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权心事重重地走出家门,来到财计署找到了负责管理江东财计的吕范,原本是要预支这个月的俸禄,开口前忽然动了歪心思,对吕范满脸堆笑道:“吕先生,我要奖赏部众,大哥让我找你来拿钱。”

    吕范一身正气,听孙权一副“给我钱”的语气,觉得古怪,于是客气地搪塞道:“主公让我负责财计事务之初,曾立下规矩,任何人不得擅自挪用,如今二公子既然是奉主公的命令来取钱,想来一定带了主公给的手谕吧?”

    孙权没有手谕,本就意在一搏,被吕范这么一问,气势减半,无奈道:“那就请吕先生从我的俸禄里扣减吧。”

    吕范欣然给孙权预支了俸禄,孙权非常心疼,但是已经答应过的事不能变卦,拿到钱之后就去了军营找到周泰,让他帮忙把钱分发给昨天在南山奔波过的人,包括贺攀手下那些。

    周泰接过钱点头说好,看左右无人,又神神秘秘道:“将军听说了吗?贺攀走了。”

    孙权有点纳闷:“这么快?”

    周泰也纳闷道:“好像是他自己提出来要去丹阳戍卫的,主公也没挽留。”

    孙权心想:他走的倒是及时。

    经过南山一事,贺攀继续留在吴郡只会更难堪,但他就这么走了,那他之前是否和吴四姓勾结的事就难以查证了。

    孙权一想到这个人,心里就不甚痛快,没再费心往下想,跟周泰交代完之后就打算离开军营,走出不远又碰到了刚处理完军务的聂筠。

    聂筠一见孙权就问:“贺攀是不是细作?”

    孙权一脸倦怠地答道:“我不知道。”

    聂筠狐疑:“你真不知道?”又自顾自说道,“亏我还拿他当兄弟呢,真没想到他别有居心。”

    孙权讪讪地没有接话。

    见孙权似乎心情不太好,聂筠也没什么兴致说这些了,顿了顿又提议道:“我现在没什么事,正想出去喝酒呢,你去不去?”

    已经快到晌午了,孙权无所适从,惦记着谢灵毓的病情,又怕回去太早跟她吵架,犹豫一阵便跟聂筠一起去喝酒了。

    来到酒馆后,孙权仍然阴沉着脸,聂筠看出他有心事,边倒酒边问他:“你是在想昨天征粮的事?还是贺攀的事?”

    孙权两眼无神地苦笑道:“都不是。”

    聂筠惋惜道:“那我可就爱莫能助了。”

    孙权端着酒杯闷闷不乐,老实说,他也不希望其他人插手他和谢灵毓之间的事。几杯酒下肚,又开始揶揄:“幸好被你拉来喝酒了,我现在真是不敢回家呀。”

    聂筠觉得奇怪:“这话从何说起?”

    孙权愁眉不展。

    聂筠试探道:“你跟谢夫人闹别扭了吗?”

    孙权忽然自言自语道:“多问了两句就嫌我疑心重,还故意说难听的话惹我生气,明明是她自己先前瞒了我许多事,我不能问吗?我有错吗?我没错啊!”

    聂筠不知道他到底在说什么,想了想便嗤道:“我怎么觉得,你是在炫耀你有家室?你在这儿跟我抱怨成婚后的苦恼呢?”

    孙权掩面苦笑,眼里的酸楚渐渐消融,被聂筠这样一说,又不自觉念起谢灵毓各种好处。

    “我觉得我自己好笨啊,被她耍得团团转,可我又不是真的想惹她哭。”孙权说到这里,自己倒有些想哭。

    聂筠满脸困惑,僵了僵,顺势套孙权的话:“你真跟谢夫人吵架了?”

    孙权难为情地点了两下头,心里也很后悔。

    聂筠仗义道:“她昨天在南山不是受伤了吗?你就算想吵架,好歹也过几天再说。”

    孙权难受地嘟囔:“我也不想这样啊。”

    聂筠见孙权现在有问必答的态度甚为有趣,于是饶有兴致地试探道:“我问你,你成婚之后有后悔过吗?”

    孙权也没问聂筠口中的后悔是指什么,坚决摇头。

    聂筠又换了一种问法:“假如现在时光倒流,太夫人让你娶谢夫人,你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我答应啊,为什么不答应?”孙权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说完也没有要改口的意思。

    聂筠攒眉问道:“这又是什么道理?”

    孙权似笑非笑,一脸不情愿地说道:“还不是为她着想?她那个性情,要是嫁给旁人,肯定不到一个月就被和离出门!她不嫁给我还能嫁给谁?”

    聂筠忍俊不禁,又佯怒道:“我陪你喝酒图什么?你回家之后早忘了你今日倒的苦水,转眼便跟谢夫人如胶似漆。我呢?我都不知道我阿姐什么时候能想起来给我办婚事。”

    孙权感到过意不去,半笑道:“大嫂搬去西园也有一阵子了,我回去问问灵毓,看大嫂什么时候能回家,等大嫂回家了我就帮你催催。”

    聂筠又给他添了一杯酒,憨笑道:“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呢,你还是先处理好你自己的事吧。”

    随后店家端了好菜上桌,孙权吃喝尽兴,暂且放下心中不快。

    饭后,孙权向聂筠为难道:“这次你请吧,我没钱。”

    聂筠奇道:“你的钱呢?”

    孙权难以启齿,不想让聂筠知道他把钱都给谢灵毓了,连今天发出去的赏钱都是预支的俸禄。

    见孙权不吭声,聂筠也没再追问,转身去付了账。

    两人走出酒馆,远远地看到昨天光顾过的胡饼摊,孙权想起来谢灵毓昨天说好吃,于是慢吞吞地开口问聂筠:“你能不能借我点钱?”

    聂筠爽快把钱给他,没问他借钱买什么。

    孙权跑去胡饼摊,见摊炉上有刚做好的五张胡饼,二话不说全买了,心想谢灵毓看到这么多好吃的胡饼肯定会高兴的。

    聂筠疑惑问他:“你刚才没吃饱吗?”

    “不是,这是我准备带回家的。”

    聂筠笑道:“带回去给谢夫人的吧?”

    孙权正在思索怎么哄谢灵毓高兴,听到这话,不加掩饰地笑了笑。

    聂筠忽然严肃道:“仲谋,我阿姐住在西园不回府,跟主公闹得不太体面,我现在左右为难,你跟谢夫人可别再怄气了,不然大家都跟着不自在。”

    孙权听进去了聂筠的忠告,感激地点点头,又安慰他:“大嫂是通情达理的人,况且她都要有三个孩子了,大哥不会忘了她的。”

    “但愿吧。”聂筠眼里有一丝惆怅。

    跟聂筠话别后,孙权匆匆赶回家,老远就闻到屋子里的药味,走到门口看见谢灵毓披散着头发坐在书案前,面前摊开了书卷,低着头魂不守舍的,也不知到底看进去了没。

    熏笼已经停火了,孙权轻脚上前道:“你好些了吗?”

    谢灵毓还在发着低烧,身心难受,因吃过药和午饭后不宜躺着,这才坐起来消食。听到孙权的声音,心里更觉惭愧,难以开口答话。

    “这是我刚给你买的胡饼。”五张胡饼用布包着,孙权轻轻放下,小心翼翼推到她面前。

    见谢灵毓不理他,孙权又觍着脸绕到她身后环住她,胸膛贴着她的后背细语问:“母亲都跟你说什么了?”又用下巴抵着她的肩窝小声哀求,“你不要不理我啊。”

    谢灵毓忽然落泪,忍着哭声道:“你不要对我这么好,你这样会让我的脾气越来越坏的。”

    孙权平静道:“我不对你好对谁好啊?”抬手拭去她脸上的泪,柔声质问,“你也知道我对你好啊,那为什么不理我?”

    谢灵毓艰难止住泪,孙权抱着她依偎在自己肩上,关心道:“是不是母亲说了你什么?”

    谢灵毓垂头道:“我不知道你昨天过得不顺利,我还给你添乱。”

    “那些都是小事,现在已经没事了。不管我被什么绊住,最后肯定都会去找你的。”孙权聊感慰藉,吁着气笑了笑。

    谢灵毓哭声暂息,孙权抚着她的头发道:“其实你没有错——”说过,又一脸执拗地补充道,“但是我也没错。”

    谢灵毓不太高兴地直起了身,见孙权犟劲正盛,也无奈承认道:“嗯,你确实没有错。”

    孙权轻挑眉峰,不再说这个事情,伸手拿过胡饼,改口问她:“你吃饭了没有?”

    “吃过了。”

    孙权又把胡饼放下:“那等你饿的时候,让燕儿她们给你热一热。”

    谢灵毓闻到他身上的酒味,蹙眉道:“你出去喝酒了?”

    孙权老实道:“嗯,跟聂筠一起去的。”

    谢灵毓没再多问,想到自己对昨晚的事还一无所知。

    “我还没有问你,靳明禾昨天跟你们说什么了?”

    孙权懒得再回想,以手撑头,望着谢灵毓道:“你现在就不要关心这个了,她说什么我都不会信的。”

    谢灵毓兀自猜想一番:“她说了我许多坏话吧?”

    孙权缓缓闭眼,点了点头,睁开眼又慢条斯理道:“大哥用茶盅打伤了她,母亲罚她禁足十日。”

    谢灵毓听了,稍感舒心,此时已坐得有些乏了,便想起身回床上躺着,一站起来就感到头晕目眩,身体不由自主晃了一下。

    孙权连忙把她抱回床上,担忧地叮嘱道:“你还是多躺一会儿吧。”

    谢灵毓有些后怕,缩在他怀里道:“要是你不在,我肯定要摔着了。”

    孙权听到这句柔情似水的呢喃,心神荡漾,边给她盖上被衾边道:“等睡醒了该不会又变了幅面孔吧?”

    谢灵毓躺在床上一脸疑惑。

    孙权俯身笑问:“是谁半夜说梦话哭着说不要吵架,结果醒来了却没有好脸色?”

    谢灵毓腼腆地低眸微笑,又拉着他的手道:“你还出去吗?我想让你陪我。”

    孙权惊喜地戳了戳她的脸:“行啊,难得你主动开口让我陪你。”说着便要解衣躺在她身旁。

    谁料谢灵毓竟指了指书案道:“你去看会儿书吧,我睡醒了就喊你。”

    说罢,转过脸偷笑。

    孙权的笑意僵在脸上,局促地又把衣服系好,耸肩道:“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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