人陪我一起看看我能做点什么。”

    几人自然是应下了,但也并未放在心上。

    今日杨远吃饭极慢,往日他总是很快吃完。今日的莲子粥,仿佛他一边吃一边在心里默数似的。王月清看了一眼桌子对面的杨远,不经意间又是摇头叹息。

    她不知道的是,杨远早就陷进了自己的世界里:时而回想那白日日里那片湖面的风光,时而又想起那莲叶间的俏丽身影。从前,他腹中饥饿之时,也吃过链子。可是当时剥开的链子,吃起来总是苦的;后来才知道,那莲子心的绿芽应该去除,可从前没人教过他,所有的事情只能靠自己,所有的酸甜苦辣都由自己品尝。

    陷在自己的回忆中,杨远都未意识到自己现在还在发笑。今日,已经是第二次这般知足和快乐了。

    “大哥!都准备好了。”一身材魁梧裸露着上半身的大汉道。

    “嗯。安排好,让兄弟们吃好喝好!再睡一大觉。咱们明天动手。”讲话的正是这马门帮的帮主。

    方才,他举起一大碗刚倒满的酒,一口喝完,敬了大伙儿一碗。让手下人继续喝酒吃肉后,自己便去了庄子的书房内。

    混在一帮糙汉中,马兆确是个谨慎的决策者。点起香,倒上一杯茶。书房内,他再次盘点了明日计划的路线和安排,确保天衣无缝。

    翌日清晨,阳光明媚。

    “娘子,今日咱们计划出去哪儿玩?”玉瑶一遍帮她梳头,一边问道。

    “听闻昨夜,阿爷阿娘又是深夜才归;今日我不想再出门了,想着等等他们回来了。”

    听到小娘子这般体谅家人,玉瑶有些开心;也不知从何时起,王月清变得越发明事理了。“好呀,那今日梳个简单的发髻吧。”

    玉瑶梳得仔细,一双精致的巧手。虽然头上没有钗环首饰,一张脸粉嫩精致,像个清清爽爽的邻家姑娘。淡青色的襦裙配上红色薄纱般的外衫,再加上一条青色的长披帛,也着实可爱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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