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茶尞处在小村落和驿站中间,是来往旅人必经之所,不少走南闯北的江湖汉在此歇脚,偶有货郎吆喝路过,或是有人策马扬尘而过。李晚卿驻足,虽囊中羞涩,不影响她感受此刻的江湖气息,仿佛有一种置身话本里的错觉。

    “小郡主,老板娘在问你有没有带银子?”顾衿安立在她身侧,小声提醒。

    李晚卿的想象瞬间如泡碎裂,将他背身拉了过来,而后戳着他的衣袖:“我的银钱都在小柿子的身上,”说完,仰头看了他一眼:“你有没有?江湖救急一下。”

    “我也没有。”顾衿安勾唇一笑,看着她。

    李晚卿好生失落,转头可怜兮兮地盯着别人手里的梅子汤,颇为羡慕,此刻她又热又渴,要是能喝上一口……幸福一字,不宁唯是。

    “那就不喝了?”顾衿安看着她出彩的神色,故意逗弄。

    李晚卿转头,狡黠地看了顾衿安一眼,“你跟了本郡主就等着享福吧。”顾衿安疑惑间,见她从怀中掏出一捧闪闪发光的珠串,握在手中。

    珠串有些眼熟,顾衿安想起那些珍珠是南海王进贡给皇室,太后娘娘也赏了他一串。这小郡主胆子也太大了,敢卖皇家之物?

    顾衿安拉住她手臂,“岂有让姑娘付钱的道理?且这珠串如此贵重,小郡主还是收起来吧。”他伸进袖袋,摸到了银票,刚要拿出来,就被小郡主霸气地推阻。

    “何为男女之分?在本郡主眼里,我只不过出身比你高贵些,你力气比我大些罢了。”李晚卿拍了拍他的胸膛:“这珠串虽贵重,可是送的人不对,在我眼里就分文不值。”

    她转身之余,又回头看他:“还有你,一个锦衣卫,别老是喊我小郡主,听起来很奇怪。”

    顾衿安:“……是,郡主。”

    “你去坐那,等着我罢。”李晚卿阔绰地朝他摆摆手,走去和老板娘交涉,过了一会到茶尞内坐下。她见顾衿安发呆,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邻桌有双夫妻抱着小孩在吃点心,恩爱无间,和乐融融。

    “你在发什么呆呀。”李晚卿坐到他身侧。顾衿安回神,偏头对上她探究的圆眸,掩色而低低一笑:“梅子汤的味道确实香。”

    正巧此时,周大娘亲自端来两碗梅子汤,还附送了几样小点心,说话时偷瞄了顾衿安一眼,被他淡淡的凌然一瞥吓退。能在此处开茶尞,周大娘也是混迹江湖的人,一眼便看出这男人不简单,没再去叨扰。

    李晚卿尝了一口梅子汤,心满意足道:“我还用那珠串跟老板娘换了些碎银,正好去驿站换马。”

    “郡主好生考量。”顾衿安喝了一两口便作罢,近来胃口不佳,老毛病又犯了。

    茶尞内不少江湖客闲聊,不知谁提起近京中严查一事,满是抱怨:“官府无能,抓个人都抓不到,进出城排队搜查,整日巡逻,还不是苦了百姓。”

    “难怪我最近老看到锦衣卫办案,不是封了酒楼就是封了路,我们呐,出城办货都被耽搁,到头还要被店主骂。”

    “要我说啊,锦衣卫是最不应该设立的东西,一个个仗势欺人……”一个虎头虎脑的江湖汉没头没脑地说着,被他同伴猛地堵住了嘴。

    提及锦衣卫,李晚卿将手搭在顾衿安的手腕上,小声宽慰道:“其实,锦衣卫没有他说得那么不堪啦,很多陈年冤案都是你们破的。”

    “小心你的命。”那人的同伴又道:“锦衣卫虽是天子直管,可这权力到底在谁手里,你不知道?你真是不要命了。”

    “那个杀……”虎头虎脑没敢说出声,干咽口水道:“九,九王爷?”

    提到这个称呼,茶尞内的人都安静了起来。

    李晚卿却是怔了一下,目光从疑惑到恍然,口中呢喃了一声“九哥哥”,儿时的记忆早起淡忘,但这个称呼却脱口而出。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再也没有见过那个美人哥哥了。

    好像从她懵懵懂懂开始,娘亲就开始将她关在院子里,甚少见人,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自己呢。

    “九王爷怎么了?”李晚卿探头,好奇地问了一句。

    一帮男人看到个娇滴滴的姑娘问话,顿时来了兴趣,有人便问道:“小姑娘,你问这个做什么?”

    “实不相瞒。”李晚卿的双手搭在桌上,轻轻一笑:“九王爷和我是亲戚。”

    “哈哈哈……小姑娘你可真有趣,”有人被她的话逗乐了,还道:“你还是第一个敢跟那个杀魔攀关系的……臭鼬你别推我了,人家小姑娘都不怕他,我一个男子汉大丈夫有什么不敢说的。”

    胖头胖脑问:“诶小姑娘,你这脸是咋回事呢?”

    李晚卿:“看野猪时,不小心被蜜蜂蛰了。”

    “哈哈哈……”

    “小妹,别闹了。”顾衿安将手搭在李晚卿的袖口,朝各位江湖客抱拳道:“家妹喜欢胡闹,各位不要介意。”几位江湖客也抱拳,看了他一眼,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公子哥,便继续埋头喝酒。

    “爹娘还在家里等着咱们,晚了恐怕又要念叨,启程吧。”顾衿安已然起身,拉着李晚卿,李晚卿乖乖地哦了一声,配合着演道:“爹娘要骂也是骂你。”

    “好,骂我。”顾衿安冲她笑笑,离开之时,脚一勾,将凳子摆正。

    两人的身影逐渐远离。

    “我们为什么急着离开啊?你看出什么了?茶尞里难道有什么高手?”李晚卿迫不及待地问着,玉手勾着他的手臂。

    顾衿安不着痕迹地低头看去,淡声道:“刚才同你说话那人叫胖虎,他喊同伴的名字,叫臭鼬,他是江湖上排名第二的杀手。”

    “杀手?”李晚卿说不出心情是如何彭拜,继续问道:“那你怎么知道那个人叫胖虎?”

    “他长得像胖虎。”顾衿安看到李晚卿露出呆怔的一瞬,才说道:“臭鼬有个亲弟弟叫胖虎,他们形影不离,还有他们用的武器,我因此判断他们的身份。”

    李晚卿了然地点头:“要是让他们知道你是锦衣卫,你这条小命恐怕是难保呀。”说时,戳了戳他的胳膊。

    “你也好不到哪里去,郡主姑娘。”顾衿安垂眸看她,唇角微微笑着。

    李晚卿:“快走快走。”

    两人加快脚步,不久便到达驿站。顾衿安从驿长那里寻来一方面纱让李晚卿戴上,嘱咐道:“回城以后让崔御医给你瞧瞧,若是留疤,我砍了他那一双圣手。”

    李晚卿笑嘻嘻地用手肘推了他一下:“你一个锦衣卫好大的口气呢。”

    顾衿安:“……习惯了。”

    “你们锦衣卫的名声之所以那么臭,自己还是得找找原因的,知道了吗?”李晚卿颇有训人的气势,点了点他的胸膛,又迅速收回了手。

    驿长早已准备好两匹马,哈腰相送,李晚卿将碎银丢给了他,利落地上马,看向身侧的男子,扬眉道:“比比谁快,最先到城门口的那个人可以任意提一个要求,如何?”

    “好。”顾衿安牵着缰绳,缓缓动身。

    两匹马瞬间飞驰而去,一黑一灰,在青山环水之间并驾齐驱,人影如梭,似乎料想不到对手的策马能力,两人对视一笑,潇洒磊落。当时有感,不过浮生若寄,只余眼前人昭如日月。

    —

    李晚卿到城门之时,早已不见顾衿安的身影。城门卫兵列队相迎,经城门郎和中郎将早已闻声等待,迎了云萝郡主进入车轿。

    “那位锦衣卫大人留了字条给郡主。”经城门郎摊手,将字条附上。

    玉白的手从轿帘内伸出,李晚卿接过字条打开,其上赫然写着:“你输了,小郡主,再见。”

    李晚卿低哼一声,将字条叠好放在一旁的矮桌上,命令队伍出发。她放松地躺在软靠上,心里琢磨着——溜得还挺快,可本郡主既然看上了你,翻天覆地也会把你找出来。

    李府院内,小柿子看到郡主终于回来了,哭着扑上去抱住她,“郡主,你要是再没消息,奴婢就要去报官了。”

    “你幸好没去。”李晚卿揪着她的胳膊,宠溺地嫌弃道:“我瞧瞧,眼睛都哭肿了。”

    “都怪小葡萄,她老是吓唬我,吓唬我也就算了,还,还不许我和老爷夫人说,也不许我报官,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嘛……”

    “爱哭鬼,郡主不是回来了吗?”小葡萄将她拉到自己身边,胡乱给她擦干净的眼泪,再看向郡主问道:“郡主怎么戴着面纱,到底发生了什么?”

    李晚卿坐到太师椅上,将面纱摘了下来,轻飘飘道:“被蜜蜂蛰了。”

    小葡萄看向惨叫的小柿子,十分嫌弃道:“你这大惊小怪的,是希望被茹夫人听见,恨不得全府的人都知道郡主遇险了?”小柿子连忙捂嘴巴。

    李晚卿简单地把事情经过和她们说了,小葡萄立刻进宫请崔御医,对外也编了一个合情合理的借口,正好借此在家养伤歇息。

    在此期间,李晚卿不断回想前世,将所知的剧情列明,开始不断反省、努力思考,认真地规划今生。

    除此以外,她还需要改变自己,这或许是比较漫长的过程,只能和她的计划同步进行,能学成什么样是什么样吧,靠天靠谁都不如靠自己。

    夜已深,李晚卿伏案多时,她动了动脖颈,伸了个懒腰,起身准备就寝。

    复生以来的每晚,她都睡不踏实,房里的烛火燃尽天明,她希望借助光火来驱散潜意识的害怕。然而今晚,她将烛火尽数吹灭,上床歇息。

    闭眼的瞬间,被黑暗包围。她想起春日宴那天,她知道顾舒桁定用他那毒辣的目光偷偷看了自己许久,他妄想地以为看到了他的婉儿?不,她是李晚卿,不是任何人的替身。

    此刻的李晚卿又恐惧又生气却又带着自己不曾察觉的勇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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