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手的身份,她比谁都清楚!”

    “难道一定要再发生像张成毅那样的惨剧,你们才能认清吗!”

    很吵。

    听觉比视觉先行恢复,莫小冷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白色,她还在医院。

    “你终于醒了!”

    周进握住她的手,心中的石头可算是落了地,可眉间的悲愁却难以消解,“感觉怎么样?有哪里不舒服吗?”

    火势成功扑灭,所幸发现的及时,除了一些人因在逃跑途中被踩到或撞倒,受了一点轻伤外,没有发生严重的伤亡事故。

    只是...

    “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张成毅他们怎么会昏死在停车场!你跟凶手究竟是什么关系!”戴有为见她醒过来,立马追到床头怒问。

    “戴局,我们到现场的时候她已经晕过去了,她应该不知道。”宁霜停顿一秒,再次劝解,“您也别太着急了。”

    周进不厌其烦的解释,“刚才医生不也说她是被注射了安眠药才会深睡过去的,她根本就不清楚这中间发生的事,您又何必咄咄逼人。”

    “小子,我们警察办案你插什么嘴!给我滚出去!”一个男警呵斥道。

    莫小冷支着手臂慢慢坐起来,靠在床头淡漠地看着病房内的数名警察。昏睡期间她隐约有点印象,他似乎闹的还不小。

    “你还不说!你知不知道为了保护你,老叶小马被打成了脑震荡!而张成毅他...!”

    戴有为停下话,深吸了口气,将眼角的湿润全部逼回去。

    “他怎么了?”莫小冷手指一颤,直逼向他的眼睛。

    戴有为没有回答,她又看向宁霜,一样的沉默。最后,她把视线放到身边的男人身上,“他在哪里?”

    周进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安抚道:“你身体还没恢复过来,等你好了,我再带你去。”

    “回答我。”

    他早就明晓,她不会接受任何形式的欺骗。

    “张局他...”周进抿紧唇,望着那双明明空洞,此时却异常冰冷的眼睛,他禁不住别开眼,“他现在...在重症监护室。”

    空气沉寂下来,少时,莫小冷掀开被子走下床,穿上鞋就朝外走去,周进忙跟上就怕她又发生个意外。

    “你要去哪?”戴有为拦住她,面色阴沉如密布的乌云,“现在还没有排除你与凶手合谋的嫌疑,你哪也去不成!给我回警局待着去!”

    莫小冷直接忽视他的怒火,径直越过他,却被其使劲拽住手臂,捏得生疼。

    “莫小冷!”戴有为将她轻而易举的拽到眼前,血丝下是可见的暴怒的瞳孔,牙齿磨锉着一字一句地蹦出,“还是我该叫你简慕柠!”

    “简慕柠死了。”

    “死了?”戴有为不禁愣了下,嘴角挑起讥屑的气忿,“你难道也要让张成毅跟着她去死吗?”

    宁霜抬手欲言又止,终是什么也没说出口,唯一能做的就是拦住周进,防止他再让事情恶化。

    “张成毅是因为谁躺在重症监护室的?是你!他的肋骨都被凶手踢断了!手也被掰折了,后背中了两枪!两枪啊!离心脏就差一点,差一点他现在待的就不是监护室而是太平间了!”

    她很平静,与胀红了脸的戴有为相比,她冷淡得可怕,仿佛就是在听一个极其微小的事件,依旧是那般波澜不惊。

    戴有为松开手,抚着面冲她无力地摆了摆手,“去看吧...也许就是最后一面了。”

    至少,张成毅是希望你能送他最后一面。

    莫小冷自始至终都没有再开口,兀自走出病房,细长的影子落下虚淡的痕迹,寂寥而孤寂。

    重症监护室,周进没有跟进去,他很识分寸的将这份安静留给她。

    “滴嘟...滴嘟...”

    刺耳的仪器声回荡在狭小的病房内,心电图重复勾勒着相差无几的曲线,跳动的数字是他的生命。氧、针管,各种管子插了他满身,每一种仪器都在告诉她,也许下一秒心电图就会变成一条笔直的线,发出阵阵刺耳的警鸣。

    莫小冷走到床头,盯着他煞白的脸看了许久,他长出了不少白发,脸上的皱纹也下垂了很多,这是她不曾留意的。

    “他不会杀我。”

    所以,你不必如此。

    莫小冷动了动略有僵硬的手指,缓慢抬起,轻轻碰触到他仍温暖的手,只一秒,她收回了手插进口袋,想隐藏这份悸动。

    张成毅对她而言是特别的,六年前的火场她彻底变成了一个孤儿,也终于逃出那个噩梦般的地狱。他救了她,却又害怕她,可依然对她百般照顾,即便她隐瞒真相,他也至死保护。

    她不懂,他,还有他,为何要做到这种地步,明明自己什么也没有。

    他就像是...久远的称呼,她已然忘却如何拼写。

    莫小冷最后深深看一眼他紧闭的双目,离去之际只抛下一句清淡而肃冷至极的话。

    “我会杀了他。”

    走出病房,恰巧遇上打完热水回来的张成毅的妻子姜亚萍。她一瞧见莫小冷,微红的眼圈再次蒙上一层水雾,“小冷啊,你来看张叔叔啦,他没事,会...会醒过来的...”

    说着,她的声音越发哽咽,周进无言的递上一张纸巾。

    姜亚萍收下纸巾,露出一个牵强的笑,“小伙子,谢谢了。”

    “没事阿姨。”

    “医生说,老张还是...有机会醒过来的。”姜亚萍轻轻抱住莫小冷,拍着她的后背,噙着泪说:“阿姨知道你也很难过,只是在心里藏着不懂得表达出来而已。没关系啊...没关系,我都知道。老张前阵子还跟我说,要认你做女儿呢...我也一直把你当作我女儿,我跟老张无儿无女,原以为这辈子就这样了,没想到他把你带了回来,我是真的很开心。”

    莫小冷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任由她抱着自己哭诉,沉寂的眸子闪过一丝无助的慌乱,她抬了抬手又悄然放下。

    “是因为我。”

    姜亚萍松开她,抓紧她的双肩,神情认真,“不,这是老张自愿的。别跟自己过不去,这不是他想看到的,他只希望你能好好的。阿姨也希望你能答应我,保护好自己,千万别受伤了。”

    “为什么?”

    莫小冷极其不理解,这种感情从何产生,究竟是为什么?

    姜亚萍捋了捋她躁乱的头发,眼底尽显温柔,“傻孩子,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这时,戴有为带人过来了,他安慰道:“嫂子...老张吉人自有天相,会没事的。”

    “我相信老张,他脾气那么倔,怎么能容忍自己一直躺在这里。”姜亚萍擦了擦眼尾的泪水,“你可别为难小冷,她是个好孩子,我相信她也不愿意看到老张变成这样。”

    “唉...我也是公事公办。”戴有为又对莫小冷说:“跟我回警局,我们还有事要问你。”

    临走时,莫小冷最后睨了眼姜亚萍,什么也没说,往日的安静又加深了几分。

    车上,周进抚上她的手背,他不在意这份刺骨的冰凉,轻握住她的手,尽他所能的给她温暖。

    你看,这世上还有很多人爱着你。

    公安局,暮色悄然而至,阴风嘶吼,浓云愁雾。

    戴有为召开了一次会议,对案子又进行了一次详讨,但这次他允许秦泷等人参与。而莫小冷,他也特批准入场,不因别的,只为破案。

    “起火的原因我们查清楚了。”宁霜先行起身,将调查的结果全盘告知,“凶手趁早上医院人多,偷偷溜进消毒室引燃被子等可燃物。而楼下起火的是电房,从烧焦的电闸里,我发现有几根电线的绝缘皮有被刻意刮掉的痕迹,这应该就是起火原因,凶手早就策划好了这场大火。”

    宁霜将从医院拷贝的监控录像播放出来,众目睽睽下,朱仕武偷偷走进消毒室,约莫两分钟后又走出来,没过多久里面便冒出烟子。

    他们不由的冷盯向坐在边缘的朱仕武,见这番怀疑,朱仕武当即站起来,急得汗水直流。

    “戴局,不是我干的!”

    “我知道。”戴有为皱了皱眉,继续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真正的朱仕武是被清洁阿姨发现的,还是在公安局的洗手间,厕门一直锁着,阿姨觉得有些奇怪就透过下面的门缝往里面看了看,觑见一双脚躺在地下把她吓得心脏病都快犯了。

    “我也不是很清楚...自从您不让我们参与这个案子后,秦队就让我在局里盯着一下,昨天莫小冷晕倒送去医院后,我也打算跟过去的,但一个来办事的老头问我厕所在哪儿,给他指了路非说自己记不住,硬要我带着去,后面我就...没印象了。”朱仕武搔了搔还在痛的后脑勺,“我的头现在还疼呢,应该是他把我打晕后丢进厕所的。”

    “凶手会易容,跟之前的薛凯如出一辙。”易中陵紧接着又说:“他伪装成朱仕武混入到警察内部,就是想趁机下手,将莫小冷掳走。”

    这话吓得周进心脏直打哆嗦,他可没听谁说过这事,直愣愣地看着身边的女生,嘴唇抿成一条绷直的线。

    气愤,是的,他在生气,但更多的是担忧。

    “凶手为什么要抓你?”

    莫小冷没有回答,可以说是直接忽略了他。

    他暗自长叹,将她的手机还给她。这是宁警官交给他的,遗留在了医院的停车场,他借此偷偷在里面安装了自己设计的软件,这也是他的毕设。

    “你还记得他有什么特征吗?”易中陵又问。

    朱仕武仔细想了想,最后抿着唇摇了摇头,“真就是个老头,根本看不出来有什么异样。凶手难不成连皱纹都能易?甚至声音都能伪装成七老八十的老头?会不会...不是他打晕我的?”

    “不可能,我们看过走廊的监控,在你们进厕所二十多分钟后,只有“你”一个人走出来。”易中陵接着说:“那个老头不见踪影,他在我们眼皮子底下上演了一场狸猫换太子的戏码。”

    凶手是看准了警察不会对自己人警惕。

    “那他的易容手段也太高明了吧,就像演电视剧似的。”徐怀一不禁感慨。

    “脸容易伪装,可声音不容易。”宁霜抱胸思索片刻,继续开口,“他的手段很高明,反侦查能力也强。”

    以往虽也遇到不少奸险狡诈的凶手,但这次...她从心底感到一股恐惧。

    缄默间,朱仕武颓丧地坐下,像个泄气的皮球,焉了吧唧的。

    秦泷接下易中陵的话尾巴,“凶手逃走时开的车已经被烧得面目全非,车牌号是套牌,他早就谋划好了出逃路线,想的很全面,即便有多个意外发生,他也能全身而退...不得不说他很聪明,反应也极快。”

    “而且十分大胆,竟然敢引爆汽车,也不怕把自己炸死。”易中陵冷哼一声,“跳下车后,他就伪装成行人逃走,那里人流量很大,又有个商场,给他提供了绝佳的逃走机会。”

    “他的左臂中了一枪,最近应该会躲起来。”秦泷沉声说。

    “这个凶手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然敢明目张胆的走进警局,还打晕警察并伪装,简直是赤/裸裸的挑衅!”一个老同志拍桌怒道。

    朱仕武羞愧得背又弯了些,就在他的头快低到桌上时,张柯揪住他的后领一把提起来,低声骂道:“局长开会都敢打盹?给我挺胸抬头,直起背来!”

    “张哥我...我是真没脸了。”

    “妈的!这点事就没脸啦?”张柯不客气地甩开他,讪笑道:“那我劝你最好脱掉这身警服,别他妈在这里丢人现眼!”

    闻此话,朱仕武不服气地抬起头,快躬成九十度的背顿时挺得比墙还直。

    他暗暗发誓,要抓住凶手一雪前耻!

    戴有为思量良久,掀起额纹凝向角落,“莫小冷,我让你参加这次会议不是我不怀疑你了,相反,我是想给你机会承认。”

    “我没有合谋。”

    “证据呢?你说没有就没有。那你告诉我,凶手在我们眼皮子底下这么大费周章的在医院放两把火,就是为了把你抓走,这是为什么?”

    “他的目的是我。”

    “这我当然知道,”戴有为声音一凛,“原因呢?我要知道的是他抓走你的动机是什么?”

    会议室格外安静,大家都等着答案。

    莫小冷轻抬眼睑,仍是淡然十分的神色,“杀了莫小冷。”

    她旁若是在说别人,连自己生死都随口说出,是置之度外的淡然?不...至少她并不畏惧死亡,甚至可以说不在意。

    “嘶...”

    不知是谁倒吸了口冷气,周进霎时瞪大眼怔怔地盯住她,全然不解这话的意思,只觉毛骨悚然,喉头发紧得很,心脏砰砰地跳个不停。

    “小...”

    戴有为不禁向后靠去,暗自吸了口凉气,“你说,他是想杀了你?既然如此又何必将你带走,直接动手不是更快?”

    “那不是他想要的。”

    他要的是莫小冷死。

    “你究竟是什么意思?”张柯听的是稀里糊涂。

    莫小冷不再应话,若无其事的喝起牛奶,卷翘的睫毛微微下垂,将眸底所有涟漪都掩盖住。

    在座的警察无不唏嘘,胸口压着的巨石让他们差点喘不过气,这名年仅十九岁的少女沉稳得就像个八九十岁濒死的老人,死神的镰刀横在脖子上都不带眨一眼。

    周进下意识拉紧她的手腕,颤着声问:“你想怎么做?”

    “不做什么。”

    “凶手又找来怎么办?”

    “你害怕。”

    “怕。”周进握了握她纤细的手腕,稍有空荡的手心让他感到忐忑,“我怕你离开。”

    “总会离开。”

    “至少不能是现在。”

    莫小冷抽出手,问出一个她绝不可能会问的问题,“无论我变成什么,你都喜欢?”

    周进愕然愣住,这个问题出自谁的口他都不会惊讶,可唯独她,这个异常淡漠的女生。

    欣喜,这或许说明她还是会在意自己。可这份喜悦又很快转化为忧虑和惶恐,这个问题不奇怪,怪异的是她问出来,太过于匪夷所思。

    但他还是会认真回答她每个问题。

    “无论你变成什么样,都会是我所认识的莫小冷,绝无此外。”

    “如果不是莫小冷?”

    “不是你会是谁?”周进有些迷茫了,“我有点听不懂了?你不是莫小冷还能是谁?”

    “不知道。”

    周进忽然笑了起来,“你也会开玩笑了,没关系,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会陪着你。”

    “你很傻。”

    “这叫忠诚。”

    莫小冷从那张灿烂的笑脸中挪开眼,无可辩驳,她不讨厌这个笑容,甚至有丝向往。她轻动略僵的手指,缓缓探向那只又大又温暖的手,触碰之际仿佛有一股电流袭过,她对电击习以为常,可这次的感觉却不一样,怪异的舒服。

    周进感受到手上的冰凉,瞳孔骤然一震,腰背不禁坐得笔挺,不敢乱动分毫。眼珠偷偷朝下,窥视着手上的动静。她的手很小很凉,第一指节轻轻握住他的小拇指和无名指,尽管这不是他第一次牵她的手,可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原因是什么,他不敢乱下定论,但至少证明她并非真毫无感觉,这已使他欣喜万分。

    莫小冷感到有分困惑,不知他为何如此紧张,明明与之前牵手无异,可他此时的身体僵硬得不行。

    奇怪的人。

    她收回手,继续喝着牛奶,忽视掉周进突然的失落。

    这种感觉很奇怪,她无法解释,也不知道该从哪得到答案。她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难题,这让她有些气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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