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萝下一次醒来时,已是第二天中午。她浑身虚软无力,喉咙干渴犹如火烧,只“嘤咛”一声,身边立刻有了动静,一阵风来回,双唇就被清凉的瓷器撑开,一股甘醇液体顺喉而下,滋润了干枯的心肺。

    她缓缓睁开眼,耳边听到窗外萧萧的风声,入目却是他温暖的容颜。由于整夜未眠,俊逸的面容显得苍白而憔悴,布满血丝的双眸,却在看见她苏醒的瞬间,不由自主地绽放出狂喜的光华,声音却又轻又柔,竭力压抑着激动,像怕惊动了什么:“萝儿,你觉得怎么样?”

    她绽开一个虚弱的笑容:“我饿了,想喝粥。”

    很快翠衣便端来一个托盘,青瓷碗中盛着香浓稠滑的薏米松仁粥,另有两碟精致小菜。因卢神医吩咐过病人只能吃清淡的流质食物,所以这粥早就备下了,一直在灶上暖着。

    绿萝动了动身子,欧阳逍忙将她扶起,塞了个枕头在腰间,让她靠着床背,然后接过翠衣手中的粥,舀起一勺轻轻吹了吹,递至她唇畔,柔声道:“来,小心烫。”

    清香的粥滑入肚中,温热的感觉霎时自胃里向周身散开,几乎每个毛孔都舒畅地伸展开来。她轻轻吁了口气,不经意间望见他的目光,那样缠绵而温柔,和着清粥散出的丝丝袅袅的暖意,一室温暖如春。

    “以前小姐生病,也总是想喝粥,还最爱吃奴婢亲手腌的泡菜……”翠衣眼中的泪水打着转,终于落了下来。

    绿萝转眸望着她,一双眼睛如秋水般明澈:“听哥哥说,以前你是我的贴身丫环?”

    “是,奴婢从十岁起就一直跟在小姐身边。”翠衣垂首低声道。

    欧阳逍伸手抚去绿萝额前的一缕碎发,笑道:“你不是一直想知道过去的事吗?不妨叫翠衣拣几件说来听听。”

    “为何要叫翠衣说?以前每次问你,你都不肯说。”绿萝目光幽幽一瞟,微嗔地瞪了欧阳逍一眼。

    欧阳逍只有苦笑,心想,你以前的事我又怎会知道?嘴上却什么也不说,只舀起一勺粥,又喂她一口。跟着以目示意,翠衣不敢违逆,只得一边回忆,一边斟酌着慢慢说道:“小姐小时候特别顽皮,老爷叫你学女红,你总不爱学,偏要跑到书房偷书看。什么《国策》《纵横论》《歧黄术》……奴婢觉得跟天书似的,小姐却看得津津有味。后来老爷拗不过你,只得让你跟几位公子一起进学。你却常常在课上将先生问得哑口无言,几位公子也跟着起哄,闹着换先生,一连换了好几位,都被气走了。直到风——冯先生来后,你才认认真真地跟他学了起来。小姐私下常对奴婢说冯先生学识渊博,是你平生最钦佩的人。冯先生也不只一次在老爷面前夸赞小姐聪慧过人,比几位公子强多了……”

    “我平日里都喜欢干些什么?”绿萝打断她的话,转而问道。

    “除了看书以外,小姐就最爱抚琴和——”她偷偷看了欧阳逍一眼,低声道,“炼药。”

    欧阳逍却并无不豫之色,饶有兴味地听着。翠衣讲了几件琐事,又继续说道:“有一次,一位远客来拜访老爷,带了位很高明的琴师,自称天下第一,言谈很是狂妄,大有欺我……我府无人之意。小姐便在屏风后弹了一曲,顿时让那琴师满面羞惭,甘拜下风,更自断一指,发誓从此不再抚琴。”

    自断一指?欧阳逍神色一动,莫非此人就是名扬天下的“九指琴仙”赛伯牙?他一向对自己断指之事讳莫如深,绝口不提,原来竟是败于月儿手下,才愤而断指的?不过他似乎并未遵守不再抚琴的誓言,反而练成了九指弹琴的绝技,声名更胜从前。

    绿萝蹙起秀眉:“败了就败了罢,为何非要断指?想来那人也是一代国手,若从此不能抚琴,岂不可惜?”

    “小姐当时也是这般说法,并将那琴师请入后堂畅谈许久。琴师出来时竟满脸喜色,自称聆听了小姐的指教,获益匪浅,不仅一扫颓唐之态,更誓要以九指练成更高明的琴技。”

    绿萝微微颔首:“如此倒也不失为一个好的结局,否则岂不是要我心中难安?”

    翠衣嘴角翘起,俏皮一笑:“小姐因欣赏那位琴师才对他这般客气,若换了旁人如此挑衅,小姐早将他折磨得死去活来了!”

    “哦?”绿萝睁大眼睛,露出诧异之色,“谁被我折磨过?”

    “是大公子的一个狐朋狗友,老是帮着大公子欺侮小姐。小姐一气之下,便在他的茶中下了秘药,名为‘酒煞’,遇酒便会发作,疼痛难当。此人本是个酒鬼,却不得不戒了酒,小姐偏还故意叫人拿了美酒在他面前畅饮,他实在熬不过,只得向小姐磕头告饶,小姐方给了他解药。听说他服药后,马上跑到最近的酒馆,一口气喝了好几坛子酒,足足醉了三天三夜。”

    绿萝笑得花枝乱颤:“此人倒有趣得紧!”

    欧阳逍也在一旁笑道:“这药更是有趣,要让一个酒鬼不能喝酒,岂不比杀了他更难受?”

    “小姐常说,每个人都有弱点,只要针对他的弱点对症下药,自可叫人俯首听命。”翠衣得意地说着,显见对她家小姐佩服之极。

    听了此言,欧阳逍不由想起林月儿昔日在赌坊威逼崔驸马服毒药,不正是抓住他的弱点,再攻破其心防的吗?果然手段高明!不免又想,若她与我为敌,又会如何抓我的弱点?但甫一念及此,便悚然而惊,暗暗自责,自己刚下定决心要信任她,为何又将她放在对手的立场去审视?于是收敛心神,继续听翠衣说道——

    “小姐最爱看书,最喜欢收到的礼物也是书。有次李公子挖空心思找到了一颗据说是世上最大的南海明珠,又请有名的巧匠打造了一支金钗,将明珠嵌于其上,送给小姐。小姐却只打开盒子看了一眼,就丢在地上,说是让俗物污了眼,弄得李公子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尴尬无比。后来还是奴婢提点了他,他方知小姐的喜好,又派人四处搜罗,终于寻到一本几已失传的《天论》。小姐见了以后,果然如获至宝,待那李公子也客气了不少,还将自己珍藏了好几年的‘梅花酿’拿出来请他共饮……”

    “李公子是谁?”欧阳逍突然问。

    “是、是老爷一位世交的儿子。”翠衣吞吞吐吐地说。

    欧阳逍哼了一声,心知又是林月儿的某个仰慕者,黑眸不觉一沉,银勺碰着碗沿发出清泠的脆响。

    绿萝觑见他这样子,唇角微微弯起,问:“既是世交,哥哥怎么不认识他?”

    “这——”欧阳逍一时语塞,正不知该如何搪塞,便听绿萝幽幽叹了口气:“你不用再瞒我了,我知道你不是我哥哥。”

    欧阳逍执勺的手微微一颤,随即浮出笑意:“萝儿,你是在说笑吧?”

    “你从来不肯跟我说过去的事,是因为你根本不知道。我为什么对这王府毫无印象,见到翠衣却感觉很熟悉,只因我从未在这里生活过,对不对?还有——”绿萝咬了咬唇,声音低下去,宛若泉流冰下般艰涩,“你为什么……总要对我做……做一些逾矩的事,是因为你根本没当我是你妹妹,对吗?”

    她静静地凝视着欧阳逍,一对明月般的眸子深深望进他的眼中,似要穿透他最隐秘的内心。

    欧阳逍依然平静地微笑,黑眸越发幽深无底,看不出丝毫情绪。

    屋内突然变得冷寂,静得能听见心跳的声音,似沉缓,又似急促。寒风在窗外尖啸着,拼命想要挤进来,仿佛只要撕开一条小口,就能将先前的暖意席卷而尽。

    终于,绿萝秀眉一挑,打破了沉寂:“我到底是谁?”她一字一顿地问,眼底仿佛有一小簇火花在跳跃,苍白的面容也染上了一抹病态的潮红。

    “你——是慕容家的大小姐,你的哥哥名叫慕容煜。”欧阳逍坦然面对她逼人的目光,神情沉静如水。

    翠衣蓦然一震,瞪大双目望着欧阳逍,难以置信他竟会编出这么荒谬的谎言。

    “那我为何到了这儿?又为何将你当成了哥哥?”绿萝继续追问。

    “只因慕容山庄被仇人围攻,庄中上下人等除了你与慕容煜外,全都死于仇家之手。你受了极大的刺激,变得神智不清,更忘了以前的事。慕容煜为了报仇,便将你托附给我。”

    欧阳逍从容不迫地说着,再荒谬的谎言,他也有自信将它编得合情合理,这是长期宫廷斗争磨炼出来的技能,他已将它运用得炉火纯青。

    “你为何一直不告诉我真相?”绿萝蹙起秀眉,不满地问。

    “卢神医说你再也受不得一点刺激,我怕你知道家门惨变之后,会受不了这个打击。”

    欧阳逍温柔地望着他,眼中真心实意的关切,倒不是假装出来的。

    绿萝沉默了,微微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底投下一片阴影。

    室内又恢复了寂静,外面雨虽停,风犹猛,一阵紧似一阵的北风,似乎预告着严寒的冬季已经降临。

    从此以后,不再有燕语呢喃,不再有蝉鸣虫唱,只有叶落的声音,花凋的声音,一切生命消逝的声音……

    绿萝打了个寒颤,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咳着咳着,一把抓过床头的丝帕,捂住嘴,又巨咳了几声,然后不断地喘息,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欧阳逍连忙拍着她的后背,给她顺气,又焦灼地问:“要喝水吗?”

    绿萝点点头,脸憋得通红,连话都说不出了。

    翠衣忙递上一杯水,又接过她手中的丝帕,突然低呼一声,声音充满说不出的惊恐。

    只见那雪白的丝帕上,一团一团,尽是斑斑血迹,让人触目惊心!

    “萝儿!”一种强烈的惶恐在一瞬间抓住了欧阳逍,他禁不住紧紧搂住她,似乎对方随时会变成一缕梅香,化入白茫茫的大地,再也寻不到一丝踪迹。

    “小姐!”翠衣颤抖着嘴唇,终于抑制不住地痛哭起来。

    “我没事,只是受凉罢了,死不了人的。”

    绿萝勉力一笑,笑容却显得说不出的虚弱,眼神亦没有丝毫光彩,仿佛那些堪称活力的东西正从她身上飞快流逝,只剩下一个孱弱的躯壳。

    “卢神医呢?快传卢神医!”欧阳逍蓦地大吼,眼底尽是深深的恐惧。

    难道历史又要重演?又要让他再次经历可能失去她的那种锥心之痛?

    不,上天,请你不要这样惩罚我,明明该死的是我,为什么所有的伤痛都要让她来受?

    卢神医匆匆赶来,诊断后,又开了几味药让绿萝服用。接下来的日子,睿王府被阴沉的气氛笼罩着,朝来暮去间,总是弥漫着药的味道,就连空气都熏得微微发苦。

    虽然每天都被逼着按时服药,绿萝的病情还是不断加重,连日咳个不停,更时常咳出鲜血,欧阳逍忧心如焚,只得又召来卢神医细问缘由。

    卢神医面带忧色:“绿萝姑娘只是风寒入侵,是以咳嗽不止。若是常人倒无大碍,但她余毒未清,身子本就虚弱,再染风寒,无疑雪上加霜。”

    欧阳逍急问:“可有什么法子?”

    “在下可以先用药治好她的风寒,暂保性命无忧,但唯有根除体内余毒,方能保她长久平安。”

    欧阳逍眉头紧拧:“她不是每天都在喝你开的药吗,为何余毒仍是未清?”

    “绿萝姑娘所中的三种都是奇毒。王爷虽然给了我“唯别”和“相思”两种毒药,但在下研究了多日,也只是大致了解了它们的成份,至于它们混和后会产生何种新的毒素,却还不太清楚。更何况另有一枚“地狱之火”,在下也只是耳闻,从未见过,更不知毒性如何。所以虽绞尽脑汁地配药,也只能暂时压制她体内之毒,却无法根除。”

    仿佛成堆的冰雪砸在心头,饶是欧阳逍素来沉稳,也不由得变了脸色:“连天下第一的神医都束手无策,世间还有谁能解得此毒?那萝儿她、她——”

    卢神医面露愧色:“在下医术浅薄,愧对‘神医’之名,但可向王爷保荐一人,相信普天之下,也唯有他能解得此毒。”

    “是谁?快说!”欧阳逍精神一振,黑眸跃出光来,像深陷暗夜的人骤然看到了一线光明。

    “就是在下的师父。”卢神医恭恭敬敬地道。

    “你还有个师父?”欧阳逍大感意外,“怎么从未听说过?”

    “我师父是位世外高人,一向不爱过问红尘之事,更嘱咐弟子不得随意透露他的名字。是以他的医术虽然高出弟子十倍,却无人知晓。”

    欧阳逍眼中的希望之火顿时熄了一半,颓然靠回椅背上:“他既是这样的人,又如何肯出手相救?”

    “我师父虽然生性淡泊,却有一样爱好,就是钻研各种毒物,然后配制解药,越复杂的毒,他便越感兴趣。若知道绿萝姑娘所中的都是世上罕见的奇毒,他定会忍不住前来瞧瞧,只要他老人家肯出手相助,姑娘便有救了。”卢神医笃定地说。

    “你可有办法和他联系?”

    “在下与师父常有书信往来,即刻修书一封,相信要不了多久就会有回音。”

    欧阳逍兴奋地击案:“好,一有回音,你马上通知本王,无论你师父提出什么条件,本王一概答应!”

    卢神医磕头谢了恩,又开了剂治风寒的药,讲明煎制方法,欧阳逍一一记下,待卢神医走后,亲手熬了一碗药,端到绿萝房中。

    却见绿萝衣衫单薄地坐在窗前,呆呆望着外面出神。雕花木窗半开着,冷风阵阵倒灌进来,长发纷飞凌乱,小脸也冻得通红,而她整个人却恍若无知无觉,像一株枯败的植物,没有一点生气。

    欧阳逍一见,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当”一声,将碗重重顿在桌上,快步抢到窗前,“咚”的关上窗户,又从床上拽过棉被,兜头盖脸地将她裹住。

    绿萝回过神来,刚叫了声“哥哥”,就被合被抱起,丢到床上,重重打了几下屁股。

    绿萝“呜呜”地哭着,虽然隔着棉被,并不如何疼痛,但她从未受过此等羞辱。欧阳逍一向待她如珠如宝,当真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何曾这样拉下脸来打过她?

    她越想越委屈,哭得更大声了。往日一见她眼泪便要竖白旗的人,今日不知怎的,依旧阴沉着脸,不依不饶地数落着:“都病成这样了,还敢吹冷风,当真不要命了?”

    再看看周围,一个人也没有,更是生气,他“腾”地站起来,扯高嗓子大喊一声:“人呢,都死到哪儿去了?”

    莲儿、翠衣赶紧跑进来,跪在地上簌簌发抖。

    欧阳逍怒斥:“不是叫你们好生伺侯小姐吗?你们是怎么伺侯的?”

    “请王爷息怒!”两个小丫环吓得连连磕头。

    绿萝已经止了哭声,脸上兀自挂着晶莹的泪珠,抽抽噎噎地道:“你骂她们干什么?是我自己作践身体,与她们何干?反正我已经活不长了,又何苦死拖着,让大家都跟着受罪……”

    “谁说你活不长了?”欧阳逍厉声问。

    “我自己的病自己清楚,你也不要说什么好听话来宽我的心。反正我这样半死不活的,徒招人厌,不如早点去了,大家都省心。”绿萝抹着眼泪,心灰意冷地说。

    “你——”欧阳逍一副恨不得掐死她的样子,“你敢再说这样的话试试!”

    绿萝见他生气,心里也有些害怕,扑倒在床又哭起来。

    半晌,欧阳逍长叹一声,挥退丫环,又贴身抱住她,放柔了声音安慰道:“萝儿,别哭,是我不好,不该冲你发脾气。但你知道听你这样说,我心里有多难过吗?”

    “我这样费尽心思想要治好你,你却一点都不爱惜自己,还说那样的话来气我。你若有什么事,我、我又怎么活得下去……”

    他臂弯猛地一紧,声音竟有几分罕见的颤,一颗心更是又酸又痛,好似裂开了无数条口子,再被人拿粗盐在伤口上死命揉搓一般。

    绿萝翻过身,泪眼朦胧地望着他:“萝儿不在了,哥哥也就轻松了,省得整日牵肠挂肚的,这些日子都瘦了不少。”

    她伸手抚上他憔悴瘦削的面颊,布满红丝的眼中映出了她一脸的担忧和心疼。

    欧阳逍抓住她的手,握得紧紧的:“萝儿,你放心,哥哥决不会让你有事!我已经为你找到了一位神医,他一定可以救你!”

    绿萝止了泪,好奇地问:“是谁?”

    “卢神医的师父。”

    “神医的师父?”绿萝脸上露出奇特的神情,好像很意外,又难以置信,但更多的是欢喜,眼中也渐渐有了神采,喃喃道,“他一定很厉害吧。”

    “对,所以你一定要有信心,你一定会好起来!”欧阳逍笃定地说。

    “嗯。”绿萝点点头,梦呓般地道,“只要他来了,我便什么都不怕了。”她脸上的愁云一扫而光,整个人像脱胎换骨一般,顿时容光焕发起来。

    她腮边还挂着泪珠,嘴角却绽开了一朵清浅的笑,犹如带露的雪莲,楚楚娇柔,动人之极。

    欧阳逍呆呆地看着她,心中爱意翻涌,再难扼制,情不自禁地俯下头,缓缓地,轻轻地,似害怕碰碎一般,温柔地将唇印在那朵雪莲花上,印去那凉凉的咸咸的露珠。

    绿萝又羞又怯地看着他,嘴唇微颤着,说不出话,脸却越来越红,似胭脂渐染,娇羞胜海棠。

    看到他眼中渐渐转深的欲望,她突然害怕起来,猛地伸手将他推开,面朝内侧躺下,拉过被子连头一起盖上,闷声道:“哥哥,萝儿想睡了。”

    欧阳逍神色一黯,无奈地叹息:“好,哥哥这就走。”

    他迟疑着,看她紧张得一动不动,想要说什么,却终于忍住,默默直立了半晌,方才转身走了出去。

    听到脚步声渐渐远去,绿萝僵直的身体才放松下来,只觉得背上凉飕飕的,竟都是汗。

    冷汗!

    她到底在怕什么?是欧阳逍,还是她自己?

    缓缓拉下被子,她怔怔地望着窗外,风吹动窗纱,露出墨色的天空,少了星群的点缀,一弯残月孤独地悬于天际。

    心,突然就纠结起来,不知不觉中,一滴清泪已滑下脸颊,落在枕边,洇开一点淡淡的水迹。

    也许,所有的感情,都会留下一点悲伤的痕迹。再坚硬的心,也会出现一丝脆弱的裂隙,只等在某个风清人寂的夜晚,独自咀嚼痛苦的滋味。

    夜阑珊,风寂寥,冬月无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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