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先生静谧的双眸凝视了我一会儿，鼻息间轻笑一声，好看的手拿起案上刚煮好的热茶，伴随着茶水倒入茶具的袅袅雾气，说出了他的故事。
那还是战乱的年代，人朝不保夕，自己都没吃食，自然也无法抚养幼年的孩童。冯先生就是在那个时候被父母抛弃在了逃荒的街边。
那个时候他才五岁。
五岁的孩子尚不知何是危险，漂亮的眼瞳里还留存着对世间万物美好的憧憬。
那是个抱有好奇的年纪，这个年纪的孩童不能理解为何自己再也看不见父母，为何身边忽然便空无一人了。
面对已成孤儿的身份，他没有悲伤，亦没有失落，只是在寂寥的街道上光着脚，漫步目的行走……
他走了几天，脚都磨出血，痛感是上天给予他的第一张情绪。
就是在这个时候，遇到了改变他一生的人。
他的养父，广戚侯。
说是养父，但也不过比他只大了十几岁，年轻的男子掩面轻咳，纤细的手腕撩起车马的帘帐，盯着路边这个漂亮出众的小娃娃笑着伸出了手。
冯无方没有犹豫，就握住了那只手，上了温暖的马车。
他饿了，饥饿面前，没有什么是重要的。
从此，他被刘勋收入府邸。刘勋请了最好的老师教他学习六艺。
在众多科目中，刘勋发现了他对音律的天赋。
本就想培养他的人，开始让他专攻音律，他也没有让刘勋失望，在一次演奏中成功被皇室看中，成为了皇家乐师。
渐渐的他会的越来越多，年纪也越长越大，渐渐明白了自己的身份。
他，是刘勋选中的影子。
在汉室暗流涌动的朝堂内，刺杀不断，他的作用就是替刘勋出席各种危险的地带，窃取情报，抵御危险。
他开始变换各种身份，无论是明处的人，还是暗处的鬼，都不是真正的他。他彻底失去了自我，成为了刘勋的替身。
这场权谋的战争一旦开始，就再无终点。
刘骜的昏庸好色，已达到顶峰。皇族诸侯多有不满，为首的便是刘康。刘勋与刘康联手，想除天子，皇位易主。
二人在暗处合力，算计官员最多的王氏，笼络其他家族的群臣。
刘骜本就狂妄自负，不得民心，二人在朝堂后翻云覆雨，很快得到皇室一脉的支持，除了元城王氏这个虎视眈眈对手外，外戚根本无人能敌。
更何况，除了王莽，王氏子弟都纵情享乐，奢靡纨绔，也没几个真的值得他们对付。
刘康利用王氏子弟对太后看中王莽，多次构陷于他，并用立他成为大司马的由头，增加了王氏子弟对他的不满，甚至没有多费心力，就得到了王邑的帮助。
一直潜伏在公主府的他，暗中观察朝中动向和王莽，直到阴险歹毒的刘康看大势已到，便想想卸磨杀驴，踢掉刘勋，自己称王。
在事情即将结束前，他母系傅家，派人暗中除掉冯无方。他收到同伴偷袭，受了重伤，艰难回到刘勋府邸，一进门便看见死在内室的刘勋。
广戚侯，也被暗杀了。
傅家心狠，为了斩草除根，几乎将刘勋府邸的人杀得一个不剩。
他见着满地的尸体，悲痛万分。
这些年，他虽然是替身，是影子，但他早已把刘勋当成他最后的亲人。多年的陪伴，他教会了自己很多，无论出于何种目的，冯无方对他都是有亲情的，那毕竟是他的恩人，养父。
他处理好全部尸体，决心为刘勋报仇，也就在那时开始同傅家作对，开始用广戚侯的身份活着。
刘勋本就身体孱弱多病，真正见过他的人不多，况且这些年冯无方作为他的影子，也替刘勋出席过很多场合，也没人质疑。
傅家没杀掉刘勋，但也伤了他的根基，让他无缘皇位，成功保了刘欣登基。
傅太后进宫，一手遮天，连张牙舞爪的王氏都被其压制，难以对付。凭他一个冒牌落魄诸侯又岂能对抗的了。
所以，他趁着狩猎，寻了王莽，想联手王氏，一同谋得天下。
敌人的敌人便是是朋友。
这也是为何冯先生说不会伤害王莽，还会帮他的缘故。他的目的只在除掉傅家，替刘勋报仇，并不在朝堂，也和王莽发生不了争夺。
一想到曾经傅太后利用张放，挑拨合德飞燕，又让我们一行人落得这样狼狈的下场，忽然觉得冯先生对付她也不是什么错事。这个不简单的女人的确心思歹毒，没什么好顾虑的。
我不知王莽是否清楚冯先生帮他的真实目的，但从他没有揭露冯先生身份这点来看，王莽似乎默认了他的存在。
我听着冯先生娓娓道来的那些痛苦的过往，心里并不好受。像是撕掉人身上已经结了痂的伤口，虽露出新皮，那里却仍脆弱不堪，甚至愈合的模样都是另一种痛楚的印记。
冯先生微微侧过脸，棱角分明的下颔高高扬起，看了看外面万里无云的苍穹。我微不可闻的叹息，想了想，才开口，“你同我说了这些……不怕我告诉其他人么？”
冯先生勾起嘴角，淡淡一笑，扭头看我的时候眼神清澈如莲，“你会告诉谁？王莽？告诉他，只会让他更愿意同我合作，我是最无害的伙伴。”
或许，他也在赌，赌我不会将他的秘密告诉王莽。
我一想也是，我又不是朝廷中人，除了王莽，就算我告诉其他官员，谁会相信我的话呢？
我又喃喃道，“可你是假的广戚侯，万一有人知晓了你的身份，你会……”
南风吹起他飘逸的发，将他的声线吹入我的耳膜，“我本就是可以随时为主人赴死的影子，难道会怕死么？”
“冯先生……”
“你可知，冯无方，并不是我的本名？”
我诧异的望着他，他又笑，“我根本没有本名，也没人会唤真正的我……”
他眸子温和极了，可说出的话却冷冽的没有一点温度。
“无论你在他人眼中是谁，在我这儿，你就是冯先生。”
听了我的话，他抬手拂了拂我的发，“这世上怕是只有你会真的唤我。也罢，为了等你这一句冯先生，以后我便就叫这个名字。”
我听着心酸，不想他日后涉险，“如果，你报不了仇，会怎么样？”
他俊眸一颤，凝视了我许久，薄唇缓缓吐出声音，“没这个可能，我一定会除掉那些我想要除掉的人。”
我没料到冯先生会这样说。
在我的潜意识里，这根本不会是他说的话，可就是被他这样淡淡的讲了出来，仿佛眼前挡在他身前的那些障碍并不是活物，只是一株草，一片叶。
“就算你报了仇，帮了王莽，他也不见得会让你善终。”
我了解王莽，他不是一个会留隐患的人。
冯先生笑了，拿起的茶杯，“若他以后真的想要我的命，那就给他便是了。做完这件事，世间便无人记得冯无方，我也再没有遗憾。”
“我会记得！”
我脱口而出，冯先生微微错楞的看着我，“我会记得，有一个男人，叫冯无方。”
“小凤……”
“所以，别放弃自己的余生，好好活下去……”
他静静看着我，捏着茶杯的指腹紧了紧。
***
马车回到凤忘尘，冯先生已经率先派人通传了我要回去。我从车探出头，便看见了门口等我的曾怡和开明。
开明几日没看见我，笑颜如花的扶我下车。马车前帘未降，她视线一溜烟瞟到了车中正襟危坐的冯先生。
扶着我的手一下松了，若不是我功夫尚在，定摔下车去。
她大眼瞪的溜圆，俏皮可爱，好奇扯着脖子不断朝里面望，一点也没有个淑女的样子。
我站稳后，看她这样不礼貌，抬手敲了下她的脑袋，轻声呵斥，“不许无礼。”
冯先生自然没瞧过我也会有这幅家长的做派，笑着探身来到车边，朝一脸好奇的开明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美男一下袭脸，开明檀口微张，语言都失了灵，好半天才回过神，对身侧的曾怡喊道，“姐姐快来，这马车里有个神仙一样的人。”
她声音不小，语速惊人，我连捂住她嘴的时间都没有。
我被这句‘神仙’弄得哭笑不得，回头看了冯先生一眼，他自然也听清了，勾唇一笑，微微颔首。
开明还在感叹个不停，“梦君姐认识的男子怎么都生的这样好看啊……难不成天下的美男子，都被你结识了？”
这次我没等她说下去，就捂住了她的嘴巴。
转头对冯先生抱歉一笑，“这孩子口无遮拦，你别理她。”
曾怡几步走到马车跟前，她消息灵通，自然听说了昨日在烟雨楼的事，猜也猜得到眼前送我回来的男子是谁，主动上前施礼，“我妹妹开明年纪小，冯老板别介意，您作为我们封地商会的新会长，以后还要多多照顾我们这些小商户。”
冯先生释然一笑，温润的语调从车上传来，“曾掌柜哪里话，你的绸缎庄比我的花坊生意好上许多，我也不过是捡了她嫌烦的活罢了。”
冯先生不动声色的将话题引到我身上。
我也笑笑，没反驳。
***
那还是战乱的年代，人朝不保夕，自己都没吃食，自然也无法抚养幼年的孩童。冯先生就是在那个时候被父母抛弃在了逃荒的街边。
那个时候他才五岁。
五岁的孩子尚不知何是危险，漂亮的眼瞳里还留存着对世间万物美好的憧憬。
那是个抱有好奇的年纪，这个年纪的孩童不能理解为何自己再也看不见父母，为何身边忽然便空无一人了。
面对已成孤儿的身份，他没有悲伤，亦没有失落，只是在寂寥的街道上光着脚，漫步目的行走……
他走了几天，脚都磨出血，痛感是上天给予他的第一张情绪。
就是在这个时候，遇到了改变他一生的人。
他的养父，广戚侯。
说是养父，但也不过比他只大了十几岁，年轻的男子掩面轻咳，纤细的手腕撩起车马的帘帐，盯着路边这个漂亮出众的小娃娃笑着伸出了手。
冯无方没有犹豫，就握住了那只手，上了温暖的马车。
他饿了，饥饿面前，没有什么是重要的。
从此，他被刘勋收入府邸。刘勋请了最好的老师教他学习六艺。
在众多科目中，刘勋发现了他对音律的天赋。
本就想培养他的人，开始让他专攻音律，他也没有让刘勋失望，在一次演奏中成功被皇室看中，成为了皇家乐师。
渐渐的他会的越来越多，年纪也越长越大，渐渐明白了自己的身份。
他，是刘勋选中的影子。
在汉室暗流涌动的朝堂内，刺杀不断，他的作用就是替刘勋出席各种危险的地带，窃取情报，抵御危险。
他开始变换各种身份，无论是明处的人，还是暗处的鬼，都不是真正的他。他彻底失去了自我，成为了刘勋的替身。
这场权谋的战争一旦开始，就再无终点。
刘骜的昏庸好色，已达到顶峰。皇族诸侯多有不满，为首的便是刘康。刘勋与刘康联手，想除天子，皇位易主。
二人在暗处合力，算计官员最多的王氏，笼络其他家族的群臣。
刘骜本就狂妄自负，不得民心，二人在朝堂后翻云覆雨，很快得到皇室一脉的支持，除了元城王氏这个虎视眈眈对手外，外戚根本无人能敌。
更何况，除了王莽，王氏子弟都纵情享乐，奢靡纨绔，也没几个真的值得他们对付。
刘康利用王氏子弟对太后看中王莽，多次构陷于他，并用立他成为大司马的由头，增加了王氏子弟对他的不满，甚至没有多费心力，就得到了王邑的帮助。
一直潜伏在公主府的他，暗中观察朝中动向和王莽，直到阴险歹毒的刘康看大势已到，便想想卸磨杀驴，踢掉刘勋，自己称王。
在事情即将结束前，他母系傅家，派人暗中除掉冯无方。他收到同伴偷袭，受了重伤，艰难回到刘勋府邸，一进门便看见死在内室的刘勋。
广戚侯，也被暗杀了。
傅家心狠，为了斩草除根，几乎将刘勋府邸的人杀得一个不剩。
他见着满地的尸体，悲痛万分。
这些年，他虽然是替身，是影子，但他早已把刘勋当成他最后的亲人。多年的陪伴，他教会了自己很多，无论出于何种目的，冯无方对他都是有亲情的，那毕竟是他的恩人，养父。
他处理好全部尸体，决心为刘勋报仇，也就在那时开始同傅家作对，开始用广戚侯的身份活着。
刘勋本就身体孱弱多病，真正见过他的人不多，况且这些年冯无方作为他的影子，也替刘勋出席过很多场合，也没人质疑。
傅家没杀掉刘勋，但也伤了他的根基，让他无缘皇位，成功保了刘欣登基。
傅太后进宫，一手遮天，连张牙舞爪的王氏都被其压制，难以对付。凭他一个冒牌落魄诸侯又岂能对抗的了。
所以，他趁着狩猎，寻了王莽，想联手王氏，一同谋得天下。
敌人的敌人便是是朋友。
这也是为何冯先生说不会伤害王莽，还会帮他的缘故。他的目的只在除掉傅家，替刘勋报仇，并不在朝堂，也和王莽发生不了争夺。
一想到曾经傅太后利用张放，挑拨合德飞燕，又让我们一行人落得这样狼狈的下场，忽然觉得冯先生对付她也不是什么错事。这个不简单的女人的确心思歹毒，没什么好顾虑的。
我不知王莽是否清楚冯先生帮他的真实目的，但从他没有揭露冯先生身份这点来看，王莽似乎默认了他的存在。
我听着冯先生娓娓道来的那些痛苦的过往，心里并不好受。像是撕掉人身上已经结了痂的伤口，虽露出新皮，那里却仍脆弱不堪，甚至愈合的模样都是另一种痛楚的印记。
冯先生微微侧过脸，棱角分明的下颔高高扬起，看了看外面万里无云的苍穹。我微不可闻的叹息，想了想，才开口，“你同我说了这些……不怕我告诉其他人么？”
冯先生勾起嘴角，淡淡一笑，扭头看我的时候眼神清澈如莲，“你会告诉谁？王莽？告诉他，只会让他更愿意同我合作，我是最无害的伙伴。”
或许，他也在赌，赌我不会将他的秘密告诉王莽。
我一想也是，我又不是朝廷中人，除了王莽，就算我告诉其他官员，谁会相信我的话呢？
我又喃喃道，“可你是假的广戚侯，万一有人知晓了你的身份，你会……”
南风吹起他飘逸的发，将他的声线吹入我的耳膜，“我本就是可以随时为主人赴死的影子，难道会怕死么？”
“冯先生……”
“你可知，冯无方，并不是我的本名？”
我诧异的望着他，他又笑，“我根本没有本名，也没人会唤真正的我……”
他眸子温和极了，可说出的话却冷冽的没有一点温度。
“无论你在他人眼中是谁，在我这儿，你就是冯先生。”
听了我的话，他抬手拂了拂我的发，“这世上怕是只有你会真的唤我。也罢，为了等你这一句冯先生，以后我便就叫这个名字。”
我听着心酸，不想他日后涉险，“如果，你报不了仇，会怎么样？”
他俊眸一颤，凝视了我许久，薄唇缓缓吐出声音，“没这个可能，我一定会除掉那些我想要除掉的人。”
我没料到冯先生会这样说。
在我的潜意识里，这根本不会是他说的话，可就是被他这样淡淡的讲了出来，仿佛眼前挡在他身前的那些障碍并不是活物，只是一株草，一片叶。
“就算你报了仇，帮了王莽，他也不见得会让你善终。”
我了解王莽，他不是一个会留隐患的人。
冯先生笑了，拿起的茶杯，“若他以后真的想要我的命，那就给他便是了。做完这件事，世间便无人记得冯无方，我也再没有遗憾。”
“我会记得！”
我脱口而出，冯先生微微错楞的看着我，“我会记得，有一个男人，叫冯无方。”
“小凤……”
“所以，别放弃自己的余生，好好活下去……”
他静静看着我，捏着茶杯的指腹紧了紧。
***
马车回到凤忘尘，冯先生已经率先派人通传了我要回去。我从车探出头，便看见了门口等我的曾怡和开明。
开明几日没看见我，笑颜如花的扶我下车。马车前帘未降，她视线一溜烟瞟到了车中正襟危坐的冯先生。
扶着我的手一下松了，若不是我功夫尚在，定摔下车去。
她大眼瞪的溜圆，俏皮可爱，好奇扯着脖子不断朝里面望，一点也没有个淑女的样子。
我站稳后，看她这样不礼貌，抬手敲了下她的脑袋，轻声呵斥，“不许无礼。”
冯先生自然没瞧过我也会有这幅家长的做派，笑着探身来到车边，朝一脸好奇的开明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美男一下袭脸，开明檀口微张，语言都失了灵，好半天才回过神，对身侧的曾怡喊道，“姐姐快来，这马车里有个神仙一样的人。”
她声音不小，语速惊人，我连捂住她嘴的时间都没有。
我被这句‘神仙’弄得哭笑不得，回头看了冯先生一眼，他自然也听清了，勾唇一笑，微微颔首。
开明还在感叹个不停，“梦君姐认识的男子怎么都生的这样好看啊……难不成天下的美男子，都被你结识了？”
这次我没等她说下去，就捂住了她的嘴巴。
转头对冯先生抱歉一笑，“这孩子口无遮拦，你别理她。”
曾怡几步走到马车跟前，她消息灵通，自然听说了昨日在烟雨楼的事，猜也猜得到眼前送我回来的男子是谁，主动上前施礼，“我妹妹开明年纪小，冯老板别介意，您作为我们封地商会的新会长，以后还要多多照顾我们这些小商户。”
冯先生释然一笑，温润的语调从车上传来，“曾掌柜哪里话，你的绸缎庄比我的花坊生意好上许多，我也不过是捡了她嫌烦的活罢了。”
冯先生不动声色的将话题引到我身上。
我也笑笑，没反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