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来上柱香？”
我整个人脊背发麻，根本无法想象那个从小到大一直调侃我和王莽的白衣少年，如今已经不在人世了。
我离开长安已久，亦很少关注他们发生了什么。
“王莽，他们到底是怎么……”
我盯着排位，仿佛可以望见孔休和怀能二人站在我面前看着我的模样，为什么他们会供奉在此处？他们又是怎么死的？
我双眸震颤，气息都喘不稳的几步上前，扯住王莽衣袖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莽双眸沉重，瞳孔幽深晦暗，淡淡对我说，“是王邑。”
这个名字对我来说已经有些陌生，我只记得他是成都侯的儿子，在王氏子弟中和王莽关系还算融洽。而且，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不是之前因为顶撞刘欣而被发配充军，还在路上被人杀害，死相惨烈么？
王邑怎么会和孔休的死有关？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不解的盯着王莽，他叹了口气，将王邑和刘欣勾结抢夺兵权，架空他大司马的事情一一对我讲述出来，我震惊的听完，没想到我离开后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
“所以说，那晚你来寻我，是合德故意放出的消息？”
我想起王莽曾告诉过我，那日曹冉被杀，我被合德逼到走投无路跳崖的时候，王莽也在场。
那日，他没来得及救下我。
回去后，又送走了最好的兄弟。
王氏家族里面那些纨绔早就让我恶心，谁能想到王邑这个伪君子，居然也这样歹毒。
“嗯，赵合德同他们里应外合，就是为了引开我，得到我的兵符。”王莽语气悠然，已经没有当时那样愤然，如今只是平静的对我说出真相，“那日留在营地里的孔休是因我而死，他从小就跟着我，踏入这尔虞我诈的仕途乱世，没想到会是这个结局。”
王莽怅惘，像是浑浊的池水搅动起涟漪。
我听明白前因后果后，双瞳微阖，再次睁开后，看向远处孔休旁边的排位，“杀掉王邑的人，是怀能吧？”
怀能对孔休的感情，我早就知晓，那时我还曾利用过她的感情……想不到……我握紧拳头，指尖都镶进肉里面。
王莽点点头，黑色锦袍让他更加白皙清冷，气度不凡，“我用了不少法子才将王邑提出战局，怀能从孔休死后便一直留在我府邸，等那一天，等得已经够久了。”
我能理解怀能想替孔休报仇的心。
若换位思考，那个人是王莽，我也会如此。
王莽并不知我心中所想，背着手站在我跟前，凝视着怀能的排位，略带自责的开了口，“我以为她报了仇，了解心中所愿后会重新开始生活，已将长安那处房子留给了她，名义上纳她为妾，让她名正言顺的留在长安，安稳度过一生。可谁能想到她竟然如此痴情，孔休死后，她就存了随他而去的心。我赶到时，她已经殉情了……”
“殉情！”
怀能居然殉情了……
我全身僵硬，手臂都颤抖了下，脑子里曾经混乱的事情全想通了。原来，王莽在长安被传的沸沸扬扬的那个红颜知己，竟是怀能。
王莽纳妾，不过是为了帮助孔休给怀能一个安稳的未来。
而怀能却没有选择这个结局。
从祠堂出来，我失魂落魄的跟在王莽身边一言不发。在没看隔壁库房里我那些铜臭之物一眼。
孔休的死的确让我震惊，那个曾经无比熟悉的男人，还那样年轻，就这样，不在了。
人生路上，每个人都在为了某些目的前行，但我们终究会在某个结点离去，离开这个世界，离开一切属于我们的东西。
人，生不带来，死不带去。
既然如此，何必自寻烦恼呢？
姻缘树外停着王莽的马车，他俊俏的模样吸引了不少人来人往的姑娘偷瞄，她们忍不住用手帕捂住扬起的嘴角，一直嬉笑个不停。
“你走吧……”
王莽走到自己的马车前，同我告别，声音低沉有力，“不要在送任何东西来我府上了，既然你选择站在商会那边，便是准备和我敌对。”
我回过神，摇头，“王莽，你知道我不是这样想的，我也想帮你。”
“帮我？”他勾起嘴角，轻笑一声，“难道这不是你的理想？”
我哑口无言，“是，这是我曾经无比希望的，但如今，我知道，这些想法不过是天方夜谭罢了。你如此操之过急的在封地实施，已经波及到了很多无辜的百姓。你说的没错，任何改革都要有人牺牲，墨守成规的确会一成不变。但你反过来想想，每次先受到影响的一定是最低层，他们无权无势，本就艰难度日，如果还要因朝廷的新规而被无良的权贵打压，那还不如不改。”
王莽瞳孔紧缩，我知道他一定听进去了，而且以我对王莽的了解，他也不会不顾百姓死活。
他不是冷血无情之人，相反他从小就在并不富足的环境下生活，他比任何官员都了解民生的疾苦。
王莽跨上马，仍然没松口，“任何改变都要付出一些代价，我不会因为你的几句话就改变自己想法的。”
我朝他喊去，“你想要恢复平等的秩序，可这代价从开始起便不平等了！”
风吹起黑色长袍，他沉默的转过身，坐在车内，眼睫掀起，直直盯着我。我站在车外，在车帘帐落下前一刻对他说，“王莽，你和孔休从头到尾不是也为了这个在努力吗？如果平等对于每个人不在绝对，那还有什么意义！”
帘帐落下，隔绝了我和王莽的视线，但我仍能从那个方向感觉到，王莽的视线还落在我的身上，久久不散。
*
日子很快过去，夏季彻底来临。
果然，不出我所料，封地的新政发展越来不顺利，甚至惊动了长安那边。刘欣派人传来口谕，说不可影响当地商会的正常运行，甚至派来官员监管王莽的盐铁酒贩卖情况，摆明了提防着，不许他暗地里做任何小动作。
监管官员直属皇家，他们一来，王莽这个城主很快被架空，渐渐没了实权，只能靠俸禄度日。
这样受制于人，他早习惯，也不急，几项改革实施一段时间后，也察觉到其中利弊，他干脆停了，甚至还放弃了关闭赌坊青楼的计划。
赌坊继续开业，我这边的借贷生意倒是可以弥补一些过去客栈的亏损。
烟雨楼的谢老板更是开心的不得了，主动宴请了城主和监管吃了几次酒宴。烟雨楼最会讨好官吏，一来二去也将监管的官员款待的服服帖帖，挑不出任何把柄问题。
这段时间王莽一直陪着监管，三天两头的住在烟雨楼中，书锦楼的李玲珑得知不悦的表情一直留在脸上，她这样竭尽全力配合城主，而王莽却对她平平淡淡不说，如今还去那种地方，简直是羞辱她。
商会例会的时候众人让我再去劝劝城主，让他把土地也还给贵族世家，恢复原本封地的管制方式。李玲珑这几日本就不高兴，听见别人这样说，立刻笑道，“史掌柜生意繁忙，我也可以劝说城主大人回心转意啊。”
有人笑道，“李掌柜自然口齿伶俐，但那日城主夜宴，李掌柜恐怕是喝多了记不得，当晚，是城主大人亲自送史掌柜回的客栈。既然城主大人对史掌柜另眼相看，那史掌柜去，必然会事半功倍。”
李玲珑横了我一眼，皮笑肉不笑的说，“想不到，史掌柜表面上装作对城主毫不在意的样子，原来骨子里……”
她言尽于此，并没有继续说下去，上次在寺庙和王莽的谈话让我知道，王莽根本没那么轻易就放弃这个，这件事我不见得比她更容易，“既然李掌柜要试试，不如就你来。”
李玲珑以为我在讽刺她，笑着将手抱在胸前，“我不用你施舍，就算你不说，我也可以去劝。”
我无心和她纠缠这些，不过的确也需要在找王莽一次，就算不为了土地的事，曾怡的店铺也不能再拖了。
回到客栈，我将书桌上王莽曾经送给我的毛笔放进早就准备好的紫檀木匣中，让忠叔送去城主府。
既然王莽不喜欢我之前送的那些，那我就拿曾经的过往，求见他一面吧。
不出半日，城主府的人便来回话，说城主带监管去了郊外游玩，无暇见史掌柜，礼物就多谢了。
什么意思？
将我的笔收下，还不见我，这是什么道理？
我让小厮备马，打算去郊外碰碰运气。
许是我和王莽真有缘分，马车刚入市集，便看见王莽带着监管大人在街边小贩摊位停下，认真听着那农户介绍这封地的特色茶叶。
王莽是爱茶之人，自然听的细致，农户将泡好的一壶茶递给他们二人，翠绿的茶香四溢。王莽让监管大人先饮，自己随后才轻轻啜饮一口。
今日他穿了件淡青色衣衫，高大挺拔的身姿潇洒飘逸，站在翠绿的茶盘旁，犹如一块精雕的翡翠淡然雅致，喝完后眸色一亮，看上去很喜欢那茶。
我躲在车里望着眼前眉目如画的男子，招手让小厮进屋买下他们饮的那茶。
我整个人脊背发麻，根本无法想象那个从小到大一直调侃我和王莽的白衣少年，如今已经不在人世了。
我离开长安已久，亦很少关注他们发生了什么。
“王莽，他们到底是怎么……”
我盯着排位，仿佛可以望见孔休和怀能二人站在我面前看着我的模样，为什么他们会供奉在此处？他们又是怎么死的？
我双眸震颤，气息都喘不稳的几步上前，扯住王莽衣袖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莽双眸沉重，瞳孔幽深晦暗，淡淡对我说，“是王邑。”
这个名字对我来说已经有些陌生，我只记得他是成都侯的儿子，在王氏子弟中和王莽关系还算融洽。而且，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不是之前因为顶撞刘欣而被发配充军，还在路上被人杀害，死相惨烈么？
王邑怎么会和孔休的死有关？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不解的盯着王莽，他叹了口气，将王邑和刘欣勾结抢夺兵权，架空他大司马的事情一一对我讲述出来，我震惊的听完，没想到我离开后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
“所以说，那晚你来寻我，是合德故意放出的消息？”
我想起王莽曾告诉过我，那日曹冉被杀，我被合德逼到走投无路跳崖的时候，王莽也在场。
那日，他没来得及救下我。
回去后，又送走了最好的兄弟。
王氏家族里面那些纨绔早就让我恶心，谁能想到王邑这个伪君子，居然也这样歹毒。
“嗯，赵合德同他们里应外合，就是为了引开我，得到我的兵符。”王莽语气悠然，已经没有当时那样愤然，如今只是平静的对我说出真相，“那日留在营地里的孔休是因我而死，他从小就跟着我，踏入这尔虞我诈的仕途乱世，没想到会是这个结局。”
王莽怅惘，像是浑浊的池水搅动起涟漪。
我听明白前因后果后，双瞳微阖，再次睁开后，看向远处孔休旁边的排位，“杀掉王邑的人，是怀能吧？”
怀能对孔休的感情，我早就知晓，那时我还曾利用过她的感情……想不到……我握紧拳头，指尖都镶进肉里面。
王莽点点头，黑色锦袍让他更加白皙清冷，气度不凡，“我用了不少法子才将王邑提出战局，怀能从孔休死后便一直留在我府邸，等那一天，等得已经够久了。”
我能理解怀能想替孔休报仇的心。
若换位思考，那个人是王莽，我也会如此。
王莽并不知我心中所想，背着手站在我跟前，凝视着怀能的排位，略带自责的开了口，“我以为她报了仇，了解心中所愿后会重新开始生活，已将长安那处房子留给了她，名义上纳她为妾，让她名正言顺的留在长安，安稳度过一生。可谁能想到她竟然如此痴情，孔休死后，她就存了随他而去的心。我赶到时，她已经殉情了……”
“殉情！”
怀能居然殉情了……
我全身僵硬，手臂都颤抖了下，脑子里曾经混乱的事情全想通了。原来，王莽在长安被传的沸沸扬扬的那个红颜知己，竟是怀能。
王莽纳妾，不过是为了帮助孔休给怀能一个安稳的未来。
而怀能却没有选择这个结局。
从祠堂出来，我失魂落魄的跟在王莽身边一言不发。在没看隔壁库房里我那些铜臭之物一眼。
孔休的死的确让我震惊，那个曾经无比熟悉的男人，还那样年轻，就这样，不在了。
人生路上，每个人都在为了某些目的前行，但我们终究会在某个结点离去，离开这个世界，离开一切属于我们的东西。
人，生不带来，死不带去。
既然如此，何必自寻烦恼呢？
姻缘树外停着王莽的马车，他俊俏的模样吸引了不少人来人往的姑娘偷瞄，她们忍不住用手帕捂住扬起的嘴角，一直嬉笑个不停。
“你走吧……”
王莽走到自己的马车前，同我告别，声音低沉有力，“不要在送任何东西来我府上了，既然你选择站在商会那边，便是准备和我敌对。”
我回过神，摇头，“王莽，你知道我不是这样想的，我也想帮你。”
“帮我？”他勾起嘴角，轻笑一声，“难道这不是你的理想？”
我哑口无言，“是，这是我曾经无比希望的，但如今，我知道，这些想法不过是天方夜谭罢了。你如此操之过急的在封地实施，已经波及到了很多无辜的百姓。你说的没错，任何改革都要有人牺牲，墨守成规的确会一成不变。但你反过来想想，每次先受到影响的一定是最低层，他们无权无势，本就艰难度日，如果还要因朝廷的新规而被无良的权贵打压，那还不如不改。”
王莽瞳孔紧缩，我知道他一定听进去了，而且以我对王莽的了解，他也不会不顾百姓死活。
他不是冷血无情之人，相反他从小就在并不富足的环境下生活，他比任何官员都了解民生的疾苦。
王莽跨上马，仍然没松口，“任何改变都要付出一些代价，我不会因为你的几句话就改变自己想法的。”
我朝他喊去，“你想要恢复平等的秩序，可这代价从开始起便不平等了！”
风吹起黑色长袍，他沉默的转过身，坐在车内，眼睫掀起，直直盯着我。我站在车外，在车帘帐落下前一刻对他说，“王莽，你和孔休从头到尾不是也为了这个在努力吗？如果平等对于每个人不在绝对，那还有什么意义！”
帘帐落下，隔绝了我和王莽的视线，但我仍能从那个方向感觉到，王莽的视线还落在我的身上，久久不散。
*
日子很快过去，夏季彻底来临。
果然，不出我所料，封地的新政发展越来不顺利，甚至惊动了长安那边。刘欣派人传来口谕，说不可影响当地商会的正常运行，甚至派来官员监管王莽的盐铁酒贩卖情况，摆明了提防着，不许他暗地里做任何小动作。
监管官员直属皇家，他们一来，王莽这个城主很快被架空，渐渐没了实权，只能靠俸禄度日。
这样受制于人，他早习惯，也不急，几项改革实施一段时间后，也察觉到其中利弊，他干脆停了，甚至还放弃了关闭赌坊青楼的计划。
赌坊继续开业，我这边的借贷生意倒是可以弥补一些过去客栈的亏损。
烟雨楼的谢老板更是开心的不得了，主动宴请了城主和监管吃了几次酒宴。烟雨楼最会讨好官吏，一来二去也将监管的官员款待的服服帖帖，挑不出任何把柄问题。
这段时间王莽一直陪着监管，三天两头的住在烟雨楼中，书锦楼的李玲珑得知不悦的表情一直留在脸上，她这样竭尽全力配合城主，而王莽却对她平平淡淡不说，如今还去那种地方，简直是羞辱她。
商会例会的时候众人让我再去劝劝城主，让他把土地也还给贵族世家，恢复原本封地的管制方式。李玲珑这几日本就不高兴，听见别人这样说，立刻笑道，“史掌柜生意繁忙，我也可以劝说城主大人回心转意啊。”
有人笑道，“李掌柜自然口齿伶俐，但那日城主夜宴，李掌柜恐怕是喝多了记不得，当晚，是城主大人亲自送史掌柜回的客栈。既然城主大人对史掌柜另眼相看，那史掌柜去，必然会事半功倍。”
李玲珑横了我一眼，皮笑肉不笑的说，“想不到，史掌柜表面上装作对城主毫不在意的样子，原来骨子里……”
她言尽于此，并没有继续说下去，上次在寺庙和王莽的谈话让我知道，王莽根本没那么轻易就放弃这个，这件事我不见得比她更容易，“既然李掌柜要试试，不如就你来。”
李玲珑以为我在讽刺她，笑着将手抱在胸前，“我不用你施舍，就算你不说，我也可以去劝。”
我无心和她纠缠这些，不过的确也需要在找王莽一次，就算不为了土地的事，曾怡的店铺也不能再拖了。
回到客栈，我将书桌上王莽曾经送给我的毛笔放进早就准备好的紫檀木匣中，让忠叔送去城主府。
既然王莽不喜欢我之前送的那些，那我就拿曾经的过往，求见他一面吧。
不出半日，城主府的人便来回话，说城主带监管去了郊外游玩，无暇见史掌柜，礼物就多谢了。
什么意思？
将我的笔收下，还不见我，这是什么道理？
我让小厮备马，打算去郊外碰碰运气。
许是我和王莽真有缘分，马车刚入市集，便看见王莽带着监管大人在街边小贩摊位停下，认真听着那农户介绍这封地的特色茶叶。
王莽是爱茶之人，自然听的细致，农户将泡好的一壶茶递给他们二人，翠绿的茶香四溢。王莽让监管大人先饮，自己随后才轻轻啜饮一口。
今日他穿了件淡青色衣衫，高大挺拔的身姿潇洒飘逸，站在翠绿的茶盘旁，犹如一块精雕的翡翠淡然雅致，喝完后眸色一亮，看上去很喜欢那茶。
我躲在车里望着眼前眉目如画的男子，招手让小厮进屋买下他们饮的那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