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你真的要救他?”顾长乐仍在试图劝说。

    李九龄歪着头,不解道:“为何不救?”

    顾长乐不好直说这人一看就是个大麻烦,只道:“我们又不认识他。”

    李九龄却睁大了眼睛,揶揄道:“昨夜之前,我也并不认识你呀。”

    顾长乐急了,大声道:“这怎么能一样!我,我还是个小孩!”

    李九龄不禁失笑,越发逗弄他道:“可他看起来也不大。说不定人家只是天生高挑,未必年纪比你大呢!”

    顾长乐气急败坏,大声反驳:“但他是芙蓉神教的人!”

    “芙蓉神教很坏吗?”

    李九龄倒是对这个粉衣神教颇有几分好奇。

    “当然!那可是魔教!”

    什么!李九龄心神俱震,有些不敢置信。魔教?是她要找的那个魔教?

    她不动声色,继续道:“那岂不是更要救他。你不是也听见了?他是魔教的叛徒,那就说明他是好人。我的原则是,好人必救!”

    “……”顾长乐一时语塞,竟无力反驳。

    李九龄一锤定音,决定救下此人。她必须要救这个来自魔教,却又叛出魔教的少年!

    只不过,眼下在这荒郊野外,人迹罕至,她却要如何来救这人呢?

    光是将人从河滩拖上岸,就耗费她不少气力。

    李九龄蹲在一旁,兀自琢磨着。

    顾长乐虽然嘴上不乐意,但见李九龄心意已决,也不再坚持,这会儿反倒认真检查起那人身体来。

    只见他先翻开那人眼皮瞧了一瞧,又一本正经地捏着他手腕仔细把起脉来,倒真像个小大夫似的。

    他这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李九龄立刻被吸引过去,凑在他边上,瞪着一双大眼看他又是切脉,又是掀衣服看胸口,越看越啧啧称奇。

    她背负双手,眯眼笑着道:“我说小家伙,你可真是深藏不露呀!”

    顾长乐头也不抬,解释道:“家父乃医者,我幼时便以本草经启蒙认字。”

    李九龄惊叹道:“无怪你年纪虽小,诊脉手法却这般娴熟干练,运用自如,原是家学渊源!了不起!”

    李九龄赞不绝口!

    到了此时,她才恍然大悟。难怪他能解穴,携带毒药防身,随手掏出一帕子就能解除迷药,原来早就端倪可察。

    恰在此时,顾长乐查验完毕,只见他又不知从何处摸出个小瓷瓶,倒出一粒丸药,黑咕隆咚的,硬塞进了那少年嘴中。

    做完这一切,他才偏头说道:“他的情况很糟糕,毒素已经侵入肺腑,这颗丸药只能暂时护住他的心脉,若不能尽快寻到解药,华佗在世也难救他性命!”

    李九龄见他这般厉害,忍不住问道:“那你知道哪里能找到解药吗?”

    顾长乐摇了摇头,不禁好笑道:“姐姐,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解?我虽略懂岐黄之术,但毕竟才九岁,又不是神童,哪能看两眼就知道解药是什么,解药在哪里?”

    李九龄闻言也笑了,道:“这倒也是,这个人武功如此厉害,都能被这毒药轻易放倒,想必此毒非同寻常,确实棘手!”

    说到这,她又话音一转,继续道:“只不过,我们好歹尽人事听天命!至于最后这人是死是活,便全看他的造化了!”

    顾长乐暗暗点头,忽然仰头指着天说:“江南地区春季多雨,我看这天昏蒙蒙的,也许很快就会下雨,我们…”

    他话还未说完,便觉得面上微凉,似有雨滴零星飘落下来。

    江南这个时节的雨,总是出没不定,倏来忽往,片刻之间,整个山林都开始淅淅沥沥落起小雨来,云山迷蒙,如雾如烟。

    李九龄最不喜欢这软绵绵的春雨,当即便道:“我们快寻些树枝绑在一起,做成担架,将这人拖着找个地方避雨去。”

    很快,一个简易的担架便已成型。

    只可怜那兀自昏迷不醒的白衣少年,此刻身上却已无白衣外袍。

    原来,李九龄将他那身破烂的白衣脱了下来,撕成一堆细长条布,来代替麻绳将树枝绑在一起。

    当下,二人便将那少年抬到担架上,合力拖行而去。

    出乎预料的是,这绵绵细雨竟越下越大,逐渐成滂沱大雨之势。

    好在幸运的是,她们很快就找到了一条小路,沿着小路走不到半柱香时辰,便在路边发现了一座废弃的破屋。

    二人喜出望外,即刻入内躲雨。

    顾长乐几步冲到前面,李九龄气喘吁吁,拖着那少年落后几步。

    顾长乐快步上前,一边推着那破门吱吱嘎嘎响,一边兴冲冲大喊道:“快点!快点!这里…”

    语音戛然而止,他原本想说这里地方还挺宽敞,却不期然对上一双清朗粲然的眼眸。

    李九龄虽早已乏力,却仍在咬牙坚持,她来到木屋前,见顾长乐愣在门口发怔,便笑着埋怨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来帮我!”

    顾长乐“啊”的一声,涨红了脸,结巴道:“马…马上就来。”

    说完立马回身,帮着李九龄一起将人抬进屋内。

    李九龄踏进屋内,才明白顾长乐刚才为何话没说完。

    原来这屋内已经有人了。

    一个看着还挺年轻的男人,清新俊逸,文质彬彬的模样。

    看样子应该也是避雨,他竟然还生了一个火堆,此时正席地而坐,举着一只湿鞋在火边烘烤,满脸悠闲自在的样子。

    他原本不慌不忙,却在瞟见李九龄进屋那瞬间,眼明手快地放下手中鞋子,飞快捞过散落一地的鞋袜外衫,闪电般一一穿好。

    李九龄默默注视着那男子一举一动,眼中飞快闪过一丝笑意。

    那青衣男子穿戴完毕,直起身来就拱手作揖,歉然笑道:“在下多有失礼,让姑娘见笑了!见谅见谅!幸会幸会!”

    李九龄只觉得这人好生奇怪!他的言行举止,看起来倒是彬彬有礼、规规矩矩的样子,却又莫名让她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不过,当下也不容她细想,便轻轻摇头,“公子不必多礼。叨扰公子清静,本该我们赔礼致歉!”

    “无妨无妨!”那男子嘴角含笑,十分热情地邀请,“姑娘若不嫌弃,请来这边烤烤火,驱驱寒。”

    李九龄这会儿浑身湿漉,自然不会拒绝,便再次谢道:“公子心善,我等却之不恭,多谢!”

    说完她便看向身后。

    顾长乐正蹲下身子,拧干了衣袖去擦少年面上的水渍。

    李九龄心中微暖,笑着上前,“常乐,这位公子请我们过去取暖,我们将这少年也挪到火堆边上,那里暖和,我们也正好将衣物烘干。”

    这陌生男子也落后三步,跟在李九龄身后,闻言便笑道:“姑娘,让在下来帮这位小兄弟吧。”

    他说完却并未立刻行动,反而面带微笑地看向李九龄,似乎在等她应允。

    李九龄回头瞥了他一眼,心想这人不但古道热肠,还颇知分寸,不禁对他又多出了几分好感。

    她含笑道:“既如此,那便有劳公子了!”

    既然有人代劳,她自然也乐得轻松,那男子得到她应允后,才缓步向二人走来。

    令人吃惊的是,这书生模样的青衣男子,左脚似乎微有不便。

    李九龄见状,脸上露出诧异之色,忍不住开口道:“我看公子腿脚似有不便,要不还是…”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男子截口道:“姑娘放心,在下虽腿脚略有不足,但行走并无大碍,绝不会失手摔到这位小兄弟的。”

    他说完像是怕她反悔似的,加快脚步来到顾长乐身侧蹲下,盯着尚且昏迷的少年仔细打量了起来。

    只见他看了两眼,突然瞳孔微震,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异样。

    他不动声色地掩去眸中异样,帮着顾长乐一起将这少年往火边拽去,随即漫不经心地问道:“不知这位小兄弟是生了急病还是怎么?在下瞧他脸色发青,就连气息也甚是微弱。”

    顾长乐偏头瞧了他一眼,回道:“公子身上有药草的气息,莫非这么巧,你竟是一位大夫?”

    青衣男子摇着头轻笑道:“这位小公子误会了,在下只是久病成医,略识一些草药,这不今日得闲出门采药,却不成想遇上了春雨,这才有缘结识二位。”

    不知怎么回事,顾长乐对这青衣男子颇有几分戒备,心下不欲与他多言,便只对他点了点头,然后就一言不发坐去了李九龄身旁。

    李九龄也对着男子微微一笑,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他的问题。

    男子脸上仍然挂着温和的笑意,转而说道:“这屋子后面有一间偏房,里面还算干净,姑娘不妨前去换下湿冷的衣物,以免着凉受了风寒。”

    这人确实细心,李九龄正觉得身上的湿衣服令人十分难受,便对顾长乐嘱咐了两句,拎着行李包裹往后头小屋走去。

    李九龄离开后,顾长乐便自顾自脱下外衣,摊在火堆边上烘烤。

    青衣男子的脾气甚好,他并不在意顾长乐不冷不热的态度,反而主动从一旁的行囊中拿出水壶,又取出一个馒头,一起递到顾长乐面前。

    他凤眼含笑,好声好气地哄道:“小弟弟,要不要吃一点东西?”

    刚才还喊他小公子,这会儿就已经自来熟地喊他小弟弟了。

    顾长乐本不想理会他,只可惜肚子不争气,况且这个人虽看着古里古怪的,脾气性情却十分温和,再加之举止言谈恭而有礼,眼下又主动为他送上清水和干粮,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他自然也不好意思再对他冷着一张脸。

    他小孩子脸皮薄,垂着眼接过食物,连耳朵都红透了,扭捏着道:“多谢…”

    说到这,他似又不知该如何称呼对方,正有些犯难。

    那男子已自然而然接口道:“在下叶云霁,小弟弟叫什么名字?”

    顾长乐面不改色地回道:“多谢叶大哥,叫我常乐就好。”

    叶云霁点点头,继续问:“那位姑娘是你姐姐?”

    顾长乐目光一闪,下意识提高了语气,大声道:“是!她是我姐姐!”

    叶云霁眉梢微挑,唇边漾起一丝笑意,又指着那昏迷的少年问:“地上这个是你哥哥?”

    不知怎么回事,顾长乐被那似笑非笑的眼神看得脑皮有些发麻,他避开他的目光,拿起馒头咬上一口后,才摇着头含糊不清地道:“不是,这人我们不认识,是刚才在河边捡到的。”

    叶云霁忍不住又看了那少年几眼,神色若有所思,“我看这人不像生病,倒有几分中毒的迹象。”

    “原来公子刚才是自谦,我看公子哪里是略识药草,分明是十分精通药理才对。”李九龄的声音突然从二人背后悠悠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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