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外,剑拔弩张。

    “让开!”

    张成毅不顾门口两名警察的阻拦,直接闯进病房,“出什么问题,直接让戴有为来找我,我不会让他为难你们。”

    “这...”两人相视一眼,敲定了决心,其中一个资历老的警察说:“张局,不是我们怕,这也是戴局的意思,您进去没问题,他们就算了...被看到还是不太好。”

    “行,老叶,我也不为难你们两个。”张成毅对秦泷等人说:“我进去看一眼,你们先回去吧。”

    “我能一起进去吗?”周进跨上前一步。

    站岗的小警察露出为难的表情,“兄弟,你也真别为难我们了,戴局等会可就回来了。”

    周进透过门上的玻璃只瞧见半截床,哪看得清人影,见他们也不好做,于是靠在对面墙壁上无奈叹息。

    “我站在这里总不会妨碍到你们了吧。”

    “只要不进去随你站哪。”

    小警察油然松了口气,还以为跟着老叶是个轻松活,没想到最难做人。

    等到张成毅走进病房关上门,秦泷几人在外面站了一会儿才离开。

    临走前,宁霜拍拍周进的颓丧的肩,安慰了句,“别担心,她不会出事的。”

    “嗯...”

    张成毅走到床头边,睨着她比医院被单还苍白的脸色,不免忧心地揪住眉毛,无声呼出一口苦奈。

    他坐在床边,轻握住垂放在床侧输液的小手,冰凉干瘦,他抓不住,倘若不注意下一秒就会从缝隙中溜走。手铐已经被取下,此时如果说她是一具尸体,他也会相信的。

    “哎...”

    “倒头来,还是让你躺进了医院。”

    他将她裸露在外的手放入温暖的被窝,又将被子往上拉了拉,拢紧了些。

    “今天我又去当年的案发现场了,周围变了很多,唯独那栋别墅还是老样子,你应该也忘记它的样子了...忘记也好,还是忘了的好。”

    他倒了杯温水,用棉签沾湿在她微微起皮的唇上轻轻擦拭,“得亏秦泷,我这才想起来,当年给我寄举报信的人与这个凶手是同一个。他们的笔迹完全一致,凶手在六年前就已经知晓达尔文计划,很可能还跟简世华夫妇认识。”

    “我晓得瞒不住你,你应该也明白我的疑问。”他放下水杯和棉签,凝重的眉结诉说着他的愁郁,“你也认识凶手对吗?而且早在六年前就认识了,是不是?”

    明知她现在听不见,也回答不了任何问题,他还是执拧的问出口。

    “凶手的目的是你吗?”

    地下室墙壁上血红的四个大字,他不能视若无睹,更无法将其单纯的视为凶手对警察的挑衅,因为那是赤/裸裸的宣告。

    清风绕过发梢,挟来淡淡的土腥味,一坐一躺,一晕一醒的两人就这样沉默许久。

    张成毅一言不发地站起来,表情肃穆而沉郁,像是在进行某种宣誓。

    “我不会再让你出事。”

    话音一落,他转身走出病房。

    只是他不知道,在门关上后,床上的人睁开了眼,静静地望着洁白的天花板。

    张成毅一出来就瞧见门外靠墙而立的人,微拉开唇安抚,“小冷没事,你最近也累了,先回去休息吧。”

    “没事张局,我想待在这里陪她。”

    “...好,你们都是好孩子。”张成毅搭上他的肩,往下捏了捏,“小周,小冷就麻烦你了。”

    “这是我应该做的。”

    “好,好...”

    张成毅抽回手,深深看一眼,即转身离去,留下一道渐行渐远的细长的阴影。

    秦泷等人走后并未离开医院,而是去了楼下的病房,那些解救出来的孩子虽有警察照管,但并未阻扰他们进去。

    正当他们欲开门时,门忽然被打开,易中陵和几个三队的下属一起走了出来,并拉着秦泷往边上走。

    “别进去了,那些孩子的情绪还不稳定,说话断断续续的,没头没尾,我怕再问下去可就真要发狂了。”

    “易队,你们可问出什么了吗?”宁霜问。

    “那些孩子对凶手唯一的印象,就是他戴着一张面具,听形容看跟直播杀人案中凶手戴的是一样的,莫小冷不也说那几起案子,凶手都有所干涉吗?”

    走到电梯口,他按动往下的按钮,“根据医生的诊断看,孩子们除了都被喂过一些药物,打过一些针剂外,还都遭受过不同程度的电击、手术。有两个孩子头部有平整的切口,是手术刀的痕迹,而且他们两个的情绪最不安稳。”

    “孩子们很害怕,说凶手偶尔会哼歌,只要他一心情好就会哼歌,就会给他们电击吃药,还总说着什么玫瑰花之类的,我怎么也联系不上来,这跟玫瑰花又有什么关系?”易中陵很是头痛。

    这时,电梯到了。张成毅看见他们微微讶异,他刚想来看看那些孩子,没曾想碰上了这几人。

    “那些孩子怎么样?”

    秦泷几人稍有诧异,很快就走进电梯,数十人一拥而上,又迅速关上电梯按下一楼。

    “张局,孩子们的情况不太好,估计需要做长时间的心理治疗,他们的身体恐怕一年半载是恢复不了的。”易中陵回道。

    接着,他又将刚才告知秦泷几人的事重复了一遍。

    张成毅对此有所预料,经过短暂思考后说:“凶手的目标很可能是莫小冷,这两天他应该就会有所行动。”

    秦泷一点都不惊讶,“这不难猜,将之前发生的案子串联起来,它们几乎都指向莫小冷。”

    宁霜站在最后面,低垂着眼睫喃喃低语,“你和凶手究竟有怎样的纠葛?”

    她想不明白,答案近在迟尺,却无法触及。

    “莫小冷现在被戴局的人看着,我们也进不去啊。”徐怀一嘟囔道。

    “我要你们守在医院,给我打起十二分精神。”张成毅牙根一挫,面露一抹狠色,“一旦发现异样,管他是戴局还是王局,都给我冲进去看住了,出什么事有我担着!”

    抵达一楼,拥挤的人群将他们挤散。半响,他们又在路边汇聚。

    “秦泷,中陵,你们不必回警局了,就在这儿给我好好守着。”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坐上车。

    易中陵掏出烟,给他们匀了根,嘴里叼着烟问:“秦队,怎么着?现在不让咱们的人进去,是你下我上,还是我下你上?”

    秦泷点燃香烟,冷瞥他一眼,显然他的心情并未因为这恶趣味而变好,反而蒙上了一层烦怒的阴云。

    “都守在那一层吧,电梯口和楼梯口都得派人看着,一有什么情况,见机行事。”

    易中陵吸了口香烟,吐着烟子叮嘱,“医院人多眼杂,可别给那些病人瞧出来了,无论发什么情况,都要记住,不能伤害到无辜的群众。”

    “明白。”

    一根烟的时间,任务已经安排清楚,秦泷和易中陵率先朝电梯走去,宁霜紧跟其后,走前不忘对还在抽烟的徐怀一投以鄙夷的神色。

    “抽完就赶紧跟上来。”

    “宁霜,你先去,我马上就来。”他着急得只能赔笑。

    张柯揶揄一眼,“还没怎么样呢?都成妻管严了。”

    “滚。”

    “别还没成妻管严,先变气管炎了。”另一个同事忍不住取笑。

    “...都给我滚犊子!”

    说着徐怀一便要动手,可两人闪得飞快,只留下他一人原地叫骂,哪还有什么心思抽烟。

    忽而想到什么,徐怀一赶忙掏出手机,“差点忘记朱仕武那小子了。”

    话落,对方已接通电话,他不等朱仕武开口立马说:“你赶紧来医院吧,凶手的目标是莫小冷,她现在在医院,凶手估计这两天就会有行动。你留在警局也没什么意义,赶紧地。”

    “好,徐哥。”

    挂断电话,徐怀一将指间燃烧殆尽的烟蒂丢掉,扑了几下胸口的烟灰,收起手机嘀咕道:“这小子怎么回事?竟然一点都不惊讶,难不成张局他们已经告诉他凶手的目标了?”

    应该是,除了他们还有谁会说。

    回到公安局的张成毅并没有停止思考,他径直奔向解剖室,找章显要了几份检测报告。

    “章显,你对此有什么看法?”

    “张局,从现场找到的药物和药剂我都检验了一遍,成分相差无几,只是量多量少的问题。虽然单独看成分是没问题,但这些东西一合起来就是种针对神经的毒药。”

    章显打开电脑,将查到的资料呈现在界面上,“不过这药不会直接危害到人的性命,但它会改变神经。例如五感,可能会使你没有触觉,感受不到痛,让你的听觉嗅觉视觉等神经更为发达,甚至影响基因。这种改变看起来是好的,但会使人的下丘脑、海马区及杏仁核等部位受到极大的损伤。而这些部位都是由数百个神经元组成的区域,可能会时常发作头疼,情绪障碍,语言障碍等。如果服药者没有扛过去,很可能会导致痴呆,更严重的就是脑死亡。”

    张成毅紧盯屏幕,瞳中怒火自不言说,他不由捏紧报告,“有治疗的办法吗?”

    “没有...至少在我看来,迄今为止,医学史上还没有出现过这种药物。”章显翻出另一份鉴定报告,“张局,我觉得您有必要知道这个。”

    “这是什么?”

    “当初直播杀人,凶手在现场留下的针剂经过检测,里面的成分与前天在现场找到的一样,不过剂量上有些不一致,所呈现的效果有何不同,我就不清楚了。”

    张成毅顿然往后退了一步,不可思议的眼光中闪过一丝了然的悲愤。

    原来他的目的是这个。

    章显轻睨一眼,平缓清冷的嗓音再次响起,“听说,凶手当时是想将那支针剂给莫小冷注射。我虽不明实情,不过答案似乎在她身上。”

    张成毅放下检测报告,平复好情绪后,他稍有兴致的说:“章显,有意向来刑警队吗?”

    “破案我可不行,我还是喜欢解剖尸体。”

    “我相信你做了刑警也会一样出色。”

    说罢,张成毅略有惋惜,想到人好歹还是公安局的,也不再遗憾,是金子在哪儿都会发光。

    “承蒙您夸奖了。”

    能力得到领导肯定,自有一番欣喜,不过喜怒不外露,他一直做得很好。

    傍晚时分,周进第十七次请求进病房。

    “两位哥,你们就让我进去看看吧,成不?”

    “唉兄弟...你也真不嫌累,我口都快说干了。不行就是不行,规定就是规定,你就算杀了我也不能让。”小警察无语一撇。

    老叶捏着鼻梁,叹了叹气,“小兄弟,你就放一百个心吧,她在里头好好睡着呢,能出啥事啊。”

    周进自觉无法,于是将手中打包好的猪肝盖饭,以及几瓶红枣牛奶和巧克力递给他们,“不让我进去,帮我把这些吃的给她总行吧。”

    “行吗老叶?”小警察问。

    老叶点了下头,“小马,送进去吧。”

    得到首肯,小警察接过东西,转身推门进去,周进垫着脚尖往里看了个寂寞,他无奈走到对面,背靠着墙壁,双手环抱于胸前深思。

    东西送的很快,不到一分钟小马就出来了,严谨的关上门守在一旁。

    “送到她手上了,我跟她说是你给的。”小马冲他挤一眼,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就算你不说,她也知道是我。”

    “哦?”

    “她的听力很好,我们在门外说了这么半天她估计听了个一清二楚。且不论这个,看到那牛奶,她也知道是我。”

    “哟,早就听说你们关系不浅了,看来是真的。”小马戏笑道。

    周进一时有些无语,他不想这份喜欢落到别人口中变得如此随便,“我只是她的助理,你们别瞎开玩笑。”

    “我都看出来你喜欢这姑娘了。”老叶坐在一旁搬来的塑料凳子上笑了笑。

    小马正色道:“是啊,大老爷们的矫情个啥,大胆点呗,成就成,不成也别一棵树上吊死啊。”

    “她不一样。”

    他怎么没直说,还说了好几次,可对方亦无法给出回应。

    老叶回头看一眼紧闭的病房,眉头轻锁,“这姑娘确实不大一样,看着就剩一把骨头,像个...”

    濒死的老人。

    他略有心虚的瞟了眼对面的周进,庆幸自己没把话说出口,不然铁定招惹上一场风波。碌碌无为半生,好听点是领导心疼,给他安排了个轻松的工作,难听点就是无能,混到这个地步是他自作自受,怨不得谁,现在也就念着能早点退休,享享清福了。

    “天都黑了,你也不能一直在门外守着。”小马说。

    周进豁然惊喜,“你同意让我进去了?”

    “...医院不会让你留宿的,等晚点我就和老叶进去守着了,还能找个床眯会,难不成你要睡在走廊上?”小马调侃一笑。

    “待会儿凳留给我。”

    “......”

    他们还真有些佩服起他了,眼神不禁浮起难解的怪异。

    不都说女的恋爱脑吗?今儿还稀奇了,碰上个男的。

    这不是周进盲目下的决定,方才买饭的时候他碰到了蹲在楼梯口吃饭的徐怀一和张柯。问他们在这里守着的原因,他们却怎么也不说,还让他回去。一想到这层楼除了莫小冷还能是谁,他渐渐明了,凶手很可能是冲着她来的。

    深夜,周进坐着凳子,背靠在墙上,仰头百般无赖地看着电灯周遭围绕的飞虫。

    明知有危险还不知疲倦的往那里撞,他垂下眼,凝视被门墙隔绝的病房。

    它们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这一刻吗?给无聊的人打发时间,来个余兴节目?好像它们生来就注定是飞蛾扑火。

    周进猛地站起来,走过去将走廊上的灯关掉。倏忽间,飞虫没了目标,乱成一团,纷纷朝四处逃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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