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权对靳明禾没有好印象,心里不希望谢灵毓跟她一起出门,然而听见靳明禾拿孙娴当幌子,不由得紧锁双眉,知道谢灵毓肯定是非去不可了。

    谢灵毓沉吟着未出声,靳明禾暗暗瞥见了孙权的眼色,便捏准时机,叹息一声道:“毓姐姐若是不方便,我只好回去再哄哄娴姑娘了。”一脸遗憾地转身要离开。

    谢灵毓不忍让孙娴失望,忙抬手道:“我可以去的,你等我一会儿。”

    靳明禾脸上顿时扬起璀璨娇笑,开心道:“那真是太好了。”

    孙权阴着脸睇了靳明禾一眼,想阻拦谢灵毓但是欲言又止,想了想,故意扬声向谢灵毓交代道:“让燕儿陪你去吧,别回来得太晚,我在城外忙完了就赶回来。”说话时眼眸深邃地望着她。

    谢灵毓会意,点头应了声。孙权说完话就要出门,谢灵毓忽然想起来问道:“你身上有钱吗?”

    孙权下意识摸了摸身上,悠然一笑道:“今日要出远门,夫人赏点钱花吧。”

    谢灵毓给了他一日的吃喝用度,随后目送他出门,依依不舍地叮嘱道:“你在外面要当心。”

    孙权跨出房门,目光凌厉地瞧了靳明禾一眼,想震慑她莫要再生事。

    孙权走后,靳明禾来到谢灵毓跟前笑语盈盈道:“毓姐姐和二公子感情真好,看得我好生羡慕。”

    谢灵毓低头浅笑,嘴上却说道:“也不是,我们经常吵架呢。”

    靳明禾好奇地问:“你们会为何事吵架?”

    谢灵毓被她问得有些不适,一面吩咐燕儿装点行囊,一面对靳明禾搪塞道:“都是些小事。”

    靳明禾忽然感慨:“就算是吵架,也是你们夫妻之间的乐趣吧,可惜我无法体会,我不过是吴侯的妾室,在他面前大气不敢出一下,整日看他脸色行事,他说话声音略高些,我就吓得魂不附体,吵架更是我想都不敢想的事。”

    谢灵毓听她说这席话,心里的诧异多过怜悯,靳明禾居然会这样可怜兮兮地跟她诉苦?小时候关系亲近时也从未有过这等事,谢灵毓感到不可思议。

    靳明禾的话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谢灵毓少不了安慰一两句:“你才刚到吴侯身边,所以难免生疏。”

    谢灵毓还想对靳明禾说: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感情是日积月累培养起来的,只要以诚待人,孙策迟早会喜欢她的。

    但是谢灵毓心里牵挂着聂夫人,不愿看到孙策真的对靳明禾动情,因此那些话便藏着没说,心里又觉矛盾,烦乱不堪。不想再与靳明禾说话了,于是走到梳妆案前假装挑首饰,随手拿起那支被孙权说丑的琉璃镶玛瑙珠钗戴在头上。

    燕儿收拾好行囊,上前对谢灵毓道:“夫人,我好了。”

    谢灵毓点点头:“那咱们这就走吧。”

    燕儿临走前不忘对丹兰说笑:“我和夫人出门了,你好好看家吧。”

    丹兰送她们出门,笑着向燕儿叮嘱:“知道了,你对吴郡周遭更熟悉,可要早些把夫人带回来。”

    谢灵毓笑着回头看靳明禾:“让你久等了。”

    靳明禾连忙摇头道:“没有没有,毓姐姐见外了。”又热忱道,“娴姑娘知道咱们这么多人去,一定很高兴。”

    三人结伴来到正院,看到孙娴捧着脸坐在台阶上,身上戴着聂夫人去西园之前为她置下的长命锁,贴身婢女在她身后垂首待命。不知怎地,孙娴的眼神呆愣愣的,像是阴天时角落里的一株小树苗。

    谢灵毓走近些,弯腰唤她,孙娴抬头见是谢灵毓,起身小跑过来拉着谢灵毓袖子问:“二婶娘,我阿母什么时候回家来?”

    谢灵毓无言以对,望着孙娴不知该说多久才好。

    孙娴委屈道:“我本来以为阿母要跟我玩捉迷藏,可是我找不到她,等了她好些天,现在我都想她了,她怎么还不回家来?”

    说着说着忽然眼泪汪汪,揉着眼睛放声哭泣。

    谢灵毓听得眼眶湿润,想带孙娴去西园见聂夫人,又担心孙娴此时去见了聂夫人恐怕会啼哭不止,惹得聂夫人也跟着悲戚。只好心疼地蹲在地上搂着孙娴安慰:“阿母也想着娴儿呢,现在阿母肚子里怀着娴儿的弟弟妹妹,所以不能待在人多的地方,等她好些了,我们一起去接她回来,好不好?”

    孙娴居然听进去了,含糊着嗯了一声。

    谢灵毓一面抚摸着她的后脑勺,一面小声问身旁负责服侍的婢女:“娴姑娘吃过早饭没有?”

    婢女惶恐道:“吃的不多。”

    孙娴伏在谢灵毓肩上继续啜泣,声音已渐渐平稳,谢灵毓迟迟未见到孙绍,又向婢女问道:“绍公子在哪里?”

    “方才随主公去前殿了。”

    谢灵毓略一皱眉,没再吭声。

    靳明禾适时走过来拍了拍孙娴,柔声道:“咱们该出去赏花了。”

    谢灵毓扶孙娴站好,给她擦着眼泪道:“我们今天先帮阿母探探路,等她回家了,你要跟她讲你看到了哪些好玩的,所以今日你要多走一走,到处看看,好吗?”

    孙娴已止了泪,乖巧点头。靳明禾让馨儿打点好孙娴的随行物,之后馨儿也跟着一起乘马车出了府。

    车轮的哒哒声在耳畔回响,谢灵毓发觉靳明禾上车之后话就少了很多,心里思忖着这样也好,不必再费力与她谈心。孙娴一路若有所思,也未开口说话。

    南山已有明显秋意,层林尽染,山野上有一道金色的光晕。苍翠山谷里不时传来群鸟啁啾,清脆悦耳。

    燕儿指着半山腰对谢灵毓道:“夫人你瞧,那一带向阳,山菊都开在那儿。”

    谢灵毓欣喜地张望着,见大片金黄色的山菊在日光下摇曳生姿,便对她们说道:“我们上山吧。”

    一行人沿着山道吹着秋风缓缓向前,孙娴挨着谢灵毓小步快走,谢灵毓想牵着她,孙娴却缩着手,语气稚嫩而坚定道:“我要自己走。”

    谢灵毓笑着依了她。

    走在上山的半道,谢灵毓低头一瞧,见孙娴身上的长命锁居然不见了,忙停下问她:“你出门时把长命锁留在家里了吗?”

    孙娴认真摇头:“我刚才还戴着呢。”

    燕儿和馨儿低头打量脚下,皆道:“兴许是不小心掉在路上了。”

    谢灵毓便开口让燕儿沿着来时的路回去找一找,靳明禾眼放光芒,也向馨儿差遣道:“你也一起去帮忙找找。”

    孙娴喊着:“我自己去找。”也跟着她们跑去了。

    山道上很快只剩了谢灵毓和靳明禾两个人,谢灵毓隐约听见潭水潺潺,顺着山坡往下一看,下面是好大一片碧水潭,想起孙权前几日说过想出门钓鱼,因此多留意了几眼,见山坡上枯木遍布,落叶堆积。山坡既陡又长,看久了只觉触目惊心。

    山风拂面而过,靳明禾的声音款款自身后传来:“毓姐姐,我忍辱负重,在吴侯面前奴颜婢膝,我做的一切全是为了靳家,可是我真的力不从心,毓姐姐能否可怜可怜我?”

    谢灵毓回过身狐疑道:“你这话从何说起?”

    靳明禾低眉顺眼,眸光真挚道:“眼下山阴令一职无人担任,我替我父亲求了这个差事,可是吴侯不答应,毓姐姐能不能帮帮我?”

    听靳明禾提起这个,谢灵毓随即感到不对劲,猛然察觉靳明禾今日把她请出来绝非仅为赏花。

    她之前就觉得魏卓之死或许跟当上山阴令有关,如今靳家居然想谋求山阴令一职,两件事是否有关联呢?

    对于靳明禾的请求,谢灵毓觉得她简直异想天开,无奈道:“我跟吴侯说不上话的,再者,这些朝堂之事非一人之力可改变,我们于孙氏而言不过是外人,何苦自讨无趣?”

    靳明禾又执意道:“毓姐姐可以跟二公子提一提,二公子对毓姐姐可是有求必应,我相信二公子不会让毓姐姐失望的。”

    谢灵毓正色拒绝道:“我不会插手这件事。”

    几乎在同一时候,靳明禾脸上的温婉笑意顷刻退散,像夏日时的乌云遮日,取而代之的是轻蔑的冷嘲:“都说二公子孙权对谢夫人百依百顺,爱护有加,原来只是编的玩笑话啊?”语气尖酸刺耳。

    谢灵毓转过脸没好气道:“你也不用拿这话来激我,若你一开始跟我谈旧情就是为了利用我的话,那从现在起你不必再假惺惺了。”

    靳明禾懒怠地眨了几眼,似笑非笑地挑明道:“谢灵毓,我当然知道你管不了这些朝堂之事,我对你提这些,不过是想试探你究竟会不会帮我而已,想不到你竟然这么直白地拒绝,连装都不装一下,看来你从未真心待过我啊。”

    谢灵毓深深吸了一口山上的凉风,靳明禾对她直呼其名的样子,和当日在花神庙前如出一辙,看来靳明禾从未变过,是她被三言两语迷惑,轻易相信靳明禾是真的打算求和。

    靳明禾又气势汹汹道:“谢灵毓,你我两家同样是攀附孙氏而已,你真以为自己嫁给孙权做正室就可以高人一等?孙策才是江东之主,既然你今日不肯顾念旧情,那往后就不要怪我翻脸无情。”

    谢灵毓为自己识人不清感到不快,懒得与她胡搅蛮缠,只道:“你现在终于露出真面目了,以后不必再假装同我交好了,告辞了。”

    谢灵毓愤而侧过身,准备下山去找孙娴和燕儿提前打道回府,心里琢磨着孙权说的果然没错,她对靳明禾就不该心软。

    刚走到转角处,身后忽然有只手掌落在她的背上,谢灵毓吓出一阵冷汗,正要回头质问靳明禾又想怎样,这只手掌突然发力推了她一把,谢灵毓抵挡不住,身体向前跌倒,惊叫一声便沿着山坡直直滚落下去。

    脸朝上的一瞬间,她看见靳明禾站在坡顶处得意地晃着肩,脸上挂着明媚微笑,灿如彩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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