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吧。”

    栾白石转过脸,二人视线交汇,漱羽先移开了。

    “神仙也有爱热闹的,但栾道长今日来这样的热闹场合,却当真令人惊讶。”

    “姜小姐既然喜欢热闹,怎么不在人群里喝酒?”

    漱羽一哂,提起手边摆着的一个酒壶,晃了晃。

    栾白石挑了挑眉:“原来是月下独酌,”说罢转身,“——那我就不打扰了。”

    漱羽突然扬声:“道长新收的弟子如何?”

    栾白石缓缓转过身来,看见漱羽脸上挂着一抹调侃的笑。

    他抿了抿嘴,语气中有微微惋惜:“本想好好教导,可惜与她没有师徒缘分,第二日便走了。”

    “……是么?”漱羽唇边的笑变得干巴巴的。

    栾白石静静看着她这副姿态,道:“姜小姐怎么不关心她去了哪儿?”

    “大千世界芸芸众生,若是都要关心,哪里关心的过来。”语气已经彻底冷了。

    “对了,方才见到姜寺卿,与他聊起,花小姐是他派人送走的,姜小姐竟然不知?”

    漱羽硬着头皮道:“我不知啊……”

    “可姜寺卿说,是从你那里听说了花小姐的遭遇。”

    漱羽面上神色一滞。这个姜怀谷,怎么如此没有默契!

    栾白石并未和姜怀谷说上两句话,只是一时兴起想诈她一诈,此刻看着漱羽面上红一阵白一阵,低低笑了一声。

    “想来是姜小姐做好事不愿留名,那我便当作不知道吧。”

    “……随便你。”

    “秋深露重,这里临水,你若是怕冷,还是早些回去。反正筵席已快散了。”

    “我知道了。多谢道长。”

    栾白石最后看了她一眼,便转身离开了。

    平康坊外驶过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经过侯府时窗帘微微掀开,很快便放下了。

    “这郑桃颜嫁入一个经商的市井人家,也值得这般大张旗鼓。”

    玉玑公主手里抱着一只狸猫,一下下摸着猫脑袋上的茸毛,一脸的不屑。

    “可不是么!郑尚书找了这么个亲家,朝里不少人都大跌眼镜呢!”

    玉玑公主的下首坐了个一脸媚笑的宦官,一身紫色的圆领袍衫,饶是坐着,身子也躬成了一只虾米。

    “我上回替你找的那个姑娘如何?”玉玑公主漫不经心地问。

    原来此人正是内侍省总管蓬求,听得玉玑公主此问,他一脸晦气,本就容长的脸拉得更细。

    “别提了!奴婢本来和那花近贤说得好好的,可等接人的轿子到了府门口,却说他闺女出家了!”

    玉玑公主细长的眉毛高高抬了起来:“出家了?什么时候的事?”

    “约莫着就在奴婢的人去找过花近贤之后,哼!纯粹就是故意的!”蓬求呸了一声。

    “……去哪里出家了?”

    “奴婢问过了,是去了奉州一家女冠观……”蓬求面色阴沉。

    “奉州?”玉玑公主疑惑,“谁给她找的地方?”

    蓬求看了一脸玉玑公主的脸色,突然哀声道:“算了公主!您爱护奴婢,是奴婢没福气!就别让您再和大臣们离了心了,那奴婢罪过可就大咯!”

    玉玑公主沉声道:“大臣?是哪一个多管闲事的?”

    蓬求犹犹豫豫地不敢说话。

    “讲!”玉玑公主一拍身边的矮几,把上面摆着的装点心的碟子都拍得跳了起来。

    “是、是大理寺姜寺卿。”

    “……姜怀谷?”

    玉玑公主狭长的眉眼微微眯了起来,半晌冷哼了一声:“哼,姓姜的果真了得,他那个宝贝闺女我还没跟他算账呢!”

    蓬求道:“姜寺卿在太常寺多年,也算朝中老人,天家崇道,对他也颇为敬重,公主千万不必为了奴婢和姜大人置气啊!”

    玉玑公主看了蓬求一眼,冷笑:“为了你?你倒是想多了……”

    蓬求面上尴尬一闪而过,陪笑道:“是、是,奴婢口误,奴婢自然是不配……”

    他眼珠一转又道:“前些日子奴婢去找张天师传达秋祭的事,与他多聊了几句。张天师也觉得这姜氏颇有道缘,姜家小姐和捱日观关系匪浅,花重金为捱日观的玄女神像塑金身,那日玉蕊观出事,栾道长又孤身一人入险境去救人……”

    提起玉蕊观的事,玉玑公主面色又难看了几分。

    “张天师因玉蕊观闹妖一事颇为自责,在天家面前多次谢罪,这阵子一直在闭关自省,回忆起一件事来……”

    蓬求的语气一顿,看了玉玑公主一眼。

    “什么事?吞吞吐吐的卖什么关子?”玉玑公主不耐烦道。

    “那日张天师在观门口遇到栾道长和姜小姐一起出来,就说栾道长应当将妖情及时通报,他也好及时出手相助,就这么一句话,竟惹得姜小姐极力回护,说他懒觉醒不过来,可怜人家堂堂大德,竟被小辈训得下不来台……”

    玉玑公主冷哼一声:“姜羽那张嘴,确实刁钻厉害!”

    她眉头拧起,咂摸出几分蓬求话中意味:“——看来这二人果真关系匪浅,连张天师都看出了点不寻常来……”

    蓬求一看按对了穴位,点头道:“可不是么!这栾白石在玉京贵女中一向声名在外——是什么声名不用我说您也知道——他在外人面前一副清高自傲的样子,上回陪您去捱日观,他连您的闭门羹都敢给,还以为真是不思人间情爱的活神仙,谁知道……”

    他这话说得极为不妥,言下之意竟直言不讳玉玑公主去捱日观是奔着勾搭人去的,可玉玑公主并未发作,她对栾白石的心思已经成了人尽皆知的笑话,听了蓬求的话面上神色只是更加难看。

    她想起姜羽那一张不食人间烟火的冷艳面貌,跟出淤泥而不染的栾白石倒是人间绝配。这念头刚一出现,顿时心头一阵火起。

    “……迟早让这对狗男女栽在我手上!”玉玑公主语气恶毒。

    “——嗷呜!”

    她涂了蔻丹的纤长手指不自觉的攥紧,薅住了狸猫背上的茸毛,引得猫儿尖叫一声。

    -

    姜怀谷一人沿着宽阔的台阶缓缓向外走,眉头微皱似在想事情。

    郑元淳女儿出嫁,一个人回家对着空荡荡的府邸难免寂寞,整日只等着下朝拉姜怀谷一道喝酒。他的马车停在宫门口,一看见姜怀谷便迎了过来。

    “卑安,怎么这副神情,天家留你下来有什么事么?”

    姜怀谷摇头:“没什么。”他从袖中摸着一张描金的帖子,递给郑元淳,“下个月秋祭,皇后娘娘特地请羽儿一道参加。”

    郑元淳接过那帖子细细看了,交还给姜怀谷:“好事啊!皇后娘娘亲自邀请……”

    他压低声音:“——不会是哪位皇子看中了羽儿,要她做皇家的媳妇吧?”

    姜怀谷一惊:“……不会吧……羽儿平时一向低调,不曾见他和什么外男有过交集……”

    郑元淳细琢磨了一下似乎也是,突然一拍大腿:“我知道了!”

    “什么?”

    “上回玉蕊观,羽儿和桃颜她们和不是一起被困么,或许是想请羽儿一起去祈福,去去浊气。”

    姜怀谷皱眉不语。

    蓬总管把请柬交给他时也是这么说的,但总觉得这邀请来得突兀。

    “那为何不邀请其他家贵女,独独邀请阿羽?”

    “也许是玉玑公主对她印象不错?所以才只请了她?”

    “不大可能。”

    漱羽接过请柬,冷哼了一声。

    以这玉玑公主的性子,不记恨在心也就罢了,怎么这等祈福的事还会想到她?

    “请柬是谁给你的?”

    “是内侍省总管蓬求。”

    “蓬求……”漱羽想起在哪听过这个名字,那个一心要掳良家女做妻子的太监。

    “神君,您去么?”

    “你方才说秋祭在哪?”

    “天家新建的奉仙殿,在东海穹崃岛上。”

    “穹崃岛……”漱羽陷入沉思。

    “是,还有,这次秋祭特地请了捱日观参加,栾道长的名字排在张尚阿后面,应当也是要出面的。”姜怀谷知道漱羽关心栾白石的动向,是以特地提起。

    “知道了。我去。”

    天家出行,阵势自然不同。

    穹崃岛在玉京以东百里,这一路声势浩大的车队,先走陆路抵达东凌渡口,又转乘龙船在海上行驶了三日,足足用了半个月才到达目的地。

    岛上除了祭祀的神坛,还修有供皇帝贵人们居停的宫殿,错落耸峙于高达千丈的崖壁上,下方便是惊涛拍岸,带着白色泡沫的波浪一次次涌向山岛,又一次次没入深蓝色的大海。

    参加寒衣节秋祭的除了皇帝夫妇、几个皇子和玉玑公主,还有公主的几个堂姊妹,贵人的行头多,仪仗车马抵达目的地,当即用了半天时间休整。

    漱羽没带什么东西,只有一个银耳跟着。

    她信步出了房间,只听得旁边几间屋里传来女子叽叽喳喳地抱怨。

    “没想到这里这么冷!风跟刀子似的,刮得我脸疼!”

    “妹妹第一次来不知道,穹崃岛上就是这样的,上回衣服没带够,我还专门着人去取我的貂皮大氅来。”

    “真是的,看样子我也得去取斗篷来!哎,你看见李碧幽今天的装束没?”

    “看见啦!那一件’锦羽裙’据说是织造局收集了各种奇珍异兽的羽毛专门为玉玑公主定制,自从上次玉蕊观受了惊,天家花了不少心思哄她开心,这一条裙子就值钱一亿呢!特地为了这次祭祀来穿的……”

    “我的天,这么贵重!这是拔了凤凰的羽毛么!”

    屋中人聊得热烈,窗外的银耳翻了个白眼。

    “都这样了还不知道低调些,也不怕遭报应!”

    漱羽语气淡漠:“禽鸟以羽毛珍奇稀有为世人拥趸,怪只怪它们美丽而弱小。”

    她裹紧了身上的丝缎披风,转过头对银耳道:“我出去走走,你不用跟着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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