栾白石睁开眼,发觉自己正身处一间卧房,红色幔帐低垂,门窗上贴着囍字,成对的红烛燃了一半,显然是个洞房花烛夜。

    他的身前是一面一人高的落地铜镜,镜中人皱着眉头,一身新郎装束。

    这妖怪果然本事不小,居然用他的佩剑画下了结界,将他困住了。

    栾白石四下观察,寻找结界的破绽,视线突然在某处停住。

    里间拔步床上还坐了个人,身段窈窕,红色的盖头遮住了脸。

    他朝床边的人缓步靠近,并未察觉任何妖气。反手将剑拔了出来,指向床上的人,剑尖上挑,红盖头飘飞了出去。

    新娘抬眼看他,龙凤钗在鬓边微颤,羞花闭月的容貌,香腮泛红。

    竟是姜羽的脸。

    “郎君。”她的声音婉转,带着几分娇羞。

    栾白石眉头紧蹙,倒退几步,在圆桌边缓缓坐下,眸色复杂地看着她。

    姜羽从榻边站起身,钗环叮当,发出清脆的声响,如云般脚步轻盈地行至栾白石的身边。伸手拿起桌上的酒壶。

    “郎君,良宵苦短,饮了这合卺酒,我们早点歇息吧。”

    新妇举着酒杯递到栾白石的面前,等着他接过。

    暗香盈袖。栾白石没动。

    姜羽微微一笑,并无半分沮丧,放下手中杯子:“郎君许是乏了,妾来伺候你宽衣。”

    说罢欺身过来,削葱般的五指抚在他胸口衣襟上,而后自然而然探了进去,要将他身上宽大的外袍褪下。

    栾白石屏着气,将她的手按住了。

    姜羽抬眼看他,眼尾那颗珊瑚色的痣在鸦羽一般的睫毛阴影下忽现,让他突然感觉一阵目眩。

    她的手被他压住,顺势将头微微靠了过去,贴在他心口位置。

    栾白石似是忘了呼吸,听见怀中人叹息般说了句:“将军的胸膛好宽啊。”

    他眸色霎时清明,伸手将怀中的人推了出去,力道不小,一面冷声戳破身处的幻像。

    “妖怪。”

    姜羽被推倒在地,却也不恼,她缓缓站起身来,低头去解腰间的系带,不紧不慢地宽衣。

    “郎君在说什么啊?今夜是你我洞房花烛,此地只有我们二人,哪里来的妖怪?”

    新娘的袍服被一件件褪下,最后身上只剩一件合欢红的襦裙,低敞的领口露出大片雪白的春光,云鬓松垂,几缕青丝落在胸口,黑白分明的颜色。这胜春美景带着极强的侵略性,足以浇灭任何强撑的意志。

    栾白石背着手岿然不动,似是真的石化了。

    ……

    “你可真美,这幅模样哪个男人能不动心?”裂娘戏谑般的声音在漱羽耳边响起。

    漱羽与栾白石一个在幻境外,一个在幻境内,被裂娘用栾白石的剑画下的阵法困住。她对自己的处境并不担心,语气依旧轻蔑:“我知道你要做什么,没用的。”

    裂娘尖笑了一声:“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没心肝。”她看着幻境中的如松挺立的栾白石,语气笃定,“看吧,他撑不了多久。”

    她知道男人心动是什么样,曹正已与她夫妻一场,不是没为她展露过真心。

    漱羽捏了捏手腕,金羽令已经毫无反应,她对面的栾白石闭着眼,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姿态,只是眉头时而会蹙起,显然他心境并非一潭死水。

    “这便是你的新婚之夜?”漱羽只得移开视线,引诱裂娘说话分心。

    裂娘叹息般地道:“是啊……这是我一生最美好的夜晚,与心上人洞房花烛,颠鸾倒凤,真是做女人最快乐的事!”

    “肤浅。”

    “哈!肤浅?那你便好好看看,这道行高深的栾白石能否安然踏出我这结界!”裂娘的声音带着恶意的玩味。

    漱羽心头浮起焦躁:栾白石在结界中耽搁得越久,就越容易被妖怪夺去心智,陷入疯魔。

    她一边思索着解脱困境的办法,一边继续关注着结界中的一切。从未比现在更希望栾白石坚定持戒,不为女色所动,不要被妖怪的障眼法所惑。

    新娘的头面已经尽数卸下,如瀑青丝垂在前胸,春光半掩着白腻肌肤,姜羽缓缓从梳妆台边起身。

    而栾白石始终远远站着,如一尊石像。

    姜羽缓缓靠近,再度开口劝他:“郎君,我来帮你更衣吧。”

    “别动。”

    面对着油盐不进的栾白石,新娘秀眉微蹙,不知哪里来了阵风,将桌边的烛火吹得微晃。

    姜羽下意识打了个寒噤,抬了一半的手蹭到了栾白石的手背,手指冰凉。

    栾白石心中一动,扭过头僵硬地道:“你披上衣服。”

    姜羽抬眼看向栾白石,捕捉到他回避的目光,发现他根本不敢看自己一眼。

    她唇边浮现一抹狡猾的笑意,蹙着眉道:“郎君身上好暖和,靠近你便不觉得冷了。”

    一边说着,一边大胆地向他逼近。栾白石还未来得及推拒,她一副纤细的手臂便伸进了自己的宽袍,环住他劲瘦的腰身。

    姜羽在栾白石的怀中抬头,软语绵绵:“郎君……你的心怎么跳得这么快……”

    栾白石伸手要将她推开,却触到她润玉一般冰凉细腻的肌肤,双手似被灼了一下,收回了身后。

    他的身体僵成了一把铁尺,怀中人鲜红欲滴的樱唇迎送上来,落在他绷紧的下巴上,软软的触感。

    姜羽轻笑了一声:“郎君,你的胡茬好硬……”

    细软的发丝蹭脖颈,他凸起的喉结上下翻滚。忍着一身燥热,栾白石闭眼咬牙,猛地将怀里的人再度推开,哑声道:“不要碰我!”

    半晌没有动静,他睁开眼,姜羽那一双美目中闪过一丝愠色,一只手缓缓举了起来。

    烛火下,她手中的东西明晃晃地闪。

    是一把小巧的金剪刀。

    她的声音突然变得悲怆而尖利:“我心悦你,想和你在一起!我的一腔真心,你看不见么?!”

    栾白石眸色一黯,这突如其来的告白和捱日观药堂中的一刻重叠,他那克制如死水一般的双瞳逐渐起了微澜。

    他忍不住上前两步,有冲动要将泫然欲泣的姜羽拉回怀里,潜意识中却有千钧之力将他伸出的手向回拉。

    姜羽的眼眶中涌出大颗泪珠,滴落成线。

    “郎君,你为何如此绝情?你是我唯一的依靠,为何要如此对我?!!”

    她面上妖气一闪,一手高举着那把金色的剪刀,狠狠地向自己的心口插落。

    鲜血涌了出来,栾白石神色一僵,猛地扑到姜羽的面前,将她箍入怀中。

    “姜羽!!!”

    姜羽抬眼看向他,口中涌出鲜血,奄奄一息的面庞浮起凄然的微笑。

    “既然……舍不得,为何要让我走?”

    栾白石眼眶发红,神思一片混沌:“不行……我不能……”

    她冰凉的手盖在栾白石的手背上,引导着他摸到了自己胸口插着的那柄金色剪刀。

    “郎君……我……好痛……快……帮我拔出来……”

    栾白石看着她迷离的双眼,心头如有千斤大石,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咬紧了牙,一把将那剪刀拔了出来。

    姜羽的胸口汩汩流着血,如雪地里开出明艳的玫瑰。她微弱的语声带着蛊惑:“郎君……和我一起死吧……纵然我们……生不能同时……死后……同穴……好么?”

    “……好。”栾白石意识模糊地答应她。

    “那我在……黄泉路上……等你……”

    姜羽渐无血色的脸上绽出期待的笑容,甜美而凄丽,目光渐渐失焦。

    栾白石的神经在创痛中木然地跳动,缓缓举起了手中染血的剪刀。

    漱羽心焦如炙,这妖怪的结界太过厉害,她眼看着栾白石的意志一步步陷入了混沌。

    能清除浊气的馥灵丸也用完了,否则还可以勉强一试。她短暂思索了一刻,十指翻飞,双手开始结印。

    也不知道自己现在的灵力能支撑多久,若是这摄魂之术被中途打断,不仅栾白石会困在结界中永远永远无法脱身,自己恐怕……

    她晃了晃脑袋,现在想这些也没用了,口中低声念诵起了摄魂口诀。

    裂娘见到漱羽奇怪的动作,警觉地道:“你要干——!”

    她没能来得及阻止,金光从漱羽指尖乍现,照得她睁不开眼。就在裂娘抬手遮眼的一刹,漱羽掌心向外,贴向栾白石胸口。

    栾白石的身躯猛然一震,眉头紧紧皱了起来,沉静面容上突然青筋暴起。

    他脑海中突然有个清亮的声音在高喊:“停下!栾白石!”

    他在幻境中皱眉,低头见怀中人气息微弱,面色惨白,显然大势已去。他怅然若失,看着手中的剪刀,再度抬手。

    一股巨大的力道将他握着剪刀的手向相反的方向拗去,他使出全力与那力道对抗,手臂上青筋凸起,骨节发白,额头沁出了点点细汗。

    “她不是姜羽!她是裂娘!你看清楚!!!”

    栾白石一怔,再去看怀中女子的面容,眼中盈然的泪光却将视线弄得一片模糊,他手上的力道松懈了几分,那股不知名的大力顿时占了上风,带着他手中的剪刀狠狠调转方向,扎进了姜羽已经鲜血淋漓的胸口。

    “不——!”

    栾白石双目血红,嘶哑的声音响彻幻境。

    同时响起的还有裂娘凄厉的尖叫。

    那剪刀刺入姜羽胸口的一刹,四周的景象开始飞速旋转,栾白石竭力想抱紧怀中的人,却被一股不可阻挡的力道分开,他悲怆的声音被旋转的一切吞噬,终于在一片混沌中睁开了眼。

    漱羽看着栾白石布满血丝的双眼,他清明的神智正在逐渐回流。过了许久,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中似有烈火在燃烧。

    漱羽扶着他的胳膊,小心翼翼地问:“栾白石,你怎么样——唔!”

    栾白石的吻落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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