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凛和王的神色同时变了。

    王先是诧异了片刻,反应过来后迅速怒了,把手边镶金纹的瓷碗狠狠扔在地上,摔了个四分五裂:

    “谁这么大胆子!”

    他一边急匆匆地往上赶,一边喊侍卫和侍女去抓人,慌乱间丢下了他们三个在餐厅。

    姜凛暗道不好。

    他站起来,像是想去凑热闹一样往那边挤,无意间一脚精准地踩到了赵三愚的鞋面上。

    赵三愚似乎正在出神,“嗷”地叫了一声,叼着的烟顿时掉到了桌布上。

    未灭的火星遇布快速燃烧,迅速沿着整张长桌的边缘蔓延。

    还未来得及赶上楼的侍卫跑过来扑火,一片慌乱之中,姜凛悄无声息地弄倒了一些东西,尽可能绊住侍卫等人上楼的脚步。

    愈演愈烈的火灾成功吸引了大多数侍卫的注意力,有一些原本往楼上冲的侍卫折回大厅,端着水桶来扑火。

    “……你丫的。”赵三愚阴着脸转过身找姜凛算账,“故意的是吧?”

    姜凛神情无辜:“赵哥真是不好意思,我刚刚应该劝你别抽烟的,这太容易引发火灾了……”

    赵三愚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

    还好系统是明眼识人的,对着姜凛播报:“故意违规放火破坏宫殿,扣五分。”

    赵三愚松了口气,刚想嘲笑他弄巧成拙,就看到姜凛嘴角微抽,神色像是有点无奈,又像是有点欣喜。

    ……幸运值又能加五了,能不开心吗?

    .

    五分钟前,楼上。

    凌苋端着酒杯,在侍女的视线中回了自己的房间,关上门。

    她随手把杯子放在桌上,走向窗台,轻盈地打开窗翻上去,伸手勾上三楼的窗底,翻身往上。

    就这样从窗外连爬两楼,凌苋身形矫健地跃上了四楼的窗户外层。

    她侧身,谨慎地探头观察王的内室是否有侍卫。

    她全方位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人后轻轻推开窗,从缝隙里钻了进去。

    内室里面没有人,应该是王不喜欢其他人进来……这就更说明内室里有秘密了。

    凌苋刚穿过欧式屏风,就看到了一面巨大的画墙。

    按理来说,应该会摆放自己的自画像,但这张画和王本人长得完全不一致,上面画的是一个身披铠甲,骑在马上英姿勃发的将军形象。

    这让凌苋回想起昨天被杀的那个侍卫正是因为提到了一个人。

    ——大将军。

    这个大将军,也是王要复活的人吗?

    这幅画的边上是一个红木架子,上面竖着王的权杖。

    权杖顶端那个真人头颅大小的骷髅头盯着她的方向,像是在冲她咧嘴笑。

    凌苋冷淡地扫它一眼,继续往里走。

    她看到铺着鹅绒的白金色大床上,躺着一本翻开的书。

    被翻开的那页写着:“传说起死回生的祭祀,是由巫师主持,给白骨灌下一瓶药水。药水由毒药、烈酒、鲜血以及最期望死者复活的人的眼泪而制成,经过高温加热和……”

    她刚匆匆看到这一行,就敏锐地听到外面乱作一团的动静,于是当机立断,从进来的窗户里迅速溜出去。

    她刚把窗关好,就有人闯进了屋子。

    王带着一批人进来,最先检查的就是那幅画和自己的权杖。

    凌苋扒着窗沿,听到王轻声对着画说:“……还好,你还在。”

    从她的角度,能瞄到王把额头贴到画上,像是在逐渐平复自己的情绪,颤抖地吐出一口气。

    “戒严!”从紧张中缓解过来后,王对着侍卫大声怒吼,“是谁溜了进来,给我查出来!”

    凌苋这时已经抖掉了身上的雪粒,从自己房间的窗户上推窗进去。

    查房的侍女敲开了她的门,看到的却是她穿着柜子里的红丝绒睡衣,躺在床上闭眼午睡的场景。

    侍女没作声,退出房间后关上了门。

    .

    下午的戒严期持续了三四个小时,每个房间都被搜查了一遍。

    解封后,凌苋回到藏书区,在那里和姜凛碰头。

    “你是说王自己也在看起死回生咒的相关内容?”姜凛若有所思,“这说明他也分辨不出来真假啊。”

    凌苋头也不抬地翻书:“这页也有一个,说要用鲜血、泪水等等……这都是什么巫术。”

    姜凛踱步,喃喃:“你还说他房间里有个巨大的画像,怀疑是什么大将军的?”

    凌苋点头 ,“反正王对那个画像很珍视,一进门就去检查。”

    姜凛沉浸在自己的思路里:“我们要不再仔细扒拉扒拉王和百万大军的事?百万大军是怎么死的,又是为什么被冻进冰川中?”

    凌苋举起手里的史书:“王和大将军是一同长大的伙伴。异族入侵时,大将军为了救王而死,死前后腰上被捅进了一根入骨的短剑。”

    “王的百万大军大多也葬身于那场战争。”凌苋一目十行,“自从大将军和军队都化为白骨后,王悲痛欲绝,成为了真正的孤家寡人。”

    “怪不得脾气这么差劲。”姜凛点评,“听到有人在他房间里时都气昏头了。”

    听到这里,凌苋似笑非笑地抬起眼。

    “听说你又扣分了?”她合上手里的书,“当众违规,你胆子够大的。”

    姜凛百口难辩,无奈道:“我也不想……这不是想吸引注意力,担心你被那么多人给包夹吗?”

    提到中午的潜入计划被发现这事,凌苋蹙起眉:“你说有人带了一幅墨镜?”

    “对。”姜凛直言,“我怀疑她的墨镜具有‘透视’功能。”

    “嗯,我在基低斯城的采购区看到过这种东西。”凌苋思索,“看来其他房间不好混进去了,我本来今天还发现了两个上锁的房间……”

    “还有四天。”姜凛说,“别着急,我们可以先合成一下所谓的‘起死回生’药水。”

    “我目前看到了三个配方,原料都差不多,比例有细微区别。”凌苋拎起两本书,往自己的房间走,“晚上试一下看看。”

    .

    晚餐时,墨镜女的地位水涨船高,紧挨着王坐在上座。

    戒严了一下午也没查出是谁闯进去了,就查到了窗户被推开的细微痕迹。王脸色很不好,进食的时候刀叉用力碰撞,发出“咣当”的响声,像是把怒气发泄在了食物上。

    长桌上的人神色各异,沉默不语,安静地用餐。

    凌苋看到墨镜女非常谨慎,一口饭也没吃。

    姜凛身边的赵三愚耷拉着脸,嘴里叼了根吸管,像是在戒烟。

    整张长桌上,只有姜凛的食欲很好,从前菜一路吃到甜点,十分专注地进食。

    晚餐结束后,王终于停止了虐待餐具,抬起头,视线从这群客人的脸上一个个碾过。

    “你们都知道,中午的时候有人溜进了我的内室。”王阴沉地开口,“这个人非常谨慎,没有留下一丝相关的痕迹。”

    “我需要有人来保证我的安全,从明天开始,你们每个人轮流在宫殿里外巡查,抓到任何不轨的事情都要立即来禀告我,我会给你们丰厚的奖励。”

    “我最厌恶叛徒。”最后,王一字一句地说,“我把你们当客人来招待,我不希望有人不遵守规矩,溜进我的内室或四楼上锁的房间,知道吗?”

    墨镜女最先回应他,微微低下头:“好的,陛下,我一定会安分地待在自己的房间里,也会协助您找出那个破坏规定的人。”

    王沉着脸,大步上了四楼。

    凌苋想要回房间研究药水,刚起身,戴墨镜的女人就喊住了她:“有兴趣合作吗?”

    凌苋一向没兴趣和别人合作,干净利落地拒绝了。

    墨镜女的目光从墨绿的墨镜里审视地扫出来,“我只需要你把起死回生的‘魔法’教给我,你知道的,我没有一个王信任的‘魔法’,在这里立足很困难。”

    凌苋诧异地瞥她一眼:“……你不会以为我真的会什么’起死回生’的魔法吧?”

    墨镜女凝噎了一下,“你不会?那你怎么骗过他的?”

    凌苋:“随口说的。”

    她回想了一下,的确是随便说的,没想到正好戳到了王的需求点。

    墨镜女神色逐渐冷了,还以为凌苋在隐瞒实力骗她:“不想合作就直说,没必要拿我开玩笑。”

    凌苋:……

    由于性格原因,她被误解的次数简直数不过来,这回也没打算进一步解释,转身就走。

    墨镜女补了一句,像是在试探她的反应:“不过……不和我合作的话,你下次想再接近他的内室就比较困难了。”

    凌苋最不喜欢这种威胁式的话术,脚步没顿,语气毫无变化:

    “那真是太遗憾了。”

    .

    凌苋回到房间,开始着手按照不同的“配方”合成复活药水。

    她按照一比一的比例把烈酒倒入毒药中,放到壁炉上加热了两分钟不到,金手指系统就忽然活过来了,警告道:“小心——”

    “砰”的一声,玻璃瓶四分五裂地炸开了,锋利的玻璃片飞溅出来。

    凌苋躲闪及时,没有被划伤。

    但她的手背上不可避免地沾到了瓶里的药水,被毒性极强且高温的溶液灼出一片红色,泛起火辣辣的刺痛。

    用冷水冲了十分钟伤口 ,凌苋伤口上的刺痛感才逐渐减轻。

    她返回桌前继续实验,想看看哪种配方能够产生化学反应,生成新的化学物质。

    然而她刚拿起酒杯,就忽然感觉到了一股极大的痛楚,从指尖蔓延到躯干,又扩散到头部。

    凌苋勉强保持了理智,尽可能稳住发抖的指尖,把摇摇欲坠的杯子放下,硬撑着往床的方向走。

    这种痛……有些熟悉,应该是昨天喝的‘禁果’终于开始发挥效果了。

    她上次没和姜凛说清的是,‘禁果’对她虽然不起致命作用,却并不是一点影响没有的。

    ‘禁果’对普通人的作用是安详致死,几乎起到安乐死的作用;而对凌苋的作用却像是用小刀挑开皮肤,在保持肌肤外表不受损的同时 ,一寸一寸地剜走皮下的血肉。

    并不致死,但痛得刺骨。

    凌苋面无表情地扶着柱子,往床边走,冷汗却开始沿着脸颊下滑,眼前的景象也逐渐模糊起来,染上血雾——

    还差两步就走到床边的时候,她脚下的地毯掀起了一角,绊得她失了平衡,跌坐在地。

    发抖的指尖难以从地上支撑起来,凌苋眼前已然是一片漆黑,耳鸣声也盖住了一切外界的声音。

    就在她艰难地在地毯上挣扎着的时候,一双同样发冷的手扶住了她,轻柔却坚定地把她抱了起来。

    凌苋恍惚片刻,在忽然减弱的耳鸣声中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低低地、颤抖地说:

    “……我来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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