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年代（26）
“担心？担心了我大半年，就从开没想过向村长请一次假来公社看我？”
婉妗摇摇头，显然不相信他的话，开门见山：
“你有什么事就直说吧，别和我谈感情。”
“我和那个家压根儿没有多少情分，就算是有那么一丁点，也在林达山的偏心和潘金花对林雯雯的任意放纵下。
婉妗在心底默默地提醒自己，每当她的心即将软化之时，总是会将往昔受过的苦难和讥讽反复回忆、咀嚼。
人的忘性很大，总是会下意识地忘记苦难，对眼前的友好和善意予以回应。
但是他们经常忘记，或者不愿意相信，现实的友好和善意正来源于曾经的苦难。
经过几次三番的忆“苦”，婉妗变得淡漠了，言行举止看似规规矩矩却游离于世俗之外，似乎没有人能走进她的内心。
用通俗点的话语来说，她只想顾好自己的生活，内心将外界的纷纷扰扰通通隔绝。
当然，生恩、养恩她是不会忘记的，等林达山和潘金花夫妇老了，她也会尽一番绵薄之力，可再多也就没有了。
婉妗的冷淡让林成仁吃惊：
“怎么大半年没见，老三变成这副德性，就跟换了一个人似的。”
他纠结了一番，终于将此行的目的说了出来：
“雯雯回家了，爹娘让我叫你赶紧回家商量事情。”
“林雯雯？她不是嫁去京城享福去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婉妗不解中带着一丝烦躁：“这个大麻烦好不容嫁出去了，怎么又回来了？！她是特地回来霍霍家里吗？！”
“哎呀我也不知道，这里头的事儿可复杂了，等你回去了就知道。”林成人催着婉妗赶紧和领导请假回家。
婉妗却说：“这事不着急，等我下了班就回小河村一趟，你先回去吧。”
“这，好吧。不过三妹，你可得记得一定要回来啊。”林成仁不放心地说道。
婉妗点点头：“你放心吧，我说到做到。”
林成仁得了婉妗的保证，松了一口气，这才离开保安室回去了。
婉妗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内心思考：
“这是一场鸿门宴啊。”
回到仓库的婉妗老老实实地将工作任务认真地完成，保证尽量不出现差错。
然而，就在她沉浸在工作中时，又有人来打扰了。
“婉妗，婉妗！”
来人声音洪亮、活泼，让婉妗想起了第一次看见李嫣然的场景。
又想到前不久她那失魂落魄，恨不得借酒浇愁的样子。
忍不住感慨：“爱情果然是毒药，能把人变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婉妗！我今天遇到好事了，特意来跟你说一声。”
李嫣然见婉妗没理会自己，便急忙道：
“我现在不是车间工人，现在转到宣传部当干事了。”
和婉妗、高凤梅同一个宿舍，李嫣然总是有一种淡淡的自卑。
她是普通的车间工人，每天在流水线上一刻也不得歇。
不像婉妗、高凤梅她们是部门干事，每天做着轻轻松松的笔头工作，工资高、福利好，说出去也有面子。
李嫣然激动得脸都红了：
“幸亏爸爸帮忙，要不然我也不能变成宣传干事。”
没错，这个岗位是他爸爸李国昌私下里和原来的宣传干事及其家人沟通协商换来的。
车间普通岗位和宣传部的干事岗位相互调换，坐办公室的轻松岗位换成重体力劳动，对方明显吃了亏，因此，李国昌还私下里补了300块钱作为补偿。
那位宣传干事是凭着自己的本事考进来的，但是最近家里的哥哥要娶媳妇儿，没有彩礼，这家长辈才把主意打到这个女儿身上。
宣传干事换成普通车间工人，体力要求高，那对父母得了钱的同时还恬不知耻地要求把这个岗位给她的哥哥。
因为幼时没有得到过父母的关注，猛然受到爹娘如此贴心的爱护和恳求。
这位倒霉蛋迷迷糊糊地就就把宣传干事的岗位换了，最后还将车间工人的岗位让给了她的哥哥：
“我都为这个家付出这么多，这下爸妈的眼里总能有我了吧？！”
……
李嫣然不知道她刚得来的一份工作关乎一个女孩儿未来的一生。
身份地位终于上升到和婉妗、高凤梅她们同一水平，李嫣然的自卑瞬间消散，就连前些日子解除婚事所带来的郁闷也缓解不少。
这人的心情一放轻松，不会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想要走出去寻找同伴。
她想到自己与婉妗已经很久没有说话，这会儿自己刚刚升了职，心情也不错，于是特地想来找她修复关系。
“婉妗，今天我高兴，咱俩要不去国营饭店吃晚饭，就当是为我庆祝。”
婉妗这会儿一心想着晚上的“《鸿门宴”，没有时间静下来听她炫耀。
“李干事，不好意思。我下了班还得回家一趟，不能和你一块儿了。”
婉妗的礼貌的话语中透着一丝疏远，李嫣然察觉到她对自己的称呼，有些不耐：
“这都多久了，你怎么还在生气？！我不是已经和你道过歉了吗？”
婉妗：“我没有生气，家里的确有事。
李干事，你的工作做完了吗？我的还没做完。”
婉妗平铺直叙的话语让嫣然在失落的同时更加觉得婉妗就是个小心眼。
“哼，我还有事，先走了。”
她头也不回地扭头离开，和小孩似的赌气，心里还不忿地想着：
“有什么神气的，我现在也是干事了，而且宣传干事的工作可比你的活还要轻松体面，多得是人想和我交朋友，不差你一个。”
下班时间一到，婉妗今天的工作任务完成后回到宿舍将那一袋奶粉、面条放到了布袋中，她挎着布袋离开光明奶厂慢慢地向小河村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她想了许多种回到家时的场景，思考林雯雯为什么又回到娘家。
临近小河村，村民们早早地下工，已经开始做饭了。
婉妗路上碰到一两个眼熟的长辈，礼貌性地打了几声招呼。
“李奶奶好啊。”
“王爷爷这是刚散完步回来啊？”
……偶然遇到的小姑娘和小伙子们也对婉妗身上的工装眼热得很。
以前瘦弱、枯黄的小姑娘在城里工作了一年都不到的时间，摇身一变，变成了皮肤白嫩，长相清纯干净的女孩子，这让村里的年轻人更加向往城里人的生活。
不过，婉妗的变化实在是太大，周身的气质和气势让那些人不敢上前询问。
婉妗一路通畅地回到林家门口，还没进门呢就听见门另一侧的院子里传来一阵噪杂的声音。
“你给我说清楚，你还怀着孩子呢，女婿为什么匆匆忙忙地把你送回来？是不是你在京城闯了大祸？”
林大山焦心地看向坐在小板凳上挺着一个大肚子的闺女，一想到女婿将小闺女送回来时那明显沧桑的面孔和严肃的神情，还有那段沉重的嘱托。
“岳父，京城的形势不好，雯雯怀孕了，我分身乏术实在是管不了她，只能把她带回娘家养胎生子。”
霍青山的脸色比半年前结婚时还要冷凝，多了一丝烦躁和无奈。
他从军用挎包里拿出早已准备好的信封紧紧地塞到林达山的手里。
“这些钱是我给雯雯准备生孩子用的，以后就麻烦岳父了。”
林达山双眼呆滞地接过装着钱的信封后，霍青山便表示京城里还有一大堆紧急的事情等着他处理，匆忙道了一声别后便离开林家，半点没给林家人反应的时间。
等林达山终于反应过来了，便有了刚刚的那一幕。
他便忍不住向女儿质问：“你在京城究竟干了什么好事？！”
此时的林雯雯穿着一身蓝白相间的的确良，脖子上系着一条价值不菲的红丝巾，手上还有一块醒目的女式手表。
面对自家父亲的质问，林雯雯一点儿也不在意。
不提她重来一世的记忆，光是这半年在京城的所见所闻都让她深刻地意识到小河村实在是小得不能再小的地方，这里的一切都不足以让她耗费心神。
林雯雯低头美美地欣赏着手腕刚买来不久的手表，仿佛没有听到林达山的询问。
“雯雯！你爹问你话呢！怎么不回他？！”
林雯雯这副傲慢地姿态深深地刺痛潘金花的眼睛：
“想我潘金花风风火火一辈子，倒是栽在你这闺女的身上了。”
“你既然瞧不上娘家又回来干什么？！如果不把事情说清楚，就别指望我留你在家养胎！”
潘金花发了狠，这小女儿是越来越不听话，已然成为了一头只会索取，不会付出的白眼狼。
“娘！你太过分了，我还怀着青山哥的孩子呢。”
林雯雯低头摸着凸起来的小腹，得意至极：
“等我生了霍家的嫡孙，谁都要敬着我！”
说着，林雯雯的面色发狠，小声道：
“尤其是我那好婆婆，不管她心里怎么看不上我，我已经是板上钉钉的霍家人，以后就等着瞧吧。”
“咚咚咚，咚咚咚。”
婉妗敲门。
“一准是三妹来了，我去开门。”院子里的气氛僵硬无比。
林成仁趁着婉妗敲门的时候，忙离开现场，避免伤及无辜。
“吱呀——”
“老三，你可算来了……”
林成仁开门一见婉妗来了，连忙招呼她进屋。
而婉妗一进屋就看到林雯雯与父母对峙的场景。
婉妗摇摇头，显然不相信他的话，开门见山：
“你有什么事就直说吧，别和我谈感情。”
“我和那个家压根儿没有多少情分，就算是有那么一丁点，也在林达山的偏心和潘金花对林雯雯的任意放纵下。
婉妗在心底默默地提醒自己，每当她的心即将软化之时，总是会将往昔受过的苦难和讥讽反复回忆、咀嚼。
人的忘性很大，总是会下意识地忘记苦难，对眼前的友好和善意予以回应。
但是他们经常忘记，或者不愿意相信，现实的友好和善意正来源于曾经的苦难。
经过几次三番的忆“苦”，婉妗变得淡漠了，言行举止看似规规矩矩却游离于世俗之外，似乎没有人能走进她的内心。
用通俗点的话语来说，她只想顾好自己的生活，内心将外界的纷纷扰扰通通隔绝。
当然，生恩、养恩她是不会忘记的，等林达山和潘金花夫妇老了，她也会尽一番绵薄之力，可再多也就没有了。
婉妗的冷淡让林成仁吃惊：
“怎么大半年没见，老三变成这副德性，就跟换了一个人似的。”
他纠结了一番，终于将此行的目的说了出来：
“雯雯回家了，爹娘让我叫你赶紧回家商量事情。”
“林雯雯？她不是嫁去京城享福去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婉妗不解中带着一丝烦躁：“这个大麻烦好不容嫁出去了，怎么又回来了？！她是特地回来霍霍家里吗？！”
“哎呀我也不知道，这里头的事儿可复杂了，等你回去了就知道。”林成人催着婉妗赶紧和领导请假回家。
婉妗却说：“这事不着急，等我下了班就回小河村一趟，你先回去吧。”
“这，好吧。不过三妹，你可得记得一定要回来啊。”林成仁不放心地说道。
婉妗点点头：“你放心吧，我说到做到。”
林成仁得了婉妗的保证，松了一口气，这才离开保安室回去了。
婉妗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内心思考：
“这是一场鸿门宴啊。”
回到仓库的婉妗老老实实地将工作任务认真地完成，保证尽量不出现差错。
然而，就在她沉浸在工作中时，又有人来打扰了。
“婉妗，婉妗！”
来人声音洪亮、活泼，让婉妗想起了第一次看见李嫣然的场景。
又想到前不久她那失魂落魄，恨不得借酒浇愁的样子。
忍不住感慨：“爱情果然是毒药，能把人变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婉妗！我今天遇到好事了，特意来跟你说一声。”
李嫣然见婉妗没理会自己，便急忙道：
“我现在不是车间工人，现在转到宣传部当干事了。”
和婉妗、高凤梅同一个宿舍，李嫣然总是有一种淡淡的自卑。
她是普通的车间工人，每天在流水线上一刻也不得歇。
不像婉妗、高凤梅她们是部门干事，每天做着轻轻松松的笔头工作，工资高、福利好，说出去也有面子。
李嫣然激动得脸都红了：
“幸亏爸爸帮忙，要不然我也不能变成宣传干事。”
没错，这个岗位是他爸爸李国昌私下里和原来的宣传干事及其家人沟通协商换来的。
车间普通岗位和宣传部的干事岗位相互调换，坐办公室的轻松岗位换成重体力劳动，对方明显吃了亏，因此，李国昌还私下里补了300块钱作为补偿。
那位宣传干事是凭着自己的本事考进来的，但是最近家里的哥哥要娶媳妇儿，没有彩礼，这家长辈才把主意打到这个女儿身上。
宣传干事换成普通车间工人，体力要求高，那对父母得了钱的同时还恬不知耻地要求把这个岗位给她的哥哥。
因为幼时没有得到过父母的关注，猛然受到爹娘如此贴心的爱护和恳求。
这位倒霉蛋迷迷糊糊地就就把宣传干事的岗位换了，最后还将车间工人的岗位让给了她的哥哥：
“我都为这个家付出这么多，这下爸妈的眼里总能有我了吧？！”
……
李嫣然不知道她刚得来的一份工作关乎一个女孩儿未来的一生。
身份地位终于上升到和婉妗、高凤梅她们同一水平，李嫣然的自卑瞬间消散，就连前些日子解除婚事所带来的郁闷也缓解不少。
这人的心情一放轻松，不会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想要走出去寻找同伴。
她想到自己与婉妗已经很久没有说话，这会儿自己刚刚升了职，心情也不错，于是特地想来找她修复关系。
“婉妗，今天我高兴，咱俩要不去国营饭店吃晚饭，就当是为我庆祝。”
婉妗这会儿一心想着晚上的“《鸿门宴”，没有时间静下来听她炫耀。
“李干事，不好意思。我下了班还得回家一趟，不能和你一块儿了。”
婉妗的礼貌的话语中透着一丝疏远，李嫣然察觉到她对自己的称呼，有些不耐：
“这都多久了，你怎么还在生气？！我不是已经和你道过歉了吗？”
婉妗：“我没有生气，家里的确有事。
李干事，你的工作做完了吗？我的还没做完。”
婉妗平铺直叙的话语让嫣然在失落的同时更加觉得婉妗就是个小心眼。
“哼，我还有事，先走了。”
她头也不回地扭头离开，和小孩似的赌气，心里还不忿地想着：
“有什么神气的，我现在也是干事了，而且宣传干事的工作可比你的活还要轻松体面，多得是人想和我交朋友，不差你一个。”
下班时间一到，婉妗今天的工作任务完成后回到宿舍将那一袋奶粉、面条放到了布袋中，她挎着布袋离开光明奶厂慢慢地向小河村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她想了许多种回到家时的场景，思考林雯雯为什么又回到娘家。
临近小河村，村民们早早地下工，已经开始做饭了。
婉妗路上碰到一两个眼熟的长辈，礼貌性地打了几声招呼。
“李奶奶好啊。”
“王爷爷这是刚散完步回来啊？”
……偶然遇到的小姑娘和小伙子们也对婉妗身上的工装眼热得很。
以前瘦弱、枯黄的小姑娘在城里工作了一年都不到的时间，摇身一变，变成了皮肤白嫩，长相清纯干净的女孩子，这让村里的年轻人更加向往城里人的生活。
不过，婉妗的变化实在是太大，周身的气质和气势让那些人不敢上前询问。
婉妗一路通畅地回到林家门口，还没进门呢就听见门另一侧的院子里传来一阵噪杂的声音。
“你给我说清楚，你还怀着孩子呢，女婿为什么匆匆忙忙地把你送回来？是不是你在京城闯了大祸？”
林大山焦心地看向坐在小板凳上挺着一个大肚子的闺女，一想到女婿将小闺女送回来时那明显沧桑的面孔和严肃的神情，还有那段沉重的嘱托。
“岳父，京城的形势不好，雯雯怀孕了，我分身乏术实在是管不了她，只能把她带回娘家养胎生子。”
霍青山的脸色比半年前结婚时还要冷凝，多了一丝烦躁和无奈。
他从军用挎包里拿出早已准备好的信封紧紧地塞到林达山的手里。
“这些钱是我给雯雯准备生孩子用的，以后就麻烦岳父了。”
林达山双眼呆滞地接过装着钱的信封后，霍青山便表示京城里还有一大堆紧急的事情等着他处理，匆忙道了一声别后便离开林家，半点没给林家人反应的时间。
等林达山终于反应过来了，便有了刚刚的那一幕。
他便忍不住向女儿质问：“你在京城究竟干了什么好事？！”
此时的林雯雯穿着一身蓝白相间的的确良，脖子上系着一条价值不菲的红丝巾，手上还有一块醒目的女式手表。
面对自家父亲的质问，林雯雯一点儿也不在意。
不提她重来一世的记忆，光是这半年在京城的所见所闻都让她深刻地意识到小河村实在是小得不能再小的地方，这里的一切都不足以让她耗费心神。
林雯雯低头美美地欣赏着手腕刚买来不久的手表，仿佛没有听到林达山的询问。
“雯雯！你爹问你话呢！怎么不回他？！”
林雯雯这副傲慢地姿态深深地刺痛潘金花的眼睛：
“想我潘金花风风火火一辈子，倒是栽在你这闺女的身上了。”
“你既然瞧不上娘家又回来干什么？！如果不把事情说清楚，就别指望我留你在家养胎！”
潘金花发了狠，这小女儿是越来越不听话，已然成为了一头只会索取，不会付出的白眼狼。
“娘！你太过分了，我还怀着青山哥的孩子呢。”
林雯雯低头摸着凸起来的小腹，得意至极：
“等我生了霍家的嫡孙，谁都要敬着我！”
说着，林雯雯的面色发狠，小声道：
“尤其是我那好婆婆，不管她心里怎么看不上我，我已经是板上钉钉的霍家人，以后就等着瞧吧。”
“咚咚咚，咚咚咚。”
婉妗敲门。
“一准是三妹来了，我去开门。”院子里的气氛僵硬无比。
林成仁趁着婉妗敲门的时候，忙离开现场，避免伤及无辜。
“吱呀——”
“老三，你可算来了……”
林成仁开门一见婉妗来了，连忙招呼她进屋。
而婉妗一进屋就看到林雯雯与父母对峙的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