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楼,就诊室二。

    牧晴抱膝靠在桌边,昏昏欲睡,她的手脚已经麻到几乎没有知觉。

    她知道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因为这间诊室的墙上有挂钟,她每次惊醒时都会下意识抬头看一眼。

    指针已经行过了小半圈,半开着的门口处还是毫无动静,时不时有汽车的鸣笛声破开落地窗的屏障,刮过她的耳边。

    虽然说并没有开灯,但窗外映射进来的霓虹灯影使诊室里的环境并不像她的那间病房那样漆黑沉闷,她甚至能清楚地看到被胡乱抛掷在沙发上的遥控器。

    还是这么久以来第一次离人间这么近啊,她想。

    每次怀着期待的心情去等待一件事物时,总是过分地开始在意起时间,这是她多次努力都无法改掉的,一个算不上好的习惯。

    “咔噔——”待指针又移动了一点时,诊室的门把手被人从外面拧动了一下,发出有些刺耳的异响,而后从外面推开了。

    牧晴有些恍惚地睁眼,见一个高瘦的人影踏进了黑暗里,紧接着一个矮一些的人影也挤了进来。

    “江医生,多谢你送我回来了。”听起来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牧晴慢吞吞地将自己藏在了桌底下,她记起来了,这是某天给自己送吃的一个女医生的声音,好像姓丛。

    “不用太客气,今天大家都挺辛苦的。”江慕凡的声音听起来格外清醒。“明早会有人来接你吗?”

    两人都没有注意到桌下缩成一团的身影,兴许是醉意的缘故,甚至没有要开灯的打算。

    “啊,有的。”丛叶踉跄着碰到了桌沿的一角,暗处的单薄身影不自觉地一抖。

    “萧芊纤,你也认识,最早从我们医院离职的,现在是我的伴侣。”她似是醉得不轻,毫无察觉地跌在沙发上。

    江慕凡脑子嗡了一下,他本以为丛叶是第一个离职的,一度把她当做了唯一的突破点,但他现在又忽然知道了不止一个医生离职的事实。

    而且他判断得没错的话,萧芊纤这个名字,怎么听都像是女孩子吧?

    这种不合时宜的猜测一旦出现在了脑海,便让他的心情变得无法描述了起来,他不禁悄声叹息,因为这个性向方面的硬性问题无形中注定了原身这场分不清道不明的单恋最终都不会有多好的结局。

    “噢,那你在这里稍微休息一会儿,我还有点事。”他确实有事,他得去给某个小朋友买画了笑脸的气球。

    已经迫不及待地想看到她开心的样子了,他想着,嘴角不自觉地勾起。

    ……

    牧晴有些分不清自己现在是何种心情,她一动不动地缩在桌底下的阴影里,看着沙发上躺着的,似乎已经累得睡着的女人。

    她知道她头顶的桌子上摆了一盘水果,边上是一把水果刀,她来的时候就看到了。

    一缕微不可察的晨光沿着窗帘有意无意露出的缝隙,连滚带爬地冲到地板上,又挣扎着跳上沙发,从女人安宁精致的侧颜上滑过,在她微敞着的衣襟上停下,不动了。

    牧晴看着她的眼神从一开始的茫然,呆滞,直到愤怒,阴郁。

    最后竟流露出了无法形容的疯狂之意。

    她想起了自己高考结束的那个夜晚。

    “阿晴,这是叔叔。”

    少女满含欢喜地打开家门,她在考场上超常发挥,正要将她考得不错的好消息告知于那个不苟言笑的母亲,以换取一个来之不易的肯定。

    可她刚来到客厅便见到了一个不速之客,脸顿时垮了下来。

    “阿晴?怎么不说话?”如平日一般打扮得十分华丽的母亲坐在一个面目丑陋的男人的腿上,姿态亲昵,并没有扭头看她。

    “叔、叔、好。”少女面无表情,一字一顿地开口。

    本来还在与男人温柔耳语的女人许是察觉出了她语调中不同于往常的僵硬,敛了笑,慢慢地转过头来看她。

    那双深茶色的眸子一点点浸满了怒意,面容扭曲起来,“你这个语气是怎么回事?”她站了起来,胸口不断地起伏着,“觉得在这个家待的不合你意的就给我滚出去!干啥啥不行,现在连基本的人品和礼貌都没有,畜生!”

    少女麻木地盯着他们身后的墙壁,那里原本挂着母亲和她父亲的结婚照,现在空空如也。

    “对不起。”她低下头,“我累了,先回房间了。”

    肩胛骨处却传来尖锐的难以忽视的痛感,她眼瞳微微睁大,几乎不用抬头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痛感依旧在持续着,仿佛永远不会停息,背部,腰部,腿部,腹部,甚至头部,都在一下一下地,被杂乱的物体撞击着。

    如同这些部位皮下,血肉之内的神经末梢都被尽数斩断,伴随着足以令人耳膜爆裂的污言秽语。

    “去死,去死!”

    胸口处被衣架的根部蛮横地扯过,像是鞭打在心脏上。

    “杂种!狗生的!当初就该把你掐死!”

    背部的肋骨发出了脆响,无声地□□着,她记得这个触感,是拖鞋。

    “没用的东西……”

    她还是僵硬地站在原地,忘了走动,忘了逃离,因为她早已接受。

    耳边的声音越来越模糊,她不知什么时候冲进了厨房,拿起案板上的菜刀,在所有的人和事都未反应过来之前,用尽所有力气砍在了那个气定神闲的男人的脖颈上。

    是温热的触感。

    先是呼啸着溅到了脸颊上,而后粘稠感和糜烂的气味浸满了掌心,周围寂静了下来,只剩下刀一遍遍厮磨骨血的声响。

    这个恶心的男人,这个之前对她差点做出那档事的男人,这个仗着她母亲因为死去的父亲而变得饥渴,从而趁虚而入的男人……

    该死的,愚蠢的,理应下地狱的……

    牧晴只觉无数颠倒的,混乱的,快速闪过的,粗暴碾过的思绪如洪流般带着她急转直下,坠入暗色的河床。

    没过头顶的水前赴后继地拨开她的毛孔,灌满了她的肠胃。

    她不知道江医生是否是为了沙发上那个熟睡的女人而造成了她漫长的等待中无边的惊惧感,毕竟她并不清楚那个满含着温和笑意的青年口中的“一会”究竟是多长的时间,但大概,应该是不会有一整个夜晚这么长的。

    她想着,都是因为这个女人,全都是因为这个女人……

    她抓着衣角的手颤抖着,大脑变得混沌起来,死死地盯着那张泛了些红晕的,还未完全褪去妆容的美丽脸庞。

    慢慢地,慢慢地,那张脸和那夜嗤笑着观看闹剧的男人令人作呕的脸重合,摩擦,直至完全一个模样。

    她努力将那可怕的念头压制在心底,她感觉到自己似乎僵硬地站了起来,尽管膝盖处的疼痛仍然清晰。

    停下来……停下来……停下来……不能再……

    那种事……不要再做了。

    仅存的一丝理智费力地想要侵入她的脑海,企图终止她的行为,一寸,一寸。

    明明不可能成功,从那夜开始,就已经不可能了。

    她拿起了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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