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风和日丽,虫鸣鸟叫,远处的小渔村也升起了袅袅炊烟,正午的阳光撒在湖面上泛起层层波光,一派祥和安宁的景象。

    夏京墨吃饱喝足后小小的打了个饱嗝,看着自己面前一小堆的竹签稍稍红了脸,“阿湛,你只顾着弄东西给我吃了,你都没怎么吃。”

    宁湛放下手里的伙计回头笑道:“难得有人喜欢我做的东西,我开心都来不及呢。你吃饱了吗?”

    夏京墨点了点头,“嗯,阿湛的手艺好我都有些撑着了。”

    闻言宁湛从怀里掏出两个橘子递给他,“这东西毕竟是烟熏火燎出来的,吃多了难免会腻,吃个橘子清清口。”

    夏京墨只拿了一个笑着说,“阿湛也吃。”

    宁湛见他也吃饱了,索性就扑灭了火随后也坐在了毯子上与夏京墨一起吃起了橘子。

    静默了会夏京墨问道:“阿湛为什么会来到安和镇,你以前的家在哪里?”

    闻言,宁湛剥橘子的手一顿,很快又恢复如初,轻笑道:“怎么开窍了,想要多了解了解我了。”

    夏京墨:“阿湛你又说笑了。我只是觉得阿湛应该是哪家的贵小姐,不会一直住在安和镇这个小地方的,所以随便问问。”

    “我酒楼都盘下来了还想我搬到哪里去,你小脑袋里成天在想些什么?”

    “会一直住在这里吗?”夏京墨明显的不相信。

    “这是自然,难道要我发誓吗?”

    夏京墨摇了摇头,“那你以前的家不要了吗?”

    宁湛:“我以前没有家,现在也就勉强算是有个窝吧!”

    夏京墨一愣,“没有家?怎么会没有家呢?”

    宁湛看了看他,露出一个苦涩的笑,“有亲人的地方才是家,不然房子不管有多大都只是一个睡觉的地方。”

    自认识宁湛以来一直都是一副笑盈盈的模样,从未见过她这般哀伤的表情,连带着他也难受了起来,“阿湛的爹娘不是亲人吗,他们……”

    “墨儿想知道?”宁湛问。

    “嗯……”

    宁湛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刚才的悲伤好像没有发生一样,见夏京墨对她来了兴趣笑着说道:“我从出生就没见过我娘,我爹也在我四岁的时候重病去世,后来是明姨找到我把我抚养长大的。”

    “知道我为什么开酒楼吗?”

    夏京墨对她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弄的一愣,摇了摇头。

    “我爹死后,我无依无靠还当了好长时间的小乞丐,没想到吧?”看见夏京墨眼中的震惊,不为所动的笑了笑,好像在说旁人的故事一般,风轻云淡。

    “刚开始还有个老乞丐照顾我,她看我年纪小总把自己讨来的吃食分我一些,我也就一直跟着她,后来有一年冬天,她带我出去讨吃的,那天很冷很冷,寒风裹着雪吹的人眼睛都睁不开,街上也没什么人,那老乞丐看我又冷又饿冻的可怜,就找了家酒楼想给我要碗热汤。”

    似乎是说累了,宁湛朝毯子上挪了挪,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双手抱着脑袋躺在上面,眼神飘忽的看着头顶上那片湛蓝的天空,深埋在心底的过去一点点的被自己揭开。

    “可这风雪交加的天生意本就不好,掌柜的又哪肯施舍乞丐,一阵推囊便把她赶了出去,可那天实在是太冷,我又好几天没吃东西,她怕我小小年纪熬不过这个冬天,自己一个人蹲在酒楼的门口,看见有客人吃剩下的东西逞小二没来的及收拾就偷来给我吃。”

    可人心有时太狠了,她拿了剩饭还没走出门口就被掌柜的抓住,仅仅是一些残羹剩饭,掌柜的宁愿倒给狗吃都不愿施舍给我们,不给就算了竟还叫人把老乞丐打的半死,当天晚上就咽了气。

    后来要不是明姨找到我,怕是我也熬不过那年冬天,早早的去阎王殿报了到。”

    宁湛细细说完扭头看了看夏京墨还未从震惊中缓过神来的小脸笑道:“所以从那时候开始我就发誓,以后有了钱一定也开个酒楼决不能让自己饿着,以后要是也有乞丐向我讨吃的我也绝不吝啬,想吃什么点什么,也算告慰老乞丐的在天之灵。”

    夏京墨静静的看着她,从未想过眼前这个相貌俊雅,举手投足自带一股风流不羁的人原来也有不为人知的过去。此时她虽面带微笑,看似风轻云淡毫不在意,但眼神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哀伤还是揪紧了夏京墨的心。

    “如此说来,现在也算心愿了成了。你也不要难过了。”夏京墨抽了抽小鼻子安慰道。

    “你哪里看见我难过了。”宁湛挑眉戏谑的扭头看他,“不过还是差了一样,不知墨儿能不能帮我完成。”

    夏京墨讶然,“我能帮你什么……”

    宁湛眼底的笑意越发的深邃,从她的角度正好能看见夏京墨在阳光下犹如上好白瓷般的小脸红扑扑的,正呆呆的看着她。

    “宁某还缺位小夫郎安个家,不知墨儿可有合适的人选?”她本想问夏京墨愿不愿意做自己的夫郎,可转念一想这小人儿脸皮薄的的很,万一再吓坏了就得不偿失了,舌头转了个弯又换了套说辞。

    夏京墨看着宁湛俊俏的脸庞,果然认真的想了想。

    宁湛相貌温雅,言谈举止不俗,家世又好还体贴周到,相处间也不像那种风流纨绔不思进取的富家女。这样一个女人应该是大多数男儿家心中最理想的妻主人选了,可他除了和镇上锦绣坊的小公子沐锦玩的好也就没什么朋友了,可沐锦已经有了心上人自然不能撮合了,而镇上的其他小公子他又不认识。

    若是真让他来说媒,胡乱找个小郎可不行的。

    像宁湛这样的人一定是要找个知书达礼又温柔贤惠的公子的,可不能像他这样的,家境贫寒拮据每日还要为生活操劳,万没有那些养在闺阁里养尊处优的贵公子来的好。

    思索了片刻他也没想出什么好人选,扯了扯身上的粗布衣裳,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我成天在山上采药也不认识什么大家公子,如果你真的想找夫郎改天我问问锦儿,他认识的人多我让他给你找。”

    宁湛扶额低笑起来,“何必这么麻烦,我面前不就有个,干什么要做那舍近求远的事。”

    夏京墨只当她是拿他说笑,并未往心里去,只微红了耳尖娇斥道:“阿湛你又胡言乱语了。”

    “哦,我有说什么吗?”宁湛挑笑道。

    “你……不和你说了……”夏京墨气恼道。这人总是爱说些不着调的话惹人误会,好在他有自知之明不会瞎想,但是要让旁人听见了可就不好了。

    宁湛看他生气了,也知失言,忙起身哄道:“墨儿别生气,我胡说八道的。”

    夏京墨也不是真的和她置气,毕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也不好过分责难,只鼓着腮帮子瓮声瓮气道:“下次可别再乱说了,被别人听见可不好。”

    “好,好,都是我的错,下次不会了。”

    得了宁湛的保证,夏京墨这才展颜又笑了。

    宁湛心下暗叹,这小人儿可真好哄,若是遇上个心怀不轨的人指不定得吃多大的亏呢,以后她可得要看紧点万不能被人欺负去了。

    转念又想到昨夜贺明庭看到她手里的玉坠时与她说的话,貌似其中有什么渊源。正好借了她的光能带墨儿好好出来玩玩,自己也就做回好人替她打听打听。

    “墨儿,你上次押在我这的玉佩从哪得来的?”

    “那是我爹爹的,怎么了……”夏京墨问。

    “没什么,我只是看那上面的花纹似有残缺,好像少了些什么?”

    “听爹爹说那本是一对的,后来不知什么时候弄丢了一块,就再也没找回来。”

    闻言宁湛心里泛起嘀咕,莫不是明姨手里的那块是哪次出任务顺手牵羊偷来的吧!这么多年过去骤然看见另一块心虚了才那么紧张不成。

    但转念一想,那玉的成色也不是什么难得的珍品,又怎会让明姨放了身段去偷呢,这里面一定还有什么她不知道的隐情。

    “那块玉佩你爹一直带着吗?谁送的?”

    “爹爹没说,不过我从小就见爹爹一直带着,以前我们还没离开娘的时候,爹爹有很多好看的首饰也没见他把玉佩舍弃,想来是很喜欢的。你千万不要把它弄丢了,等我有钱了会再赎回来的。”

    当初在药铺第一次遇见夏京墨的时候掌柜的说墨儿从小一直是和父亲生活的,想来和她一样母亲早逝,留下他们父子生活难免困苦。

    现在忽闻夏京墨提到自己的母亲,宁湛怕他心里难过忙安慰道。

    “放心吧!一直放在我屋里供着呢,就等着你以后把它领回去呢。所以你要好好努力这样你娘在天之灵也会感到欣慰的。”

    闻言,夏京墨原本俏丽的小脸满是疑惑,一双水灵灵的眸子也满是探究,“谁和你说我娘死了?”

    宁湛略有些不自然的笑笑,总不能跟他说自己第一次遇见他就痴心暗许,特意打听了,知道他从小没娘,一直以来都是和父亲采药为生,虽生活困苦但乖巧懂事吧。

    这样说的话怎么听来都有一种图莫不轨的意味在里面,谁信呀!

    只好笑着辩解道:“不……不是你说的吗?你娘离开你们了……”

    夏京墨不疑有他,再提到他母亲时却有些愤愤“她才没死呢,恐怕现在过的比谁都好。”

    宁湛咋闻他娘没死还有些尴尬,可又看他满脸的愤懑不平,心中更是疑窦丛生,“既……既然你娘还健在……为何上次夏叔叔晕倒没见你娘来过?”

    “哼,她早就不管我们的死活了,知道又如何。”

    “可她毕竟是夏叔叔的妻主,你的母亲,当时情况危急哪有不管的道理。”

    “从我七岁那年她把我和爹爹赶出府的时候我就彻底不认她这个母亲了,我如今还叫她一声娘也只是因为她生了我而已。”

    说完那双原本顾盼生辉的眸子渐渐泛红,晶莹的泪珠蓄满了眼眶,却坚强的不让它落下来。

    宁湛看的心疼,夏京墨一直以来给她的感觉都是明媚单纯而又坚强的,能这般触动他心绪的一定是有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去,受了极大的委屈。

    “能和我说说吗?不要把所有事情都藏在心里,说出来也许会好过一些?”

    宁湛轻轻的帮他拭去眼角的泪水,声音低沉又温柔,深潭般的眼底溢满了怜爱与心疼。

    夏京墨看着这双突如其来的大手有些恍惚,他有多久没有哭过了,自己早以不是小孩子,以前的事也早就过去了,为何今天这般没出息的在阿湛面前掉了眼泪。

    想到这急忙抬起衣袖胡乱的在脸上抹了两把,算是擦了眼泪,哑着嗓子说道:“也没什么,都是过去的事了,我早就忘了。”

    “墨儿,过去的事既然已经过去了就不要压在心里,有什么委屈难过的事都可以跟我说,不要一个人扛着。”

    夏京墨虽然表面上坚强,每天都笑呵呵的好像没有什么烦心事一样,但他内心是脆弱而又敏感的。他也想有一个完整的家,像别的孩子一样有娘疼,有爹爹爱,可是如今他怕是连爹爹都要失去了,他害怕,迷茫,仿徨。

    可这些他都无法与任何人说,和爹爹说,只会令爹爹徒增烦恼,让他难过,与别人说又有谁会去理解。

    如今忽然有一个人愿意倾听了,他又显得不自在了,有些不好意思了,“你……你真的想知道?”

    “想,墨儿的一切我都想知道。”宁湛摸着夏京墨绸缎似的黑发,神情从未有过的认真。

    “我说了你不能告诉别人。”

    “好……我会把他当成我们俩的秘密,谁都不说。”

    “那你想知道什么?”

    “说说你娘吧!你为什么不喜欢她……”

    “我不是不喜欢她,我是恨她,她不光纵容外室欺负我爹还霸占了外祖母的家产,更可恶的是她为了外面的莺莺燕燕还休弃爹爹。”

    说完刚擦干净的眼泪又流了出来。

    宁湛最见不得男人流眼泪,更何况是自己放在心上的人儿,此时看他哭的梨花带雨的心疼的无以复加,伸手把人揽进怀里安抚。

    夏京墨正伤心着呢,忽然被人紧紧抱住,让他一颗惶惶无处安放的心骤然有了着落,如同平时自己难过时躲进爹爹的怀抱,带着让人安心的温暖,便也忘了顾及男女之防,非但没有推拒反而靠在宁湛胸口上闷闷的说道。

    “我娘以前只是个家道中落的庶女,做些丝绸生意,后来娶了我爹,借着外祖母的声望和家产把生意做大了起来,但她不满足现状借口外祖母没有女儿继承祖业,爹爹一个弱质男儿不好抛头露面,慢慢接手了外祖母的药铺生意,背地里却暗自做起手脚,等外祖母发现时夏家几代人的基业都已经改了姓。

    外祖母就爹爹一个孩子,那些家产迟早是要留给她们的,可没想到娘是如此品性,做出这般大逆不道见不得光的事来,一怒之下便病倒了。外祖母觉得是自己看走了眼,给爹爹挑错了人,心疼爹爹羊入虎口没多久便去世了。

    外祖母一走娘就彻底的和爹爹撕破了脸,借口爹爹没有生女儿降他为侍,要娶她养在外面的男人为夫。”

    宁湛听到这不免也有些气愤道:“糟糠之夫不下堂,你娘这是宠侍灭夫,有违伦常。”

    她没想到墨儿会摊上这么个没心没肺的娘,简直禽兽不如,怪不得夏京墨如此痛恨他母亲。

    “是啊,当时娘铁了心要以正夫之名娶外面的男人,那还顾得上什么道德伦常。爹爹又是个倔脾气,她霸占夏家家产,气死外祖母,如今又想把他赶下堂,爹爹如何能让娘如愿,大闹一场后娘怕丢了面子,就以我为要挟逼爹爹签了休书。

    再后来爹爹就被赶了出来,我舍不得爹爹偷偷跟了出来,娘平日里早就嫌弃我是男孩后来发现我和爹爹走了也没管我,再之后爹爹就带我来安和镇住下了。”

    夏京墨哽咽着说完,宁湛听了心里犯疼,抚在他后背的手愈发轻柔,“好了,乖,不哭了,一切都过去了。”

    人有时候很奇怪,难过没人理时一会就好了,可一旦有人安慰了,有了诉说的依靠了,泪水就跟决了提似的汹涌而出,心中更是苦涩难耐。

    “我不是替自己难过,娘不喜欢我没关系,可爹爹那么温柔那么好的人,琴棋书画,诗词歌赋,爹爹什么都懂什么都会,他比外面那些男人好多了,可娘为什么还是不喜欢,为什么不要爹爹。”

    虽然只是今早匆匆见过一面,但墨儿说的没错,夏清若容貌气韵确实很好,光是那份与生俱来的从容与温雅就绝不是寻常男子所能比的,更遑论在这般困苦的生活中也没磨掉的那份清贵。

    怪不得能教养出墨儿这般善良懂礼而又乖巧孝顺的孩子。但可惜裴玉蒙了尘,无人慧眼识珠,将大好的年华葬送在了小小山脚下。

    宁湛暗叹一声,也不知作何回答。说到底也是她娘贪得无厌,丧了良心,做出那般禽兽不如的事情,她外祖母猪油蒙了眼,给夏叔叔找了那么个小人做妻主。

    可墨儿是无辜的,他要是有个负责人的好母亲,此时定然和寻常富家公子一样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又怎会像如今这般处处为生计发愁。

    “夏叔叔是好的,墨儿也是好的,你娘不喜欢夏叔叔是被外面的男人迷了眼。所以以后墨儿挑妻主的时候一定要睁大眼睛,不能找像你娘一样的。”

    夏京墨一股脑的把憋在心里十来年的话全说出来后,虽然没有改变什么但总算舒畅了许多,在她怀里渐渐止了泪水,轻轻“嗯”了声,便没了动静。

    正值春困秋乏之时,夏京墨今天起的早,又赶了那么久路,现在又和宁湛讲了那么多过去的伤心事,掉了不少眼泪。等所有的事情都说完人也哭累了,不知不觉竟睡着了。

    待宁湛缓过神来时,人窝在她怀里早已睡得正酣,不由失笑。这小人倒是胆大,也不怕自己会对他做出什么,竟这般心宽的睡在自己怀里。

    不过能让心上人对自己放松戒备,她还是很开心,整个心都被他涨的满满的。轻轻拭去他眼角的泪水,为了让夏京墨睡的更舒服些,搂着他稍稍侧了身,用身体为他挡住日渐燥热的阳光。

    春色正浓,阳光正好,游走在山峦间的绿水倒影出湛蓝的天,美的如同一副画般。但对此时的宁湛而言,再好的风景都不会有自己怀里有个心上人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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