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早晨,周进是被小马叫醒的。

    “喂,你还真在外面待了一晚上啊。”

    周进起身伸展了番颇为酸疼的腰,“没我想的那么难受。”

    灰白的天际裂开一个口子,投射出浅黄的光辉,多日密密麻麻的乌云难得没了硝烟,依稀可见的蔚蓝底色,甚使人心情愉悦。

    老叶不由问:“你昨晚怎么不趁我们都不在外面,再进来看她。”

    “我怕你们难做,只要她没事就行,我看不看都无所谓。”周进眼底泛起一丝苦涩的释然。

    “哟呵,你的觉悟还挺高。”小马笑语。

    “行了,我去给她买点早饭,你们想吃什么,我一起带上来。”

    “行啊,那我俩还真是麻烦你了。”小马走到他跟前,低笑着打趣,“待会儿,我就让你进去看一眼,就一眼啊。”

    “......”

    你以为是牛郎织女吗?王母都没你吝啬!

    徐怀一蹲在楼梯口喂了一晚上的蚊子,他扣着手背上的红疙瘩,“这个季节蚊子咋就这么多了,咬我一手的包。”

    “你这皮肤,属女人的吧,怎么不见它咬我。”张柯撇嘴道。

    “我快坚持不住了,这地方又潮湿又冷的,蹲一晚我脚都麻了。”徐怀一坐在台阶上,昏昏欲睡,“这凶手真会来吗?”

    “只要他的目标是莫小冷,他就一定会来。”

    “得,还得守着。”徐怀一一阵吐槽,“咱俩这难兄难弟的,都没人来送个饭。”

    “行了,看着点吧。”张柯将剩的一个面包丢给他,自己则打开一灌咖啡,“早上人多,我们还是别太刻意了,就装作是来这里抽烟的,溜溜手机。”

    “知道。”

    这层楼每个通道,他们都安排了人看守,就不相信凶手进来了还能插翅而逃!

    正当徐怀一吃完面包眯上眼,准备跟周公简单约个会时,耳边警声大作,吓得他差点从楼梯上滚下去。

    “嘀呜——嘀呜——”

    刺耳的嗡嗡声响彻整栋住院楼,犹是一把利刃在耳边狠狠割过,让人头皮发麻、心跳加剧。

    “火警怎么响了?”张柯紧张起来。

    “起火了呗!”徐怀一赶忙跑到走廊,四处逃窜的病人及家属让他们花了眼,扬声安抚道:“别着急,从楼梯下去,坐电梯有风险,别乘坐电梯!”

    右侧不远处的一间房冒出滚滚浓烟,火苗迫不及待地奔向门外,“徐怀一,疏散群众!”

    “起火了!起火了!”

    “快跑啊!”

    “快点!火要烧过来了!”

    络绎不绝的喊叫声,恐慌瞬间席卷在众人心头。张柯挤着熙攘的人群冲莫小冷的病房奔去,可疾驰而来的几十号人撞得他生疼,也害怕伤了病人。四处都是哭喊的声音,火势越来越大,已经烧到了隔壁房间。一个穿着病号服的小男孩被撞倒,手和脚接连被踩踏,他放声痛哭起来。

    “妈妈...啊啊啊!”

    “小杰!”

    “你在哪儿!”

    哭喊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张柯牙根狠狠一咬,不得不放弃继续往前的想法,迅速跑过去将小男孩抱起来,往楼下逃去。因为刚才他看到了秦队,那给予他肯定的眼神。

    “秦泷,不好了!”易中陵在电话里头焦急万分,“楼下的电房也起火了,火势蔓延的很快,已经烧到隔壁两个房间了,得尽快疏散人群!”

    现在已容不得他们思考这火灾发生的诡异,何其大,何其突然!

    挂断电话,秦泷背起一旁年迈的老人家,冲宁霜几人说:“先疏散人群。”

    “莫小冷怎么办?”宁霜急问。

    “看守的警察会把她安全转移。”

    宁霜一双柳叶眉蓦而收紧,转身去疏离慌乱逃窜的人们,目前的情况十分紧急,她不能放任这些无辜的人丧命于此。

    听到火警响起,老叶的心猛然一跳,一股不安感油然而生,几十年的警察生涯锻炼出的直觉告诉他,这火起得奇怪。

    “老叶,火警怎么响起来?医院是起火了吗?我们要不要把她转移?”

    眼愁对面廊道飘出浓烟,火苗星子扑哧涌出,各个病房的病人及家属纷纷夺门而出,医护们搀扶着病患往楼下逃。

    他们的病房在走廊尽头,离火源较远,老叶不敢有一丝懈怠,冷静的外表下已是汗水密布。他慌忙掏出手机,拨打戴有为的电话,可对方一直在通话中。

    他气愤的放下手机,对满脸焦急的小马说:“先把人带下去。”

    “诶!你们!”

    朱仕武跑过去,气喘吁吁地站在他们面前,“你们怎么还不走?楼下也起火了,现在情况很紧急,秦队让我协助你们把人转移下去。”

    “秦队?你们怎么还在这里?”老叶稍有疑惑。

    “我们守了一晚上,就怕凶手会出现,谁知道突然起火了,楼下的都快烧上来了。”朱仕武赶忙推开门进去,“还等什么呢!赶紧啊!”

    “走廊里这么多人,怎么挤过去?”小马快步进入病房,望着床上昏睡过去的人一阵躁郁,“她怎么睡着了?这么大动静还能睡着!”

    朱仕武果断拔掉针头,将她扶起来冲小马说:“快来背啊!”

    小马赶紧背上,老叶站在门外对他们招手,“这里在7楼,我去看了,楼梯里挤满了人,还有一个躺在担架上的病人在那里堵着,一时半会儿下不去。”

    “坐电梯吧。”朱仕武指向左侧不远处幽暗的拐角,“每层楼都有两处电梯口,那里就有一个,离火源比较远,一时半会儿还烧不着。”

    老叶犹豫了两秒,重重点头,“行!”

    大火肆虐,黑烟直往外冒,橙红的火焰映射在人们战栗的瞳仁中。刚买完早饭走在半路上的周进,看到住院楼熊熊大火往墙上攀爬,他吓得心脏狠狠一缩,丢掉手中的饭盒,就朝住院楼冲去。

    在下面部署的警察拉起警戒线拼命阻止他闯进去,“里面起火了,不能进去!”

    “她还在里面!”

    “我们的人在楼上疏散人群,你放心,目前还没有出现伤亡。”

    “求你让我进去吧!我不会妨碍你们救人的,我也可以帮你们救人!”

    戴有为仰头震恐地望向六楼与七楼的大火,他本想今天来医院再询问一番,恰巧路上遇到张成毅,听他说凶手的目标是莫小冷后,他半信半疑,可哪晓得回答他的会是一场凶猛的烈火。

    “滴笃滴笃——”

    三辆消防车疾驰而来,行人车辆纷纷让开通道,宛如看到了救世主。

    张成毅不顾他们的阻拦,直奔火场。

    “张成毅!”戴有为想抓住他,但只触碰到一处转眼即逝的衣角,“你疯了!”

    浓烟已经波及到一楼,焦臭味让他蹙鼻,他不敢停下脚,额头着急得直冒汗水,他瞧见秦泷等人背着、抱着、搀扶着数名病患,可其中没有莫小冷。

    他火急火燎地跑过去,“莫小冷呢!”

    穆警官捂着鼻子咳了两声,“十多分钟前,我看到朱仕武跑过去了,他们应该已经把她安全转移了。”

    张成毅攥紧颤抖的手,“先把他们带出去。”

    久久不见人下来,秦泷意识到出事了,暗自唾骂下,还是先将老人背了出去。

    话音一落,张成毅断然跑向电梯,血红的双目紧盯跳动的数字,直到电梯抵达负一楼后才停止。

    等待是如此焦灼漫长,他终于乘上电梯。

    负一楼,寂静如斯。

    莫小冷虽不重,但一路背下来,也把小马累得不轻,“我们怎么来停车场了?”

    “小朱,你联系上戴局了吗?”

    “没有。”

    老叶烦躁地叹了口气,“先离开这里再说,直接回警局吧。”

    小马很是赞成,“我看行。”

    老叶转头欲要询问,可还未看清人后脑勺就遭受重重一击,他登时倒下去。小马听见动静后,停下脚回首瞧去,只见老叶不知为何倒在了地上,后脑慢慢滋出湿糯的鲜血。他惊疑地盯住手握来路不明的木棍的朱仕武,对方一改之前的平和,露出森寒的冷笑。

    “朱仕武,你这是干什么!你把老叶怎么了!”他想上前查看老叶的伤势,但他此时又不敢靠近,“你明白你在做什么吗!”

    “不明白的是你。”朱仕武踱着优雅的步伐,一步一步逼近,吓得小马连忙往后退,“放下她,我留你一命。”

    “不、我不!”

    小马掉头就跑,可他背着一个人哪跑得过对方,三两下就被其追上,前额被狠狠一敲,他顿时晕死过去。

    在小马倒地之际,朱仕武丢下棍子,接住即将摔落的莫小冷。“哐当”一声,回荡在幽静的停车场,是那么悚然可骇。

    他轻轻抚摸着她微凉的脸颊,眼波流泻出火热的思念,“Eve,我来接你了。”

    睥睨一眼地上的警察,他不由嗤笑出声。就算这里布满警察又如何,他一样能把他们玩弄于鼓掌。

    今早他借着上厕所的缘故,离开警察视野,偷偷潜进药房往莫小冷的葡萄糖注入安眠药,他要她沉睡,这是实现计划最关键的一步。

    因为,不管他变成什么样,戴着何种面具,她总能第一时间认出他。这既让他开心,又郁闷。

    这火不难起,只需要在杂物间稍稍加点东西,火势很快就会变大,他要让这些警察的自以为是沦为一场人尽皆知的笑话。

    他就知道幸运之神会一如既往的站在他这边,楼下的火还没将电线烧断,这才得以顺利乘电梯下来。不过就算电梯不能乘坐,他依然能在警察的眼皮子底下将她带走。

    这份刺激感极大的满足了他内心的寂寞,而更让他兴奋的是,他的玫瑰如今回来了。

    伴随欢快的哼声,他抱着她轻快地朝角落里的一辆黑色轿车走去。蓦而,他停下脚步,脸上的笑意尽数消散,化为森冷的怨恨之火。

    他微偏过头,斜视侧后方乍然出现的不速之客。

    双方对峙下,张成毅先行开口,满目震惊,“朱仕武?”

    “这个名字真难听。”朱仕武冷静地扫视周围的情况,随后转过身对他阴恻恻一笑,“是我小看你了。”

    张成毅上了电梯后是想直接按下七楼,但他猛然发现一处奇怪,上面的人都是从楼梯逃下来的,而刚刚却有人乘坐电梯去了负一楼,这很可疑。

    他相信看守莫小冷的警察在遇到这种紧急事态后,会选择将其转移,但迟迟不见他们下来,这其间一定发生了意外。而那怪异的去往负一楼的电梯,让他不得不起疑,于是他选择往下走,果真让他猜对了。

    “你不是朱仕武,你究竟是谁?”张成毅举着手/枪对准他的眉心,只要他有任何举动,他就会第一时间打穿他的脑袋,“你是凶手,放下她。”

    “张队长,您真是恩将仇报啊。”朱仕武对他的要求置若罔闻,好似一点都不怕他手中的枪。他脸上虽挂着笑,却如同寂冷的沼泽,让人不寒而栗,“要不是我,你能当上局长吗?”

    “你果然是当年给我寄举报信的人。”

    这下,他不再怀疑,这个人就是凶手!

    朱仕武忽而朝他走去,对那幽黑的枪口视而不见,眼角依旧噙着笑纹,“杀了我,她就活不久了哟~”

    呼吸一滞,张成毅握紧枪凛声追问:“什么意思?”

    “你是不是发现她近期晕倒的越来越频繁,没准下一次她就永远醒不过来了。”枪口只隔了一米远,而朱仕武脸上的笑容更大了,“没有我的药,她会死。”

    “想杀她的不是我,一直是你们。”

    张成毅思绪霎时一空,下一秒又恍惚起来,等他反应过来后才明晓自己是着了他的道。可已经来不及了,朱仕武抬起脚踢飞他手中的枪,转眼间,他将怀中的莫小冷扔过去,张成毅心一急,急忙飞扑过去将她紧紧护在怀里。

    “小冷?小冷!”

    还不等他查看莫小冷的伤势,朱仕武走过来将他用力踹开,张成毅奋起身想反抗,可他这把老骨头哪是其对手,两三下就被对方踢断一根肋骨。他嘴角流淌着鲜血,双手紧箍住他的脚腕不让走。

    “别...别碰她...”

    “张队长,我怎么会舍得伤害她呢?”

    他露出一个不解的笑,可在张成毅眼中,他就是个张着獠牙的魔鬼!

    “别...碰她。”

    朱仕武又接连踹了他几脚,可他始终不松手。他已经失去了耐心,蹲下身将张成毅的手狠狠掰折,骨头断裂的声音让他异常兴奋,却让张成毅痛苦万分。脚腕终于没了束缚,他走过去捡起地上的手/枪,准备给这位让他心烦的警察最后一击。

    张成毅没有理会他的威胁,死亡将近,他忍着剧痛,拖着断裂的手脚慢慢爬向前方安然入睡的女生。他想再最后保护她一次,可手掌传来的剧痛让他怎么也触摸不到就在咫尺的她。

    半米的距离,于他是如此遥远。

    “小...小...”

    “嘭!嘭!”

    两声枪响,张成毅停止了爬动,双目不甘心地缓缓合上,留在了血泊之中。

    艳丽的红花尽情绽放,以一种诡异的形状流动,这让朱仕武的心情得到一时的好转。

    可枪响之后,引来了爆发。

    “嘭!”

    左臂在弹指间中弹,他连忙躲到旁边的汽车后面,通过隔壁车子的后视镜,他看清了来人。

    六个人,都有枪。

    秦泷等看到地上生死不明的四人,脸色大变,隐忍的愤怒不可遏制,尤其是看到张局身下还在往外流淌的血,背后镶着两个恐怖的血窟窿。

    “叫医生!”

    再次被人打断,这让朱仕武十分生气。他躁恼地冲后面胡乱开了几枪,宁霜刚要上前为张局止血,只见子弹射来,她不得不避到柱子后面,躲避这嗜血的子弹。

    趁这个间隙,朱仕武翻身跑到不远处的黑色汽车旁,期间不断放枪掩护自己。待成功上车后,他火速踩紧油门往外冲,一手稳住方向盘,一手搭在窗户上,朝警察们持续开枪,直到打完所有子弹他才收手,将手/枪无情的扔出窗外。

    驶离之际,他深深望一眼后视镜中被警察包围的女孩,森白的牙根狠狠一挫,眼底结起股狠戾。

    Eve,我不会再让他们来打扰我们了。

    秦泷冲车子连开数枪,他气恼地谩骂,立时对张柯说:“快去查这个车牌号,让网络部的盯紧道路监控,我们马上追过去!”

    易中陵及时开来车子,稳稳停在他脚边,“秦泷,上车!”

    宁霜和几名同事留在停车场,等待医生到来。

    车上,张柯愤恨的捶上座椅,“朱仕武是怎么回事!他竟然敢袭击同事,对张局开枪!”

    “我就说这小子从昨天开始就不大对劲!”徐怀一怒道。

    秦泷也难以置信,但不敢妄下结论,“这事有蹊跷,先抓到他再说。”

    一路紧追,朱仕武并不着急,他靠在椅背上,从车里翻出一个纱布为手臂上的枪伤进行简单包扎。即便左臂中了一枪,他的眉头也不见皱一下,甚至更为亢奋。

    路过一个拐角,他将车开进狭小的路口,这是一处拥挤小吃街,只不过白天远不及夜晚热闹,人群没有他想象的多,窸窸窣窣的几人让他不免有些失落。

    他踩紧油门直接朝道路中的行人冲去,那些人唯恐反应不及,迅速往两边逃去,可还是有不少人受伤,咒骂声不绝于耳。他将油门踩到最大,取出备用柴油,拧开盖子再倾倒在后座,随即掏出打火机打燃,扔到后椅上,火焰顺势燃起来,且越烧越大。这时,他抓起副驾驶的外套,打开车门跳下去,在汽车撞上花坛时,他早已借着混乱的人群伪装成路人溜进商场,逃之夭夭。

    易中陵自然不敢像凶手那般不顾及行人性命的开进去,等到他们赶到现场时,黑色轿车已经燃起肆烈的大火。顷刻间,剧烈的爆炸响破天际,汽车被炸了个四分五裂,只剩一个被火焰缠烧的铁骷髅。

    秦泷气愤地踢开地上冒着黑烟的方向盘,“该死!”

    不仅让凶手逃了,连所有痕迹都被烧了个一干二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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