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郊花坊，密林深处。
冯无方双眸微阖静坐于林中，灵动地指尖流转在古琴之上，晚风拂过那盛颜仙姿，掀动他的衣带，白色绸缎像飞翔于天际的鸟儿，无拘无束。
高山流水一般的音阶，同他从容雅致之态完美契合在一起，随风而动，宛如明月照人。
林外石桌旁，一双锐利冰冷的黑瞳正牢牢盯着他，犹如伺机而动的野兽，随时会扑上去，割断他的脆弱地咽喉。
冯无方同他目光交汇，薄唇边勾勒出一个浅笑，骨节分明的手快速拨弄着琴弦，用琴声来回应眼前男人刺骨的凝视。
一旁暖色的灯笼将二人的影子拉长，烛火摇曳，正如此时王莽的心境。
一曲结束。
冯无方起身，走到他面前坐下，平心静气的抬手，拿起石桌上那杯热茶，轻抿了一口。
浓香的茶顺口而入，温热的舒爽滚入咽喉之中。
王莽中指在身侧的佩剑上动了下，视线锁定在那淡雅脱俗的脸上，声音又低又沉，“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做什么？带着你的那些肮脏事，理她远些！”
像是威胁，又像是警告。
和白日时分，头也不回决然离去的态度截然相反，说什么再不听她解释，在不管她…都是假话。
冯无方秀雅的眉梢一抬，泉水一般清澈的眸也挪到王莽脸上。浅色的肌肤下白净无暇，和他空谷幽兰的气质极为和谐。
他便是凭着这张脸，让她痴迷了这么多年。
纵是不服，王莽也不得不承认冯无方容貌的确超群夺目。
“我和她如今只是朋友，城主大人不用如此激动。若你总反应这样强烈，到让我觉得，自己和她或许还有什么可能。”
王莽端着茶具的手背微微一顿，低笑一声，眸色锋利冷峭，“你莫要激我！”
冯无方也放下茶具，目光停顿在王莽脸上，语气没有起伏，“并非是我有意激怒你，就像我之前说的，我也希望她能待在自己真正想留的人身边。而你，若真不愿她离开你，就要好好待她才是。”
王莽眉眼凌厉的蹙了下，目光如炬，声音像藏了冰，“你用曾怡的主宅的地皮引我入局，如今还想利用她，你到底要做什么？”
冯无方笑了笑，桃花般的眸转了一下，刻意压低了声，“你来封地时间也不短了，一直留在她那里不去城主府，又是为何？”
王莽脊背一僵，没有说话。
看王莽不言，他又继续说，“我不过是推了你一把，让你别忘了……还有更重要的事。”
王莽眉峰一挑，语气不悦，“你想让我夺到兵权后，帮你对付傅家，这我们早就已经达成共识，如今时机未成熟，还不能行动，你根本没必要将她也牵扯进来，催促我的计划。还用这样卑劣的手段，真让人恶心……”
冯无方勾起嘴角，瞳孔渐渐变暗，像蛰伏在密林中的蛇，声音里拖着长长的尾音，“别说的那样难听，难道你在这小小封城之中，心甘情愿只做个乡野城主？还不是和我一样，想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我不过是将你我二人想要做的事整合到了一起罢了。联手对付他们也更容易些。”
冯无方站起身，白衣翩跹而动，犹如坠入凡尘的神君，棱角分明的侧脸朝后看了看王莽，声线磁沉，“董贤已经从长安来这儿，证明宫里的一切已经被你全部掌控，时机如何未到？难道现在不该是我们反击回朝的最佳时刻么？”
王莽也猛然站起身，披风呼啸而起，腰间系着的玉坠挂饰叮当作响，横睨了一眼他，“回不回去，什么时候回去，如何反击……不是你说的算，而要看我的意思。”
冯无方双眼如一汪深潭看不见底，亦看不清心中所想，双手依旧得体规矩地合拢与胸前，姿态高雅。
王莽盯着冯无方，重复了一次刚刚的话，“若是日后你在这样利用她，我们之前谈的那些合作，便都不做数了，懂么？”
冯无方眉目没有一丝恼意，定定看着王莽，停顿片刻才开口，“不是我将她引入棋盘。她，一直在这局内，从未离开过。”
王莽握紧拳头，忍着想要朝他那张完美无缺的脸挥动的欲望，“好歹她当初那么喜欢过你，你这样对她，难道不会愧疚么？”
冯无方眸光一沉，视线下落，瞧见面前男人那蜷起的手指自嘲的扬起了头，“你来找我，句句不离她，句句说我利用？那你告诉我，我到底利用她什么了？那块土地我也是真金白银的合法买下，现如今又原封不动的还给了她朋友，这怎么叫利用呢？”
王莽目似剑光，蔑视的看着他，“对她下那种药，也不算利用？”
一直淡漠形容脸上终于有了一瞬的变化。
王莽果然知道了。
知道是他下的药，知道这一切都是他布的局。
冯无方侧头觑着王莽，眼瞳幽深了几分。
王莽的目光带着一种撕开他假面的威严气魄，一字一句都透着不容置疑，“你利用她，来看董贤对我是不是忠诚！但你有没有想过，若她日后得知，体内的毒都是被你参在每日的汤药里，她……”
王莽没有继续说下去，他也不想在说。
冯无方睫毛下的瞳孔颤了颤，双眸低垂，敛去笑意，“我只想看看我们的胜算有多大。”
王莽目似流光从他黯然的面上划过，“胜算？那广戚侯看到了几成？”
“十成。”
王莽抬起下巴一笑，嘲讽道，“广戚侯这么有信心？”
冯无方声线柔和平缓，心绪凝结于眼底，“我是对你有信心，王莽。”
王莽低哼一声，对他的话不以为意，“那我该谢谢侯爷的青睐了？”
冯无方走到王莽面前，眼底戾气一扫而过，“这件事我的确考虑不周，但你迟迟不肯归位，我怎能确定你不是为了她，想要放弃我们之前的计划？”
晚风从二人身侧而过，吹动密林中的树叶，发出一阵声响。
“我放弃又如何？若是我不做了，侯爷大可去寻其他人。”
“时间来不及了。”
“什么？”
冯无方不想多做解释，收起情绪，“没什么，王莽，你的野心和你的感情是矛盾的，你想要这天下就不能只沉溺在儿女私情之中。你要知道，世间想要两全其美的，都是奢求。”
王莽敛眸凛声，“若是多年前，或许我会同意你的想法。但现在……我最看重的早就不是那些了，在我眼中出现了更珍贵，我更让我想守护的东西。”
话音落定，冯无方默不作声，缓了很久才问，“难道……在你眼中，她已经胜过皇位了？”
王莽双眸一闪，这是他们第一次如此直白的谈话，“胜过又如何？”
“……”
这次，冯无方没说话，他也沉默了，漂亮的眉心不断思考着，两人在林中矗立许久。
最终，还是冯无方缓缓开口，“事已至此，你考虑清楚，若真的只想在封地做个安稳城主，那我会离开这里，寻求其他的伙伴。”
王莽走后，冯无方又回到琴旁，只是这次，他无心在抚，修长的指尖勾着琴弦，五指用力到崩断了弦，锋利的琴弦勒破了指尖，鲜血落满古琴之上。
隐藏在暗处的黑衣死侍现身，跪在他身后等候吩咐。
冯无方双手摁在琴上，疼痛也无法让他冷静，他声音低沉闷哑，“去长安，将王莽的正妻，接来。”
死侍低眉垂眼，冷静回道，“是。”
王莽，你想要全身而退，也要看我答不答应。
***
我一连几日都待在客栈没出门，既没有去找王莽，也没去竹屋看父母。
凤忘尘忙碌的生意让我短暂的忘却了那些不快。
直到这日，钱庄那边过来提醒我去赌坊收账，我看了看时间，拿着忠叔准备好的东西出发。
刚走出客栈大门，便瞧见了一辆熟悉的华丽马车。
那是冯先生的车马，我从烟雨楼出来时便是坐他回的客栈。
我几步走到车旁，小厮见我立即将车帘帐卷起，冯先生正坐在车中看书，看到我淡淡一笑，率先开口，“要去哪儿？”
我如实相告，“赌坊那边有点账目需要核对，我过去看看。”
冯先生仰头看了看外面灰蒙蒙的天，迟疑片刻才开口道，“你一个女子去赌坊不安全，我陪你一同去吧。”
如今他是赌坊的大掌柜，去赌坊自然没什么不行。
但对账繁琐冗杂，本就就不需要太多人在场，况且他作为老板出现在那里，更是会让工作的小厮们惴惴不安，增加账目的工作时间，显然不合适。
我委婉拒绝了他，“赌坊我去的次数比你还多，无需担心。冯先生今日来找我，可是有事？”
他听了我的话，双眸下气了雾，迟疑了一会儿才开口说，“本想……今日约你一起去竹屋看看……”
我对上他清泉一般的双眸，笑了下，“哦，可是父母有什么事么？”
他唇瓣泛起一丝舒适的笑容，闲散道，“也没什么，就是想着你可能也想回去看看，便没打招呼就来了。我看今日天色不好，怕是有雨，还是算了，我不影响你忙了，记得带把伞在去赌坊。”
我抬头看天，虽有些昏暗，但万里无云，怎么看也不像是要下雨。
奇怪今日的冯先生到底是怎么了？
***
冯无方双眸微阖静坐于林中，灵动地指尖流转在古琴之上，晚风拂过那盛颜仙姿，掀动他的衣带，白色绸缎像飞翔于天际的鸟儿，无拘无束。
高山流水一般的音阶，同他从容雅致之态完美契合在一起，随风而动，宛如明月照人。
林外石桌旁，一双锐利冰冷的黑瞳正牢牢盯着他，犹如伺机而动的野兽，随时会扑上去，割断他的脆弱地咽喉。
冯无方同他目光交汇，薄唇边勾勒出一个浅笑，骨节分明的手快速拨弄着琴弦，用琴声来回应眼前男人刺骨的凝视。
一旁暖色的灯笼将二人的影子拉长，烛火摇曳，正如此时王莽的心境。
一曲结束。
冯无方起身，走到他面前坐下，平心静气的抬手，拿起石桌上那杯热茶，轻抿了一口。
浓香的茶顺口而入，温热的舒爽滚入咽喉之中。
王莽中指在身侧的佩剑上动了下，视线锁定在那淡雅脱俗的脸上，声音又低又沉，“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做什么？带着你的那些肮脏事，理她远些！”
像是威胁，又像是警告。
和白日时分，头也不回决然离去的态度截然相反，说什么再不听她解释，在不管她…都是假话。
冯无方秀雅的眉梢一抬，泉水一般清澈的眸也挪到王莽脸上。浅色的肌肤下白净无暇，和他空谷幽兰的气质极为和谐。
他便是凭着这张脸，让她痴迷了这么多年。
纵是不服，王莽也不得不承认冯无方容貌的确超群夺目。
“我和她如今只是朋友，城主大人不用如此激动。若你总反应这样强烈，到让我觉得，自己和她或许还有什么可能。”
王莽端着茶具的手背微微一顿，低笑一声，眸色锋利冷峭，“你莫要激我！”
冯无方也放下茶具，目光停顿在王莽脸上，语气没有起伏，“并非是我有意激怒你，就像我之前说的，我也希望她能待在自己真正想留的人身边。而你，若真不愿她离开你，就要好好待她才是。”
王莽眉眼凌厉的蹙了下，目光如炬，声音像藏了冰，“你用曾怡的主宅的地皮引我入局，如今还想利用她，你到底要做什么？”
冯无方笑了笑，桃花般的眸转了一下，刻意压低了声，“你来封地时间也不短了，一直留在她那里不去城主府，又是为何？”
王莽脊背一僵，没有说话。
看王莽不言，他又继续说，“我不过是推了你一把，让你别忘了……还有更重要的事。”
王莽眉峰一挑，语气不悦，“你想让我夺到兵权后，帮你对付傅家，这我们早就已经达成共识，如今时机未成熟，还不能行动，你根本没必要将她也牵扯进来，催促我的计划。还用这样卑劣的手段，真让人恶心……”
冯无方勾起嘴角，瞳孔渐渐变暗，像蛰伏在密林中的蛇，声音里拖着长长的尾音，“别说的那样难听，难道你在这小小封城之中，心甘情愿只做个乡野城主？还不是和我一样，想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我不过是将你我二人想要做的事整合到了一起罢了。联手对付他们也更容易些。”
冯无方站起身，白衣翩跹而动，犹如坠入凡尘的神君，棱角分明的侧脸朝后看了看王莽，声线磁沉，“董贤已经从长安来这儿，证明宫里的一切已经被你全部掌控，时机如何未到？难道现在不该是我们反击回朝的最佳时刻么？”
王莽也猛然站起身，披风呼啸而起，腰间系着的玉坠挂饰叮当作响，横睨了一眼他，“回不回去，什么时候回去，如何反击……不是你说的算，而要看我的意思。”
冯无方双眼如一汪深潭看不见底，亦看不清心中所想，双手依旧得体规矩地合拢与胸前，姿态高雅。
王莽盯着冯无方，重复了一次刚刚的话，“若是日后你在这样利用她，我们之前谈的那些合作，便都不做数了，懂么？”
冯无方眉目没有一丝恼意，定定看着王莽，停顿片刻才开口，“不是我将她引入棋盘。她，一直在这局内，从未离开过。”
王莽握紧拳头，忍着想要朝他那张完美无缺的脸挥动的欲望，“好歹她当初那么喜欢过你，你这样对她，难道不会愧疚么？”
冯无方眸光一沉，视线下落，瞧见面前男人那蜷起的手指自嘲的扬起了头，“你来找我，句句不离她，句句说我利用？那你告诉我，我到底利用她什么了？那块土地我也是真金白银的合法买下，现如今又原封不动的还给了她朋友，这怎么叫利用呢？”
王莽目似剑光，蔑视的看着他，“对她下那种药，也不算利用？”
一直淡漠形容脸上终于有了一瞬的变化。
王莽果然知道了。
知道是他下的药，知道这一切都是他布的局。
冯无方侧头觑着王莽，眼瞳幽深了几分。
王莽的目光带着一种撕开他假面的威严气魄，一字一句都透着不容置疑，“你利用她，来看董贤对我是不是忠诚！但你有没有想过，若她日后得知，体内的毒都是被你参在每日的汤药里，她……”
王莽没有继续说下去，他也不想在说。
冯无方睫毛下的瞳孔颤了颤，双眸低垂，敛去笑意，“我只想看看我们的胜算有多大。”
王莽目似流光从他黯然的面上划过，“胜算？那广戚侯看到了几成？”
“十成。”
王莽抬起下巴一笑，嘲讽道，“广戚侯这么有信心？”
冯无方声线柔和平缓，心绪凝结于眼底，“我是对你有信心，王莽。”
王莽低哼一声，对他的话不以为意，“那我该谢谢侯爷的青睐了？”
冯无方走到王莽面前，眼底戾气一扫而过，“这件事我的确考虑不周，但你迟迟不肯归位，我怎能确定你不是为了她，想要放弃我们之前的计划？”
晚风从二人身侧而过，吹动密林中的树叶，发出一阵声响。
“我放弃又如何？若是我不做了，侯爷大可去寻其他人。”
“时间来不及了。”
“什么？”
冯无方不想多做解释，收起情绪，“没什么，王莽，你的野心和你的感情是矛盾的，你想要这天下就不能只沉溺在儿女私情之中。你要知道，世间想要两全其美的，都是奢求。”
王莽敛眸凛声，“若是多年前，或许我会同意你的想法。但现在……我最看重的早就不是那些了，在我眼中出现了更珍贵，我更让我想守护的东西。”
话音落定，冯无方默不作声，缓了很久才问，“难道……在你眼中，她已经胜过皇位了？”
王莽双眸一闪，这是他们第一次如此直白的谈话，“胜过又如何？”
“……”
这次，冯无方没说话，他也沉默了，漂亮的眉心不断思考着，两人在林中矗立许久。
最终，还是冯无方缓缓开口，“事已至此，你考虑清楚，若真的只想在封地做个安稳城主，那我会离开这里，寻求其他的伙伴。”
王莽走后，冯无方又回到琴旁，只是这次，他无心在抚，修长的指尖勾着琴弦，五指用力到崩断了弦，锋利的琴弦勒破了指尖，鲜血落满古琴之上。
隐藏在暗处的黑衣死侍现身，跪在他身后等候吩咐。
冯无方双手摁在琴上，疼痛也无法让他冷静，他声音低沉闷哑，“去长安，将王莽的正妻，接来。”
死侍低眉垂眼，冷静回道，“是。”
王莽，你想要全身而退，也要看我答不答应。
***
我一连几日都待在客栈没出门，既没有去找王莽，也没去竹屋看父母。
凤忘尘忙碌的生意让我短暂的忘却了那些不快。
直到这日，钱庄那边过来提醒我去赌坊收账，我看了看时间，拿着忠叔准备好的东西出发。
刚走出客栈大门，便瞧见了一辆熟悉的华丽马车。
那是冯先生的车马，我从烟雨楼出来时便是坐他回的客栈。
我几步走到车旁，小厮见我立即将车帘帐卷起，冯先生正坐在车中看书，看到我淡淡一笑，率先开口，“要去哪儿？”
我如实相告，“赌坊那边有点账目需要核对，我过去看看。”
冯先生仰头看了看外面灰蒙蒙的天，迟疑片刻才开口道，“你一个女子去赌坊不安全，我陪你一同去吧。”
如今他是赌坊的大掌柜，去赌坊自然没什么不行。
但对账繁琐冗杂，本就就不需要太多人在场，况且他作为老板出现在那里，更是会让工作的小厮们惴惴不安，增加账目的工作时间，显然不合适。
我委婉拒绝了他，“赌坊我去的次数比你还多，无需担心。冯先生今日来找我，可是有事？”
他听了我的话，双眸下气了雾，迟疑了一会儿才开口说，“本想……今日约你一起去竹屋看看……”
我对上他清泉一般的双眸，笑了下，“哦，可是父母有什么事么？”
他唇瓣泛起一丝舒适的笑容，闲散道，“也没什么，就是想着你可能也想回去看看，便没打招呼就来了。我看今日天色不好，怕是有雨，还是算了，我不影响你忙了，记得带把伞在去赌坊。”
我抬头看天，虽有些昏暗，但万里无云，怎么看也不像是要下雨。
奇怪今日的冯先生到底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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