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府衙上下忙活着接受朝廷嘉奖的事,公孙神英便说了声回去换衣服,趁机抬腿走了。

    进门后就吩咐魏叔去给公孙神明和谢思和他自己收拾几件要紧东西,自己唤了两位护卫首领到书房,请他们同坐了,公孙神英道:“如今我也只有托孤一途了。”

    二护卫俱是一惊,坐正了聚精会神的看她。

    公孙神英便将今日真假郦裕之事讲了。

    今日跟去驿馆的仍是阮护卫,谢思近来被传了些风寒,公孙神英叫他在家清养,若馥芳当真昨日才来,她的人便还没见过谢思。

    谢护卫只道:“小姐只管吩咐,谢某刀山火海皆是去了就来!”

    公孙神英只笑了一下,坐下来竖了第二根手指,正色道:“郦裕是自己决定就死的。”她想明白时也甚是感叹,郦裕本不敢信她,后来信了她却深知她既一无所知的到了这局中便注定无法脱身,索性又利用她拖住郁州人的计划,作出仿佛要投靠她的模样将周顺他们的注意力转到她身上,同时还利用她给自己独生子谋了个这世上最安全无忧的位置,这才决然赴死!

    果真是一员能臣勇吏,颇有当机立断之力,抛开自己的恼怒不提,这拳拳爱子之心倒是令人感动。

    阮谢二位听了明白过来,阮护卫垂下眼皮细细思量,谢护卫却一惊:“小姐,我们也须快走!不能再耽搁了,此地人情古怪,呆得越久越不对劲……”

    “来不及了。”公孙神英摇头,立起第三根手指,“那日我假作去追郦裕,直出北门三十余里,到了洞仙山上才停,那城门小校的马竟然也能跟得上我的追燕,且他们气息稳定,丝毫不难这番突然追逐……”

    二位首领一时沉下脸色。阮护卫出身军伍,最是清楚追击时马力的要紧,昨日她便对公孙神英说了此事,二人一时也无法可施。

    “眼看这三桩,桩桩件件我皆落于人后,于我虽是奇耻大辱,于此时却难得是个机会!他们想必正在庆贺得利,趁神明才过生日不曾露面,我这就让神明回京,谢首领跟他走。”公孙氏每逢长骨量就会躲藏起来不叫人看见他们虚弱细瘦的样子,如今虽然安全些,却也没人愿意给人看,公孙神明此时刚完成长骨,肌肉未丰,与刚来郁州时已经不同,且没在外人前露过面。

    公孙神英看向谢护卫,“还请谢叔叔日后多多照顾神明,神明还年轻,有什么思虑不到的地方您多多提点,两个妹妹还不知能不能长成,将来我们家就要靠他支撑门户了。”公孙神英立起身来对谢护卫施以正礼,“长望侯家的指望,从此就交给您了。”

    谢护卫抹了把脸,面色整肃的起身对她行了大礼,“谢某这就送公子回家,从此护公子周全!世子请放心,谢某必不负此命。”几滴眼泪洒在地板上。

    公孙神英微红着眼眶含笑扶他起身,又细细交待了一番,看谢护卫忍了泪立即回房,她才唤进了公孙神明。

    公孙神明已经在隔间听完,此时进来便跪下了:“阿姐!”也已泪流满面,“为何我们不能同走?”

    阮护卫叹了口气,公孙神英便斥道:“我们曾经发过多少誓言要同生死共进退!你是想我背誓吗?”那些生死系于彼此一线良知的危急时刻,那些除了毫无疑问的全然信任才能完成的艰难救援,她们都一起做到了!那样的默契到了今日怎么就不能再争条生路?!“还是你也看我必败?”

    阮护卫单膝落地,低头:“属下不敢。”又侧头对公孙神明解释:“这个城里生满了钉子,不知何故传讯奇快,叫那些钉子发现我们少一个,其他人马上就会被困,我们速度不一反而会互相拖累,只有同时跑还有可能跑掉,只我们带来的马匹并没有胜过城中守军多少,不出三十里就能陆续被追上,百里内,全毙。”她深深垂下头,“是属下拖累了世子。”

    “这不是你我的过错。马匹不过其一,”公孙神英道,顺手扶起阮护卫,“二是昨日我出城遇上了钦差一行,已经在馥家人面前露了面,叫人家认得了。现在你还能走就快走!”

    她看着自家弟弟,一字字教他道:“【神明,父亲已经过世,我们二人离家久了只怕母亲思念难过,你如今也历练了些地方,我既在此为陛下尽忠,你便该回去陪伴母亲尽孝,好生谋个职务支应门庭,与人往来也能说得上话。】【母亲年纪大了,家中又一贯落下些钱财,长姐不在,我要好生管教妹妹,不能让寡母溺爱成了纨绔子弟。】”

    两句话语气和对象完全不同,她一字一句说得十分清楚,公孙神明听在心里,一句一句跪着应了是。

    “别难过,聚散本是世情常势。”公孙神英扶起他,摸了摸他脸颊,依依不舍的松了手,“谢叔同你回去支应门庭,你在京城有事皆可问问谢叔意见,索性魏叔也同你回去,有他在,家里便后顾无忧,你放心在前头行事,若真有大事,陛下也不会不念旧情的。”

    公孙神明肃然应是,眼泪一滴滴往下掉。

    “若你陈大哥想退婚,你便代我退了,多赔些财物,他虽不缺钱,但钱多些也是好的,不可给他铺子田产,纵使陛下能容情,其他人也要觊觎于他,反而于他不利。”公孙神英将腰间明月珮拿起来看了看,递给公孙神明,“若不退,还叫人捎给我。”好歹笑了一下,伸手替他抹掉眼泪,“别哭了,快收拾行李去。”

    公孙神明双手接过看了一眼,仔仔细细拿巾子包了放在怀袋里贴身藏着,笑道:“阿姐是想退还是不想退?”

    “只看他意思。”公孙神英不想多说,“与他你要言行谨慎,别添出故事来。”

    公孙神明应了是,笑道:“我们都知道,必不叫阿姐担心。”

    见他如此公孙神英这才意识到弟妹可能没那么属意姒时芳,不由道:“你们为什么不喜欢他?”

    公孙神明一呆,有点尴尬的笑道:“阿姐?”

    “姒氏时芳教养颇好,聪慧能干,娘说他恭顺文雅,是个掌家的好人才,我一直以为你们是喜欢他的。”公孙神英疑惑,“你们不喜欢他哪里?”

    公孙神明犹豫片刻,见实在躲不过才笑道:“阿姐,姒氏子心气高,我们有些不好亲近他。”

    公孙神英哦了一声,想了想,“我倒没留意。”又道,“还如前所说,是退是留但凭他一句话,快去看看行李!”

    公孙神明便利落的走了。

    魏禾却走了进来,回禀道:“小姐,我便不随二公子回京了。”也不等公孙神英开口他便硬气道,“小姐可记得当年老侯爷怎么交待你的?要好好看待我。我也应了老侯爷要紧紧跟着你。怎么如今遇到点事就要抛我回去?这不对,我不去!何况京中尚有温素二人看顾门户,哪里就必要用我这老头子呢?!”

    公孙神英听他说完,笑了一下,答应他:“好,我们魏叔跟着我。”吩咐他去找赴宴的衣服,一会府衙的人必是要来催促她去钦差的接风宴的,特意指明要一个与明月珮一样的圆玉珮。

    魏禾望她腰间一眼,拿袖子抹抹眼睛,如常去了。

    随后公孙神英坐下来,对阮护卫笑了。

    阮护卫反应过来,也璨然一笑,“世子。”她挺拔的站着,面容坦荡,心胸开阔,心中再无半点自疑!

    “还记得当年我们一齐从楚王营里跑了的事吗?”公孙神英放松了肩膀问她。

    “那这次?”阮护卫眨了眨眼睛,“还如那样?”

    “这次我们不能分批跑,”公孙神英摇头,阮护卫想了一想,赞同:“世子说的是,唯有先送二公子离开才是保全之道。”她想着城中布局,“我记得城里情形,今日便画出来给他们记下,将来瞅准了机会就来个【一轰而散】。”

    二人细细商量,便见公孙神明与谢护卫二人便装打扮拎了包袱来拜别,公孙神英只道:“阮护卫,你去送他们一程,别落在那些人眼里。”

    阮护卫起身送他们去了,公孙神英抬手碰碰腰间,这才记起方才明月珮已经给了公孙神明,不由怅然。转眼看见吹进来的风翻着满室笔墨书册,就如那日她看见郦裕住处收拾得干干净净,只剩些帷幕帘栊在夕阳里抖动一般,寒意不知从何处生起,察觉时已经沁得一身冰凉。

    不过前后脚的功夫,府衙的人已经来催请公孙神英前去赴宴。

    才到府衙,就又有一道黄旗飞骑补来一道圣旨与那罗信。

    罗信跪接了,展开一看便道:“果然有长望侯世子的旨意。”就地披衣系印颁旨,只是宣到一半自己也疑惑的看了一眼单膝点地听着的公孙神英,又核对了一番各处玉印处,满心嘀咕。

    公孙神英也听得差不多明白了,只道一声:“公孙莹接旨。”起身接在手里自己看了一遍,忍住苦笑道:“这回还要呆两年。”似笑非笑的转向鲁玉龄,抱手一礼:“知府大人,那就请多多关照了。”

    鲁玉龄只含笑道:“好说好说。”

    她背后的周顺只觉眼前一黑,公孙神英那脸她现在是怎么看怎么头疼,谁知还要应付两年?她是一天也挨不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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