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灵毓刚要转身走开,孙权伸手拉住了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了她一会儿,下一刻便笑着在她手心里放了一个锦囊,叮咛道:“给你一个好东西,神仙送的。”

    “这是什么?”谢灵毓低头看了看,诧异地问。

    孙权目光炯炯道:“这是护身符。”

    谢灵毓一听便要塞还给他:“我要这个干什么?你自己拿着吧。”

    孙权向后退了退,看着她道:“我给你了就是你的,再还给我,可就不灵了啊。”

    谢灵毓只好默默攥紧,心想谁拿着还不是一样,随后将护身符和她的凰纹玉佩收在一起。

    是夜北风大作,雪花纷纷扬扬,仿佛千万颗星星坠落在尘世,轻轻地覆盖在树梢上,像一层层柔软的羽毛。

    薰笼里已生了火,谢灵毓躺在床上又想反悔,不想大老远跑去汤泉客栈,便对孙权试探道:“下雪了,明天还去吗?”

    孙权呼吸沉重地嘟囔道:“都说好了要去,怎么又不想去了?”

    谢灵毓抓着被衾嘀咕一声:“可是我很怕冷。”

    孙权皱皱眉,有些不太明白:“怕冷就不出门了吗?冬天有好几个月呢,你打算怎么度过?”

    谢灵毓就打算在屋子里度过一整个冬天,于是辩解道:“能不出门就不出门,你一提出门,我心里都有点怵。”甚至光是说说就感受到一股让人瑟瑟发抖的寒意。

    孙权的眉头皱得更深了,疑惑道:“这是什么道理?天天闷在屋里怎么行?”

    谢灵毓不说话,靠在枕上一个劲儿摇头,眼睛湿漉漉的,试图让孙权心软。

    见她如此抗拒,孙权忽然面上堆笑,朝她挪了挪身,附在她耳边问道:“你猜我现在出远门最担心什么?”

    谢灵毓抬眸觑他,心里已猜出大概,又怕自己猜的不准被孙权取笑,索性装傻说不知道。

    孙权白了她一眼又拱了拱鼻子,用下巴抵着她的肩喃喃道:“你瞧瞧你,每回生个病都要十天半个月好不了,身体也太弱了,我能在家里天天看着你还好,要是我出门在外看不见你的时候,是真的不放心。”

    谢灵毓侧耳聆听,露出盈盈笑意,却又纳闷:“怎么说起这个?”

    孙权话锋一转,挑眉道:“我是想告诉你,你要多跟我出门,我带你强身健体,知道吗?”

    谢灵毓反应过来,哼了一声后嗔笑道:“说了半天原来还是想让我跟你出门,还说得这么冠冕堂皇的。”

    孙权没狡辩,只是一再坚持道:“你明天穿厚点,坐在车里,实在不行给你带个炭炉。出门没那么可怕,你越怕冷,以后越不敢出门,现在冬天才刚到,你就怕成这样,哪天刮个小风是不是都能把你吹走?”

    谢灵毓情知他说的在理,撅着嘴不想说话。

    孙权不怀好意地贴了过来:“你现在要是反悔,我可要生气了。”说着便将整个肩膀压了过来。

    谢灵毓转过脸躲闪,无奈道:“好了,去就去吧。”

    孙权拥着她反复确认:“是真的吧,不会再改变主意了吧?”

    谢灵毓连连答应,随后便被封住了唇,不自觉合上迷离双眸,许久没有睁开。

    帐内气息归于平缓时,外面风声也渐渐止住,雪夜幽静,天地之间陷入祥和而又混沌的缥缈境地,慢慢长夜似吞没所有动荡,又像是隐匿着更大的不安宁。

    “毓儿——”

    谢灵毓困乏至极,半梦半醒时仿佛听见断断续续的呢喃。

    “我不在家的时候,你可要好好照顾自己。等到开春,咱们把相思豆都种下……会想我吗?每天想我一小会儿就行了。”

    大雪弥漫了一整夜,次日推开门,目光所及之处银装素裹,四野一片白茫茫,好似仙境。

    孙权站在门口向外看了一眼,回身就开始向谢灵毓撺掇着:“走,出去赏雪去。”

    谢灵毓被他从枕头上拽起来,然后慢吞吞下了床,裹上一件厚厚的狐裘,鼓了好大的勇气才从屋里走出来。孙权也系上披风,一路欢快地在院子里踩出两行脚印,谢灵毓跟在后面,时不时抬头看看他,莫名觉得他好像一只被关了好几天的猎狗。

    孙权仰着头,把披风向身后甩了甩,谢灵毓越看越觉得像,低头自顾自笑个不停。

    墙角一只红梅凌寒绽放,孙权回过头催促她:“你走快些,地上没结冰,不会滑倒的。”

    谢灵毓摇摇头,收了收脸上的笑意,边走边小心看着地面。

    “你在傻笑个什么呢?”孙权只好折返回来,走到她旁边又伸出手揶揄道,“夫人需要我扶着吗?你走得也太慢了,我就算瘸了一条腿都比你走得快呢。”

    谢灵毓转动眼眸轻觑他一眼,往他手上瞄了瞄,随后默不作声蹲下身,掬起一把雪,站起来二话不说全放在他手上,一面还微笑道:“给你洗洗手,不用谢我。”

    雪渐渐在孙权手心里化成冰水,孙权也没掸开,一边认真地搓了搓手,一边望着谢灵毓悠悠含笑道:“捉弄我是吧?我可不会怕你。”

    谢灵毓眼瞧他弯腰捧起更大一团雪,吓得不敢在他身旁逗留,连忙抬脚走开,孙权揉着一个胡饼大小的雪球很快追过来,谢灵毓穿得厚重,没跑出多远便被追上。

    孙权举着雪球笑呵呵道:“别跑,让我给你捶捶背。”

    两个人踩着院子里的积雪追逐,脚下传来咯吱咯吱的声音。冷气扑面,谢灵毓一开始觉得鼻子疼,但是习惯之后,好像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还觉得雪中的气味清净淡爽。

    孙权马上就要追过来了,谢灵毓想着兵不厌诈,于是用双手抚着腹部,假装肚子疼。

    孙权脸色一僵,上前关心道:“你怎么了?”

    待他走近,谢灵毓虚弱地扶着他的手腕,还哎呦了两声,孙权正在分神,谢灵毓忽然用力一抖,雪球便从孙权手上滑落,砸在她脚边,迸开成几块。

    孙权这才明白过来,阴着脸哼一声道:“又被你耍了。”又指着地上的雪得意道,“我可以先让你十个雪球,十个之后我可不会手下留情了。”

    谢灵毓开怀地笑出声,说了声好便先下手为强,抓起地上的雪揉成鸡蛋大小的雪球,蹲在地上一个接一个朝孙权身上砸去,孙权眼疾脚快,每次都轻松躲过,把地上的雪踢来踢去。谢灵毓起初还饶有兴致,很快便累出一身汗,又见孙权一次都没被打中,气馁地不想玩了。

    “太冷了,我回屋了。”谢灵毓站起来拍了拍手道。

    孙权抱着臂笑道:“这么快就认输了?”

    谢灵毓顾左右而言他:“不是要去汤泉客栈吗?”

    “傍晚再去投宿也不晚啊。”孙权坏笑着挑眉,走过来放低声音问道,“你这么急着去啊?”

    谢灵毓连忙道:“既然现在不去,那我回屋待着了。”

    孙权伸胳膊拦了拦,又指着墙角说:“你看那边的梅花多好看,我刚才就想喊你去看呢。”

    谢灵毓瞥了一眼,立刻被满墙红梅吸引住,连走带跑地过去瞧瞧。

    花瓣被一层白雪衬托掩映,娇艳鲜明,谢灵毓目不转睛地观赏着纤细挺拔的枝条,又伸手拂去薄雪,雪花轻轻从红梅上飘落,散发着别样光彩,谢灵毓赞叹连连。

    孙权跟过来,站在她身后问:“要折几枝吗?”

    谢灵毓回过头,笑盈盈道:“不用,盛开在雪里的才是真正的梅花。”

    孙权又牵起她的手问:“手凉不凉?”然后把她两只手放在自己手上帮她搓了搓。

    谢灵毓完全不觉得冷了,静静地欣赏着眼前红梅,然后呼着热气道:“我以前很怕冷呢,冬天都不敢走出房门的。”

    孙权笑着放开她的手,用自己的披风又在她身后裹了一层,贴在她耳边悄声说道:“那你早点见到我就好了,跟我在一起,让你见识见识冬天该怎么玩。”

    说到这里不免有些感慨,为什么刚成婚的时候天天只顾着怄气呢?大好时光都浪费了,如果当时能忍一忍别跟谢灵毓发火吵架,就能多享受几个月的欢娱了。

    谢灵毓心里暗笑,婚事定下的已经够早了,还能怎么早?她挑挑眉,偏过脸问:“你还想多早啊?”

    孙权吐出一口白气,假装思索,然后搂着她异想天开地说:“最好是你刚记事的时候就认识我,然后我把你偷到我们家给我当童养媳。”

    谢灵毓噘嘴白了他一眼:“你整天都在瞎想些什么呢?”

    孙权笑嘻嘻一阵,又讪讪说道:“不过小时候我们家居无定所的,你过来的话应该很不习惯,不如我去你家当个长工,然后找机会把你拐走。”

    “痴人说梦吧?”谢灵毓昂首骄傲道,“我以前连贺攀都看不上,你一个长工还想把我拐走?”

    孙权一听到这个名字就跺了跺脚,气呼呼道:“你还敢提他呢。”顿了顿,又恢复从容,“话说回来,你跟他相识那么多年,也没见你喜欢上他啊,我就不一样了,你刚嫁给我几个月的时候就喜欢我喜欢得不得了呢。”

    谢灵毓听他说得这样自大,有意阴阳怪气了一句:“你知不知道害臊两个字怎么写?”

    孙权却捏了捏她的脸问:“你有没有后悔喜欢上我?”

    谢灵毓转着眼珠子认真想了想,孙权耐心地望着她,等待她慢慢想好。

    谢灵毓叹了声气,假装遗憾道:“好像没有吧。”

    孙权俯视着她,嘴角漾开一片深笑:“我也是。”

    谢灵毓抬头凝望他一阵,再开口时,语气有几分生涩:“我知道你要去打仗,但是你真的不用跟我交代这么多,我心里都有数。”

    孙权边眨眼睫边轻笑着,然后缓缓嘟囔道:“我只不过想起来什么就告诉你什么罢了,也不是要特意交代,就是怕我打仗回来之后伤了脑袋,有些话现在不说以后就想不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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