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灵毓哪里知道,孙权今日刚向周瑜讨教了几招,周瑜传授的其中一招便是让孙权一见谢灵毓就佯装冷漠。

    谢灵毓将钱袋交给了孙权,孙权仍无动于衷,收了钱袋便朝柜台的店家吆喝道:“我今日可以把欠债结清了!”

    店家喜滋滋道:“孙将军这可见外了,只要孙将军和夫人中意我家的酒就成。”

    孙权得意地将钱袋系在腰间,随后便和周泰蒋钦聊军务大事。谢灵毓默不作声,一个人闷闷地喝酒。

    听他们几个商讨的内容,大概是过阵子还要领兵去会稽平定山贼,谢灵毓想起当日和孙权初见时那桩事,便很想对孙权冷嘲一句:你还敢去会稽呢?

    孙权似乎也思及那桩事,端着酒杯往嘴里送时偷摸斜觑一眼谢灵毓,被谢灵毓发现,他又慌忙垂眸移开目光。

    这时忽见外头有两个干净伶俐的小姑娘向酒馆的店家问路,孙权灵机一动,放下酒杯就跑出去热心地指路,连店家都感到诧异。

    谢灵毓的目光也跟过去望了一眼,不知怎地,看到这两个姑娘令她想起从前在会稽时和表妹刘瑧兰一块出门也是这般情景,眼前不免恍惚。

    孙权给两位陌生的姑娘指了去渡口怎么走,眼角余光瞥到谢灵毓朝这边看,只当谢灵毓正注视着自己和别的女子说话,更肆意地攀谈起来,还主动介绍渡口附近有哪些好玩的和需要注意的,想让谢灵毓为此拈酸吃醋。

    两个问路的姑娘弯腰道谢后,孙权趾高气扬地回桌喝酒,谢灵毓无所事事地看了他一眼,孙权继续无视谢灵毓,跟周泰蒋钦夸那两位姑娘容貌清秀。

    周泰蒋钦则支吾道:“将军出门在外也要注意身份,哪有这样屈尊降贵跑去跟人指路的道理?”

    谢灵毓心里嗤道:他怕是见色起意,哪里还在乎什么道理。

    孙权又偷眼瞄了一下谢灵毓,发现她面带不悦,眉间似有烦忧,孙权暗自欢喜,只当自己的法子奏效。

    孙权故意再激一激谢灵毓,便高声道:“不过是举手之劳,再说了,我们坐镇吴郡,理应爱护百姓,即便是骑马乘车走在路上遇到她们求助,也该稍上一程。”

    说罢又转头看谢灵毓的反应,装模作样地问了句:“夫人你说是吧?”

    谢灵毓低眉冷笑:“夫君说的正是呢,即便是引狼入室,赔上钱袋,也绝不能有怨言。”

    孙权听出她话中有话,没有往深处细想,只满心得意着谢灵毓真的吃醋了。

    实际上谢灵毓刚刚突然发现,孙权出去一趟钱袋就不见了,他自己还浑然不觉。谢灵毓听他说话大言不惭,干脆也不提醒他,只想看他稍后拿什么结账。

    正说着话,门外又有车夫用板车推着几麻袋粮食来送货,酒馆的伙计们纷纷出去抬货,各自扛着一麻袋粮食往里间仓库送,纷纷从谢灵毓身后经过。因地上不知何时积了些水,其中一位伙计走着走着忽然脚下一踉跄,那一麻袋粮食竟从手上滑落,谢灵毓离得最近,却还不知身后发生了何事,她只瞧见孙权眼中一慌,扔下酒杯便眼疾手快地起身高举着双臂向她身后奔去。

    谢灵毓听到几个人乱嘈嘈的惊呼,一回身看见孙权接住伙计肩上的一麻袋粮食,这才知道自己躲过一劫。

    那袋粮食约有百斤重,伙计原在肩上扛着,孙权一下子用手高举着,甚觉吃力,他咬牙回头看了看谢灵毓,担心道:“你没事吧?”

    谢灵毓想着聂夫人昨日刚扭了脚,看孙权这样子,该不会是也扭到了哪里,忙上前担忧道:“你也太鲁莽了。”

    周泰和蒋钦忙起身帮忙,二人齐心协力将孙权手上举的粮食接了过去送到仓库。孙权放下重物,捏着肩膀向谢灵毓道:“要是砸到你可就糟了。”

    谢灵毓看着他,心中五味杂陈。

    店家及伙计来向孙权道谢,周泰及蒋钦也纷纷景仰道:“将军真是好身手。”

    孙权瞥着谢灵毓,看她关心自己的安危,心里美得很,只叹自己不能像狗一样有条尾巴,否则一定会将尾巴翘到天上去。

    众人酒足饭饱,孙权去柜台结账,摸了摸腰间忽然发现钱袋不见踪影,回头大惊:“我的钱袋呢?”

    周泰和蒋钦忙在方才的酒桌上寻找一番,并无所获。

    孙权一边摸着身上所有的口袋,一边和谢灵毓四目相对,他眼睛转了转,恍然大悟道:“刚刚那两个姑娘原来是贼!”

    谢灵毓心道:你还不蠢嘛。一听他提到方才那两个姑娘她就来气,便冷眼瞧着孙权如何处理这难题。

    “我真是有眼无珠!”孙权气急败坏地猛拍柜台的桌子,方才已经在店家面前夸下海口说今日把账结清,要是食言,还不被人给看贬了?

    周泰和蒋钦面面相觑,他俩官职小俸禄低,平日和孙权喝酒都是孙权付钱,他俩没有出门带钱的习惯。

    孙权急得向谢灵毓求助:“要不我们几个人抵在这儿,你回家找大嫂再拿钱?”

    这虽然是个办法,谢灵毓却没有把握能办成,为难道:“大嫂若是问起来我又怎么说呢?真解释起来可就要穿帮了。”

    已经瞒了这么久,孙权也担心事情穿帮前功尽弃,只好作罢。挠了挠头,目光在谢灵毓头发上一阵搜寻,又生一计。

    孙权指着谢灵毓的头顶问道:“你这个簪子应该值不少钱吧?”

    谢灵毓听出他的意思,护着簪子制止道:“你刚才只顾向那两个姑娘献殷勤,把我的钱都弄丢了,现在还想搭上我的首饰?我不给!”

    孙权理亏,不敢再打谢灵毓首饰的主意。

    周泰忽向孙权提议:“此处离公瑾将军的府邸不远,不如小的去找他救急?”

    “也只好如此了。”孙权无计可施,皱眉又嘱咐着,“你可千万告诉公瑾要保守秘密,万不能让主公知道了。”

    周泰领命,当即便策马往周瑜的府邸奔去。

    店家表面上虽还和气,但已不复方才那般热情洋溢,谢灵毓瞧孙权站在大叹长吁短叹,心里只盼他能吃一堑长一智。蒋钦劝孙权稍安勿躁,孙权每隔一会儿就站在门外张望周泰回来了没有。

    周泰不负众望,很快就骑马赶了回来,孙权大喜过望。

    待周泰将马拴在门外,回到大堂,孙权才发现有些不对劲,周泰不仅两手空空,脸还是青灰色的。

    孙权急问:“发生了何事?找公瑾借的钱呢?”

    周泰望向孙权吞吞吐吐道:“主公今日在周将军家中,小的见到主公了。”

    “什么?”

    孙权和蒋钦都大吃一惊,孙策今日竟在周瑜家中,那岂不是露馅了?

    孙权拉过周泰又问:“你同主公说了些什么?”

    周泰老实巴交地答道:“主公问我突然造访公瑾家中所为何事,我不会说谎,便将今日之事一五一十告诉主公了。”

    孙权急得跺脚:“你简直要害死我了!”

    周泰一脸惭愧地垂手立在一旁,孙权已经乱了阵脚不知如何是好。待孙权想着如何应对,孙策已和周瑜一前一后纵马赶来,二人皆雄姿英发,气势非凡。尤其是孙策,虽一身素衫常服,头戴玉冠,却不怒自威,剑眉下一双卓尔不群的丹凤眼,为通身的杀伐之气凭添几分慈悲。

    谢灵毓在府里不经常遇到孙策,遇到时也是远远地瞧见,因此今天算是头一回近距离看清孙策的模样。

    孙策手持缰绳,单手抓住马鞍,翻身跳下马。孙权如临大敌,想逃已经来不及了。

    孙策双唇紧闭,一进来就居高临下打量着孙权及谢灵毓等人。谢灵毓心想自己只是被孙权叫出来喝酒,就算孙策要追究,她也不是主谋,因而十分从容。

    孙权强装镇定,上前赔着笑脸招呼道:“大哥怎么有空来喝酒?”一面还向周瑜使眼色求救,周瑜在孙策身后轻轻摇头,表示爱莫能助。

    孙策一把将孙权推到一边,望向柜台处的店家开口问道:“还望店家如实相告,我二弟孙权欠了你多少账?”

    店家不苟言笑,拨了拨算盘,拿给孙策看:“孙将军您瞧,加上今日的,总共是六百八十钱。”

    谢灵毓算了算,大嫂给的月钱只有五百,就算钱袋没丢也不够结账,今日这事本就兜不住。

    孙策双眸一紧,正色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孤绝不会纵容家人赖账。”随后伸手向周瑜道,“公瑾,拿钱来。”

    周瑜无可奈何地将钱袋递出去,又用肩膀碰了碰孙权,微微一笑,像是在说:好戏还在后头。

    孙权垂着头,一副听天由命的神色,又听孙策向店家警示:“这债算是结清了,以后不许再赊账给他。”

    众人走出酒馆,天已全黑了,谢灵毓独自上了马车,其余几人各自牵着坐骑,孙策周瑜走在马车前头,孙权和周泰蒋钦等人跟在后头。一路上没有动静,谢灵毓频频推窗朝外看,心想孙策难道一声不吭将孙权手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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