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晴!别做傻事!”

    耳边呼啸的风声盖住了青年慌乱的脚步声。

    好像是那个江姓医生的声音。

    牧晴记得那天救援队来的很及时,她结结实实地跌落在了气垫床上。

    心悸带来的阵痛缓解了不少,她轻轻抚摸着胸口。不知是不是直觉,她觉得临近傍晚的凉意已经爬进门缝,悄悄吻过她的心头。

    真想和那个医生交谈啊,她怔愣地想着,除了早晨那简短的时段,也想在其他时刻和他待在一起。

    这种从未有过的冲动几乎要将她的理智击溃,牧晴恍惚间只觉额头磕在了什么坚硬的物体上。

    这个材质,是门。

    如同即将撞上暗礁的客轮,身后却是步步紧逼的海啸。

    牧晴慢慢抬手,握住了门把,用尽全身的气力向下拧动。

    “吱呀——”

    大片大片的灯光刹那间将她紧紧包裹住,如无数擦得发亮的利刃,割过她的眼球,割过她的脖颈,割过她病号服下一震即碎的肋骨,割过她手臂上那依旧触目惊心的,如藤条荆棘般蔓延着扎根在每一寸肌肤上的疤痕。

    直至血肉模糊,粉身碎骨。

    牧晴跌倒在走廊的地上,像极了一只刚从溺水的边缘挣脱出来的落水狗。良久,她模糊不清的视线终于适应了完全与黑暗大相径庭的强光,缓慢地聚焦。

    她看清了,面前的纯白墙壁上挂了个东西,那是灭火器。

    “你的这间病房在二楼走廊的尽头……直走……左拐能一眼看见电梯。”她努力回忆着。

    她想起身,可膝盖处钻心的剧痛使她重新跌倒在地,可能是刚才摔的时候磕破了皮。

    思索了片刻,她放弃了,扶着墙缓慢她向前爬行,令她稍稍松了一口气的是,今夜不知是什么原因,她并没有遇到任何人。

    白色瓷砖上薄薄的灰亲昵地的蹭着她掌心内的皮肤纹理,像是这片无边的寂静中唯一的慰藉。

    “左转,能一眼看见电梯……”

    她艰难地拖着自己愈发沉重的身躯移动着,被洗得发皱的病号服沾染上一块又一块的污渍和划痕,她抬起没有丝毫血色的脸,看着这扇紧闭着的,白得像是没有杂尘般的门。

    少女跪起身来,费力地举起手,摁下上行键。

    衣服的边角处不堪重负般拉扯着,裂开了一道口子,露出她苍白的肌肤。

    电梯门缓缓合上,将一直混杂在空气里的消毒水气味短暂地阻挡在外。牧晴慢慢闭上眼,呼出一口气。

    某酒店包厢内。

    江慕凡提前了几分钟赶到,他推开门才发现人全部都到齐了。

    这些人平均年龄看起来皆与他相仿,有男有女,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谈笑着。

    一个相貌出众,着一身烟粉色纱质连衣长裙的女孩被许多人簇拥在其中,柔顺的黑发散落在腰间,分出一缕结成小辫,拢到胸前,露肩的款式使其秀美的锁骨裸露在外,配合着无可挑剔的微笑,有一种凌乱的精致感。

    这大概就是那丛叶了。

    他想着,不动声色地走向前去。“丛医生,你今天很漂亮。”他温和开口。

    丛叶闻声偏头看过来,那双如同蒙了一层雾气的杏眼在看到青年那张清俊锋利的面容后收缩了一下,流露出有些许无措的神色来。“啊……谢谢。”

    许是妆容的缘故,她的脸庞比平日要更为绯红,把独属于年轻女性的明艳俏丽展现得淋漓尽致,也怪不得原身会为之痴迷。

    众人见他来了后,便都在暗地里挤眉弄眼起来,江慕凡怀疑医院里的其他医生都对他的单相思了然于心。

    但奇怪的是,他似乎没见着院长,或许那位院长的气质在人群中并不显得突出。

    良久,周围的人渐渐聚到包厢里其他地方聊天了,将这块空间留给他和丛叶两人。身前的女孩一直低着头喝酒,气氛一度令江慕凡觉得尴尬。

    “我怎么没见着院长?”他咳嗽了声,详装自然地开口。

    丛叶似乎愣了下,慌张地望了望四周,确定青年问的是自己后,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啊,这种活动院长不会来的,我们自己玩的开心一点就好。”她还是低着头,没敢抬眼对上青年的视线。

    江慕凡皱了皱眉,不知为何,这个丛医生的反应给他的感觉不像是一般女性面对追求者的羞?,也不像是对待一个变态男人的厌恶和排斥。

    倒像是,对一个使她恐惧万分的事物的生理性抗拒。

    他扫了一眼自己今天的着装,棕纹格衫,白裤。

    嗯……也没有多可怕吧。

    “丛医生什么时候走呢?”他随意地坐到女孩旁边,巧妙地保持了约一米的距离。

    丛叶悄悄地瞥了他一眼,那张画了精致妆容的脸上有一闪而过的疑惑,“我明天就走了。”她轻笑了声,“江医生是真的不常看群消息呢,和传闻中一样。”

    “传闻?”他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词。

    女孩僵了僵,极快地抿了下嘴角,“就……大家都觉得你…有点不爱说话,但是人是非常好的。”她缓慢地眨了眨眼,浓密的眼睫微微下垂,掩住眼底的异色。

    “前段时间不是有个患者闹跳楼吗,你当时跑过去,差点就抓住她了。虽然她没死,但你还是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她抿了一口酒,“那个患者,是我们医院最难搞的一个了,你直接就申请要做她的主治医师。”

    江慕凡呆了一秒,几乎很快就反应过来这个“患者”指的是谁,他那瞬间的情绪有些难以形容。

    原来原身对牧晴……是怀着这样的心情吗?

    明明他不是造就这一切的罪魁祸首,甚至没有影响到结果,却因为这单方面所产生的莫名的愧疚感,或者是因为对自己所幻想的,最为严重的后果的恐惧,就以一个堪称替罪羊的形象揽下了所有的责任吗?

    不,不是恐惧,应该算是一种难以言说的情感。

    他在回避这些,回避所有人,他潜意识里把所有的错误都归结到了自己身上。

    那么像这样一个可以称为奉献型人格的人,为什么会是杀人犯?单单只是狂躁症的话,并不足以解释这一点。

    “你要是体会到了那种感觉,你一定也会像我这么做的。”江慕凡望着虚空的某一处,轻声道。

    身旁的女孩却摇了摇头,“可能吧,但我无法理解,我已经没有余力再去承担更多的责任了。”

    江慕凡?异地看向她,丛叶面色平静,她那双眼瞳中盛了些许不同寻常的意味,至少和其他的医生不一样。

    她握着酒杯的手微微收紧,又释怀般松开,“我已经没有理由,也没有必要在这个医院待下去了。”语调中有种淡淡的,不易察觉的苦涩。

    可能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女孩的每一句话语中都浸了几欲溢出的惋惜之意,这份惋惜并不是对她自己的离职,也不是出于对这家医院的不舍。

    却像是,对他们这些仍在职的医生的……悲悯。

    她在庆幸自己的解脱。

    “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吗?”他的视线落在女孩裙摆的一角上,那里被不知何时溅出来的酒水浸湿了,浅蓝的纱泛着星星点点的反光,在包厢内忽明忽暗的灯光下显得有些夺目。

    “以后啊……”丛叶呆呆地看着不远处笑闹着的昔日同事,浅笑道,“可能会去省外的医院面试吧,再租个小公寓,一个人生活。”

    夜色逐渐浓烈起来,人影与酒杯觥筹交错,喧闹的人生与隐蔽的心思相互包裹着,愈行愈近,一波未平,一波再起,仿佛欲狂欢至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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