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娘冷笑一声:“她不曾欺负我,她是眼高于顶的延福郡主,我一个出身低微的妾室,怎么轮得到她来欺负我?”

    “那你为何如此恨她?”

    裂娘的视线在虚空中失焦,陷入回忆:“……李清池与罗英女二人是无话不谈的闺中密友……罗夫人平日对我也有三分礼数,她却总为自己的闺蜜不平,说她太过宽厚,竟然纵许曹将军纳了一个低贱的绣娘作妾室……”

    “她虽然没有像那李碧幽做出什么欺辱我的行为,但她……她却更加可恶!”

    裂娘面上浮现怨毒的神色。漱羽静静地听着,并不打断。

    “罗夫人抱病离世,我便承担起家中大小事务,照顾公婆,侍奉郎君,无不尽心。天家见将军府中女主人位置空悬,又听闻我贤惠,便有意为将军找个贤内助,欲下恩旨封我为夫人……”

    裂娘说到这里,似是回到了当时听闻这喜讯时的状态,目光中流露出几分柔和来。

    “我自嫁入将军府,虽遭那些玉京贵女们鄙薄作弄,在府中却从不露于颜色,只安心做好自己份内的事,唯恐闹得大了有辱夫家面子。天家开明,终于捱出了头,我以为若与唐苓儿一样,成了将军府的正妻,便能光明正大地与郎君站在一起,或许将来她们便不会对我那般羞辱——”

    “——可是,这位高高在上的延福郡主却在得知圣意后横插一杠,她将郎君召了去,劝诫他以妾为妻,会遭世人耻笑,有辱将军威名。”

    “我等啊等,没有等到郎君亲口告诉我晋封的消息,却听说他一封辞表送到了天家面前……”

    “他说:百屋同愁,已失凤鸣之侣;朱门自乐,难容乌合之人……就这么谢绝了天家封我为夫人的好意……”

    她想起自己这一生,唇角勾起凄惶的笑。

    “我十六岁在魏仆射的生辰宴上认识了将军,他容貌英伟,我一见倾心,但我自知身份低微不敢作想,他却果真托唐苓儿递话要娶我进门。虽无三媒六聘八抬大轿,但我也对他死心塌地了,他穿着我亲手做的衣服,挂着我亲手绣的香囊……他却说我是……”

    裂娘尖利地笑出了声:“他说我是……乌、合、之、人……哈哈哈哈哈!!我这一片痴心,为他隐忍,竟然落得如此评价!!”

    她发出尖利的嘶叫,五指张开如爪,每一根指尖都闪着寒光如小刀的刀锋,锋利地划向躺在地上的李清池,没几下李清池的尸体就变得惨不忍睹。

    裂娘的五官汩汩向外冒出青灰色的怨气,流向李清池的尸体,李清池毫无人色的面孔逐渐发灰。漱羽心道不好,指尖一道金光迸现,那正在发狂施虐的裂娘被金光刺眼,不由得停了动作,抬手遮住眼睛。

    漱羽冷冷道:“生前软弱无能,如今逞凶又有何用?你为你夫君自尽,他又可曾知道你半分委屈?”

    裂娘猛地抬头:“他怎会不知?我崇拜他英雄人物,他每次从战场回来,我都会去城门接他!他也总是先去我的房里!别人笑话我心思太过急切,一点不懂矜持,而他却从不笑我!”

    漱羽不禁摇头:“他既如此英雄,为何听了别人几句话就放弃让你做夫人的打算?纵然李清池推波助澜,可你这一生遭遇的根源却是曹正已。他畏惧人言,自己的事都做不得主,算什么男子汉?”

    裂娘尖声道:“你不许说他!!!”

    漱羽的声音冷静而淡漠:“凡人被世俗所困,没有人仅凭一腔情爱活着。你那么默默付出,到现在都还在消耗自己,实在太痴。”

    裂娘倏然逼近,眼白外翻,死死地盯着漱羽:“你说我痴?”

    漱羽垂目看着她周身逸散的杀气,只觉可悲。

    “难道你不痴么?被人欺负当作积攒功德,被人忽视还要为他找借口——你简直是执迷不悟。”

    裂娘怒不可遏,猛地伸手扼住了漱羽的喉咙,推着她急速后退,瞬间便到了楼阁外露台的栏杆边。

    她单臂长伸,漱羽的身体整个悬空在栏杆的外面,她的身子轻飘飘的,在裂娘手中犹如一只纸鸢。

    “你再说一遍。”裂娘的手渐渐缩紧,漱羽细长的脖颈在她手中似乎随时都能折断。

    “我说,世间情爱廉价,你却执迷不悟。”她昂着头,神容傲慢,毫无惧色。

    裂娘细长的眉眼微微眯起,瞳孔泛着红,半晌,她狞笑着松开了手。

    穿过重重迷雾,漱羽的身体向下坠落,她衣裙上的飘带向上飞起,裙摆在夜风中飞舞,那只银线描画的翠鸟扑朔着似要活过来一般。

    漱羽眸中金光一现,轻盈地扭转了正在下坠的身体,正欲召出本相展翅而上,这时远处突然来了一阵风,将她的方向微微带偏。

    她微讶之间,被箍入一个有力的怀抱。

    这怀抱有一股熟悉的味道,是灵虚香。

    她抬眼便看见栾白石绷紧的下颌,却看不清他表情。她收束灵力,伸出手围向栾白石的腰间,他劲瘦的身躯突然绷紧如弓。

    栾白石垂眸看她,眸色黑沉如渊。

    “地面结界已破,我先送你离开这里。”

    他的气息不如平时那么镇静,或许是一路循着妖气疾飞而来的缘故。

    漱羽断然拒绝:“不行,那妖怪厉害,我和你一起。”

    “不可。”

    漱羽不和他争,只是紧紧抓住他腰带,说什么也不放手,宛若一只紧紧抱住主人的小兽。

    栾白石无奈,踩着剑飞身而上,带着她落回乘云阁的顶层,让她藏在立柱之后。

    “在这里别动。”

    说罢站起身抽出了长剑,缓缓朝着妖怪走去。

    魏旋波面朝下趴在地上,生死未卜。裂娘正在两个尸体边埋首,贪婪地吸取着死人的尸气,感觉到身后的动静,猛然抬了头。

    “又是你?”裂娘眸中戾气顿现。

    方才在花园中她附在魏旋波身上,却被栾白石一击得中,险些伤了元气。

    栾白石不说话,挺剑向裂娘心口刺去,她只好放下眼前的尸体,飞身闪避,只听裂帛声响,她身上披着的青衣长袍自胸口处裂开,露出了里面血肉模糊的伤口。

    “啊呀!道长怎么行止如此轻薄?弄破人衣服干什么?”裂娘嬉笑着绕柱飞奔,一边回头对栾白石言语调笑。

    栾白石薄唇抿成锋利的直线,两指中间出现一张符咒,朝着裂娘胸口的伤处扔了出去,那是她生时的致命伤,亦是她身为妖怪最为薄弱之处。

    裂娘挥出水袖,袖口碰到符咒顿时烧成焦黑,空气中弥漫一股呛人的焦糊味。她眸色中闪过恨意,声音却依旧软绵绵的,带着勾人的意态:“男人就是心狠,总想在妾身的旧伤口上一再撒盐……”

    漱羽皱起了眉,虽然知道妖怪是故作姿态,可裂娘这幅将栾白石当作自己情郎说话的样子,实在让她隐隐不适。

    她视线移向阁楼中间躺着的两具尸体,旁边还有一个不知是死是活的魏旋波。她又看了一眼场中一黑一白两道缠斗的身影,提步走到魏旋波的身边。

    馥灵丸上次给了邓顾左一颗,现下身边只剩最后一颗了。漱羽咬着下唇,仙丹宝贵,用在死人身上实在有些暴殄天物。

    手探向魏旋波的鼻端,发现她尚有微弱的呼吸,应该是被吓晕了过去。这个还好办,旁边躺着的两个尸体若是突然异变,便又多了一层麻烦。

    漱羽看着李清池和唐苓儿泛着青灰的脸,又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正与裂娘缠斗的栾白石,他依旧是那样飘逸自如的姿态,但神色专注,以裂娘的道行,他亦需全力应付,自己眼下帮不了他太多,只能帮他扫除一切可见的隐患。

    于是咬了咬牙,将手中仙丹一分为二,送入了二人口中,两只手将她们的下颌一抬,仙丹灵气在身体中逸散,二人的面色缓缓恢复如初,看上去似乎只是睡着了一般。

    裂娘瞥见漱羽的动作,厉声叫道:“你在干什么!!”长袖一甩,已然袭到了漱羽身后。

    栾白石眼神一凛,将手中长剑朝妖怪掷了出去,但他此时离漱羽距离略远,那剑攻势不足,没能一举斩断妖怪的水袖,却在半路被一把裹住了。

    裂娘得了栾白石的兵刃,“呼啦”一声将袖子收回,故作欣赏地看着那把剑,笑道:“道长这是什么招?怜惜我一人对付你们两个,给我送个兵刃么?”

    她一边说着,倏忽便到了漱羽身侧,水袖一甩,裹住了她纤薄的腰身。将剑尖抵在了她肩胛上。

    漱羽眉头微微一蹙,没有挣扎。剑尖之下正是她要害所在。

    栾白石沉静的面容终于有了一丝波动,忍不住向前一步。厉声道:“你离她远些!莫要再伤无辜!”

    妖怪敏锐察觉到他心绪变化,唇角勾起了得意的弧度,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绝妙的主意,饶有兴致地抬起一根手指,滴着血的指甲缓慢划过漱羽的脸。

    “不然呢?我不伤她,难道你还能放过我?”

    栾白石紧咬住牙,没有说话,眉眼间杀意一闪而逝。

    裂娘搓了搓自己方才摸过漱羽脸庞的指尖,柔声道:“阿哟,你的脸怎么这样凉,像冰一样……你是害怕么?”

    她手中冰凉的剑身贴紧了漱羽的脊柱。

    漱羽与栾白石对视,他抿着唇,目光中有焦灼,却对她微微点头。

    她心头微荡,莫名有了底气。当下闭上眼,似乎妖怪的威胁对她并无半点影响。

    裂娘见她这副风轻云淡毫不将自己放在眼里的样子,猛地拔高了声音。

    “怎么不说话?你方才不是还很神气?说我痴傻耽于情爱?说我没用只会隐忍?嗯?!”

    栾白石眉心微动,突然分了神。

    妖怪红色的瞳孔戾气陡现,狞笑道:“我便让你看看我的厉害!”

    裂娘将栾白石的剑握在手里,只听“哐当”数声,四周大开的门窗突然一齐合上,楼内仅剩的几盏烛火熄灭,顿时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栾白石听见剑尖顿地的声音,尚未看清妖怪的动作,只觉脚下的地面猛地翻转过来,他的手朝着漱羽的方向伸了出去,什么都还没有碰到,便已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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