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生十来日,李晚卿既决心规划未来,便需要独我的自由。

    圣上赐给她的郡主府一直空置,她准备搬出去,自立门户。她是长公主之女,又是圣上亲封的云萝郡主,本不需要屈居在李府。但她害怕孤独,惯性依赖他人,娘亲去世后,爹爹便是她唯一的亲人。

    嘴上不说,李晚卿其实想要爹爹的关心和亲热,可她又自矜身份,学不来李思鸢那般撒娇,最后变成了惹事闹事、和庶妹争锋来引起爹爹的注意,结果适得其反。

    活过一遭,李晚卿方知娘亲的心上人并非李晏,他们二人的婚姻属实不幸,那么李晏对她不亲厚也属实正常。虽非亲生,但有养育之恩。

    几日后,李晚卿把入驻郡主府一事和李晏说了,他言语上挽留一二,最终也同意了。

    云萝郡主搬家,前前后后搬运的大小物件不断,她的府邸又经过主街道,弄得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了,何况她开府之前又重新修葺了好几日,这搬家搬了将近半个月。

    百姓们免不了猜测郡主为何忽然搬家,不会是和李爹、后娘闹矛盾了?但搬家只是搬家,没了下文,这等八卦也就揭过了。

    新府落成,李晚卿从李府只带走小柿子和小葡萄两人,她们三霸占那么大的府邸,李晚卿只觉激动和期待,并没有想象中的失落和孤单感。

    开府之日,礼部和皇宫来了人,按照规制给郡主府配了人员,李晚卿一一收下,但她知道这些人里面有皇宫的眼线,所以她打算另外再招一批人。

    只是今日皇宫来人——内监总管安麓,令李晚卿诧异,他是天子近臣,正受荣宠。

    “辛苦安公公跑这一趟了。”李晚卿言罢,小葡萄拿出一袋金豆子递给安麓。安麓却摆了摆手:“郡主言重,老奴是奉皇后娘娘之命前来,庆贺郡主开府,亦有话通传。”

    李晚卿端着礼仪:“安公公请讲。”

    “御花园前年种了一片名品月季,皇后娘娘想着邀京中贵女参加,特意派老奴通知郡主。”

    “好,劳皇后娘娘挂心。”李晚卿微微颔首,眸光尽冷凝。

    前世也有这么一遭,是顾舒桁此前拒绝了选秀之意,皇后娘娘怕春日宴上出错,故意请她入宫,再与太子殿下相见。只是太子早已看穿母后的心思,故意没出现,李晚卿被晾在御花园等了足足两个时辰。

    ——他们母子俩玩心机,凭什么我倒霉?

    “老奴便不打扰了,还要去隔壁宁王府走一趟呢,郡主请留步。”安麓躬身行礼,慢而退步。李晚卿立刻遣人相送,眉头却轻轻拧了一下。

    宁王?是九王爷?

    没过一会,小柿子蹦蹦跳跳回来了,开心道:“府邸附近一圈我都打探过了,住的都是达官显贵,郡主郡主,你可知我们隔壁邻居是谁?”

    李晚卿正收拾娘亲留下的遗物,大多是书籍和女子用品,她回头笑着道:“九王爷?”

    “郡主怎么知道?”小柿子兴高采烈道:“就在隔壁,翻个墙头就能到了。”她又说:“监察御史大人也和我们是邻居,那我们要是受了冤屈,爬个围墙就能诉苦了。”

    小葡萄忍不住锤了她一下:“快收拾东西吧。”

    “哦。”小柿子走到小葡萄身边,开始忙活起来,轻声问道:“外面站了一大帮人呢,郡主还没发话?”

    李晚卿道:“我就在旁边,能听见。”

    小柿子嘿嘿嘿地笑了几声:“郡主准备怎么安排他们?”

    “先晾一会,你暗中观察他们的行为,等我晚上再发落。”李晚卿说完,小柿子犹如身兼重任,郑重其事地躲到窗户边偷看,还让小葡萄给她拿了纸笔,标记一二。

    李晚卿摇头笑了,看向小葡萄:“你挑些礼物给宁王府、御史府送去,聊表心意。”又把她喊住:“宁王那里,你就说本郡主想登门拜访,看看他府上人怎么说。”

    小葡萄立刻着手安排。皇宫来的那批人里,也有一两个主动上前帮忙的,小葡萄点了两人随她一起去搬礼。

    宁王府的沈管事早就知道云萝郡主搬了过来,多个邻居热闹,他刚想着过去瞧瞧能不能帮上忙,人家倒主动登门送礼,还说要来拜访自家王爷。

    可把沈管事激动坏了,要知道,全京城谁不知道九王爷那煞人的名号?沈管事恨不得铺上红地毯邀请云萝郡主过府呢。

    等他把这话带给九王爷,九王爷却是低低一笑,倾吐两字:“回绝。”

    沈管事揪着一张老脸:“我的九爷啊,您还记得那位小郡主不?您少时还抱过她呢,她可喜欢跟在你屁股后头,还说长大了要嫁给你这么好看的大哥哥……”

    顾衿安一个眼神刺了过去,沈管事立刻收声,又瞪了看好戏的陆铮一眼:“陆爷,您可劝劝九爷吧,再这么下去,一生孤独终老啊。”说完,他灰溜溜又满含抱怨地退下了。

    陆铮懒洋洋地躺在太师椅上,摘了獠牙面具,露出一张布满伤疤的脸,但细看之下,眉眼深邃,鼻峰高挺。

    “我倒是第一次见你害怕见一个人?”陆铮调侃道:“你和她一起跳河,占人家便宜了?”

    顾衿安冷飕飕地瞥他一眼:“并非我怕见她,我是怕她见了我,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说说,你这九皇叔和那位小侄女发生了何等趣事?”陆铮好奇地追问。

    顾衿安嘴角一勾,专戳陆铮的心:“你要是这么多话,以后别来我府上蹲墙头,偷看人家。”

    “谁蹲墙头了?”陆铮下意识反驳,轻轻皱眉。

    顾衿安道:“那晚是谁喝得烂醉,趴在本王的墙头睡了一整晚?”

    那一瞬,死去的记忆轰然入脑,陆铮的心仿佛被撕裂了下,痛得面目全非,他伸手抓着面具盖在脸上,沉默不语。

    良久,陆铮吐出一口气,低低道:“她定下亲事了。”

    顾衿安自然有所耳闻,盯着他双眸道:“真打算一辈子不和她相认?你不会觉得遗憾?”

    “遗憾?我一个本该死之人哪有遗憾可言?”陆铮被旧事缠心,指尖发凉,他凄凉地苦笑一声,只道:“这样的我,如何配得上她?”声音很轻,被风吹散开。

    顾衿安皱眉道:“五哥,感情何分配得上否?她曾经是与你山盟海誓的人,便有知道的权力,至少她可以自己选择,方能无悔无怨。”

    “所有的决定,必须是为自己而作,才能无怨无悔。”

    陆铮冷然道:“你不是我,你没到我这样的境地,你如何懂?”

    “是,我不是你。”顾衿安的语气也微冷:“可我若有爱人,满心相付,绝无欺瞒,生死与共。”

    顾衿安起身离开,知道陆铮曾经历过什么,岂有那么容易释怀?他的话虽重,可自有道理,希望陆铮自己能想明白。

    —

    小葡萄送完礼回了郡主府,将沈管事的原话说给李晚卿听:“这太不巧了,九爷正处理公务,感谢郡主盛情,回头九爷亲自登门拜访。”

    “他要来?”李晚卿微怔,反生一种近乡情怯。

    小葡萄思量着说:“看那位沈管事热情高昂,可不像是说假话,而且宁王还回了好些礼,都挺贵重。”

    李晚卿点了点头,悗然间忆起旧事,其实那些儿时的画面模糊久远,她记得不清楚,而门外小柿子的喊声打破了她的思绪。

    “二公子来啦。”小柿子喊着,随音而来的还有一名少年,一袭淡青长衫,马尾高扬,意气风发地跳入屋内,言道:“郡主姐,你怎么不等我回来再开府呢?弟弟我给你带了礼物。”

    “什么礼物?”李晚卿起身迎他落座,端脸笑看。

    “我从东郊带来的假山石,还有红珊瑚,正好给郡主府里点缀。”李瑾舟说得兴致昂昂,倒是说到了李晚卿在意的点上。

    她问道:“你初在工部任职,就被外派监察工程,觉得辛苦吗?那是个什么工程,好像和去年罕河发大水有关?”

    “不言辛苦。”李瑾舟将侧臂搭在矮桌上,道:“是兴修水利的大工程,圣上亲自下令,由太子殿下主理,三皇子协理,工部全程监督。”

    “哦?”李晚卿露出恰到好处的好奇。

    李瑾舟接着道:“圣上初步打算在罕河共设十二个点,修建十二渠,而今第一渠设在京师以东18里的罕河处,工程已经开动。我这次回来是收拾行李,准备去大干一场的。”

    ——别提什么大干一场了,你很快就会被你“未来岳父”给撸下来。李晚卿心中暗想,只是这罕河十二渠很关键,是太子和三皇子角逐储君之位最后的胜负战。

    “那个……郡主姐,”李瑾舟忽然扭捏起来,问道:“你同石大将军的那位小女儿,相熟吗?”

    “不熟。”李晚卿挑眉,故作荧惑道:“你同她在春日宴,相看得如何了?”

    “我的好姐姐哟,您可别埋汰我了。”李瑾舟的目光眴若,双手扑在矮桌上,恨不得半个身子倾过去:“我同什么人好,你还不清楚?”

    李晚卿微顿,问道:“你准备如何?”

    她和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关系这么好的原因在于李晚卿知道他一个秘密——他早已有了意中人。也是偶然,她正好撞见两人打情骂俏,尴尬之余,没说多什么,还帮他打起幌子。

    “你和将军府的这门亲事,是你娘亲好不容易托了人从中牵线的,她十分满意。”李晚卿定定看他:“再说,以那位杨姑娘的身份,你们会很艰难。”

    少年眼中是铿锵的坚定,“我此生,只愿娶她一人。”

    “你有这般决心是好事。”李晚卿满含深意地看了他一眼:“只是凡事思量再三后再行动,切勿……”切勿因两段不被世俗认可的情,导致四个人的悲剧。

    “姐,我会妥当处理,但眼下有一件急事请你帮忙。”

    “你说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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