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面又变,是夜,帐闱之中,确实有两人卧在榻上,褅皈有些难以置信墨府调教出来的大小姐竟会荒诞至此,她掀开垂下的帘想要看的更仔细些,君俟忽的快步上前,挡在她之前。褅皈未料到君俟会如此,来不及后退,被他吓得踉跄几步,君俟下意识拉住她往自己怀里带,两个人撞在一起,褅皈从不曾与任何人如此亲昵,甚至她似乎能够感觉到君俟的体温,褅皈忽然想起中了九婴幻术那一日,也是这样的光景,莫非,将自己带出幻境之人,也是君俟?

    君俟,“我只是,觉得未出阁的姑娘瞧见这样的场景有失、有失·····”

    褅皈挣开他的手,“我只是看看那榻上究竟是不是墨家大小姐。”

    男女欢好之事,褅皈知晓一二,倘若她一个人在此倒也无所谓,莫名其妙身边多了个人,她也觉得有几分尴尬。

    “小栀。”

    是溪越。

    溪越瞧见墨栀榻上的陌生男子,先是几分怒意,后又是几分震惊和不可置信。墨栀与这少年郎其实并未做什么逾矩之事,只是合衣共枕而已,墨栀看见溪越,赶紧起身,“阿越,不是你瞧见的这样,他,他只是我的中书君。”

    溪越,“中书君?这样一个大活人是中书君?”

    阿月公子也起身,“是的溪越姑娘,我只是小栀的笔而已。”

    溪越被眼前的景象冲击,有些缓不过神来。褅皈走到溪越面前,看见她腰间的印章,好生熟悉,想起来了,她正是当时卖己葬母被阿月帮助的那个小女孩。

    那几月,墨栀终日闭门不出,与阿月在书院里吟诗作赋,弹琴赏月,阿月陪她一起写话本,出书,并且两人一起起了一个书名,寒月。阿月公子与墨栀小姐情投意合,三观一致,都是想为百姓发声之人。后来话本内容触及到权贵利益,溪越为其认下名字,替她入了狱,受尽酷刑折磨。阿月去看过她几次,溪越被折磨的不成人样。

    “阿月,这是你当时赠我的印章,我本一直想找机会还你,但你终日与小姐闭门不出,我实在没有机会,我怕,有些话,不说,就再也来不及了·····”溪越虚弱的马上就要晕厥。

    阿月只能与她隔着栅栏相见,看着她满眼心疼,“溪越小姐,小栀托我来转告你,她一定会救你出去的。”

    溪越听见他唤她小栀,眼里噙着泪,轻蔑的笑出声,“阿月,你我之间,除了墨栀,难道就没有别的话可以说了吗?”

    阿月公子看着溪越,握住她的手,满眼关切,“溪越小姐,你是小栀最好的朋友,她为了你已经卧病在床,你一定要撑住。”

    溪越看着阿月不谙世事的脸,丢开他握住自己的手,“你的眼里难道只有墨栀吗?”

    阿月终于懂了溪越的话,“溪越小姐,当年关切之情不足挂齿,如今你也为你在意之人付出甚多,我们都是一样的。”

    溪越闭上眼,不愿再听。

    阿月与墨栀待在一起的时光,写了无数话本,怎会不懂溪越话中深意,但他不知如何拒绝女孩子,尚且还是主人最好的挚友。

    君俟,“原来,三人之间还有这样一段往事。”

    褅皈没言,继续看了下去。

    墨府四处奔走终于将溪越捞了出来,墨栀因为担忧成疾,一直卧倒在床,话本也因此停了许久。溪越回府后,主动告诉了墨栀在牢狱中所发生的事情,主动承认了替她签下了停笔的保证书一事。躺在榻上的墨栀不仅不曾怪罪,更是释怀的笑了笑,“阿越,你活着尚且就是对我最大的宽慰,如今你与阿月同在我身边,我早就该知足了,咳咳咳···”

    阿月公子赶紧为墨栀顺了顺气,眼里的忧虑被溪越尽收眼底。

    “我已经打算戴着阿月退隐山林,阿越,父亲和母亲会为你寻一位好儿郎,你也到了出嫁之年,我不能拖着你同我一起。”墨栀。

    溪越跪在地上,眼神慌乱,“小姐这是要赶我走?”

    墨栀,“小越,墨府如今已经落寞,你若一直待在府上,只会拖累你。”

    ·········

    不知为何远在帝京的宰相听闻此事,几月后将溪越召去京都,让她写几出话本供自己开心,溪越跟在墨府多年,文学功底早已超逾平常家女子,有了寒月居士这一头衔更是深得宰相喜欢。宰相看着她写出的话本,喜笑颜开,“听旁人耳中的寒月,不畏权贵,喜善好施,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世人皆说你不畏权贵,但却为老夫书写话本,这是什么缘故?”

    溪越笑着答道,“宰相一心为了世人,寒月不畏的只是卑劣的权贵,而非像宰相一般肚里装着黎明百姓之人。”

    一番话哄的宰相为她钦赐数不尽金银珠宝,翡翠珠华。

    此事传回北海,墨栀要求溪越将所得悉数返还,不得再为官宦写作,谄媚权贵之字,她看得恶心。

    这不久后,墨栀就因病去世,溪越将阿月强行带在身边,唯一改变的只是寒月居士的话本,不在为百姓而写,只为身居要职的群臣。溪越与墨栀的写作风格完全不同,她会描写奢靡□□之景,将权贵哄的开心至极,而阿月,日日都要忍受酒色财气的侵扰。终于那日幻为人形之际被王府的郡主看上,非要溪越将他送去供郡主玩乐,溪越一开始还哄骗阿月,只是前去听琴赏舞,后来阿月俊秀的面容在公主小姐的圈子里传开了,谁一声令下,溪越就会立刻将阿月送去,以供达官贵人取乐。

    褅皈看见阿月被折磨的不成人样,被惊醒。

    君俟也醒了来,为褅皈递上一杯茶,“被吓到了吗?”

    褅皈饮了一口,喃喃自语,“逼疯阿月公子的人正是溪越自己,那她如今要修复他又是何意呢?”

    君俟坐下,“今日前去买鱼的时候,听人言,寒月居士已经许久不曾写出过话本,这次回北海,也是不受宠了美其名曰让她寻找灵感,其实就是她似乎写不出好的话本了,所以将她流放了回来。”

    褅皈看了一眼昏厥的寒玉竹,实在难以置信,又看了一眼漆黑天宇中闪耀的几颗名星,独自感概,“也罢,这人世本就是轮回受苦的炼狱,哪里会有真情的。”

    君俟,“但你不是允诺了要将寒玉竹归还,况且九婴尚在北海,我们要在这儿待多久也尚未可知,若是溪越要对我们不利,利用民众可就麻烦了。”

    褅皈,“不必担忧,我倒要看看她一介凡人,能厚颜无耻到哪一步。”她的眼神逐渐冷了下来,溪越能故作可怜博得自己的同情想必也是对自己充分调查过,可区区凡人,怎敢动妄图将天神玩弄鼓掌。

    九厥终于回了来,后面还跟着一个被捆仙索缚住的少年郎,垂头丧气着,像一个做错事的顽童。

    “人我带回来了,你们看着办。”九厥不知在生什么气。

    褅皈头一次见他这般,问九厥,“你很在意他?”

    九厥坐到一旁,嘟囔着嘴,“不是我在意他,你听他自己说,我觉得他可怜罢了。”

    褅皈瞥了一眼九婴,“你为什么在这儿?”

    九婴瞥了一眼九厥的方向,支支吾吾不敢开口。

    九厥阴阳怪气道,“你还是赶紧自己说吧,我可不是这儿做主的,你前面那位才是这儿说话的人,你快博她同情。”

    褅皈白了他一眼。

    九婴却看着面前的茶水咽了咽口水,褅皈瞧他亦不过是个十七八二郎的模样,挥手撤了他的捆仙索,九婴端起  面前的茶壶吹壶而饮。九厥看着他不值钱的样子,忍不住吐槽,“等会把你抓回去,我看你还有命喝水!”

    褅皈,“九厥你是不是有什么不满?”

    九厥,“我哪里敢,您是昆仑上下来的天神,我哪里敢对您指手画脚。”

    褅皈一抬手给九厥禁了言,君俟抱歉的冲九厥笑笑,缓解略微尴尬的氛围。

    褅皈眼神一转又落在九婴身上,狐疑不决的看着他,“还有你,你要么交代你怎么在北海,要么我把你带回西王母那儿。”

    九婴一听见西王母这三个字犹如晴天霹雳,丢下茶壶,眼里满是恨意,“你最好把我送回去,我一定杀了那个老妖婆。”

    褅皈坐下,阿月公子此时也醒了来,看着满屋子陌生面孔,依旧在瑟瑟发抖。

    九厥看着阿月公子,想问话却出不了声,君俟替他除了禁言术。

    “乖乖,好好的寒玉竹怎么变成这副德行了?”九厥打量着阿月公子。

    褅皈扶额,“九厥你替我照顾一下月公子,让君俟同你说,九婴你继续说。”

    君俟,“九厥你带阿月公子去厢房休息,他受了惊,先休息才好,这点小事就让九厥去办,我在这儿陪着你。”

    九厥真是看着两个人一唱一和头疼,“我说二位,我是给你们打杂的啊?”

    褅皈剜他一眼,九厥也就乖乖闭嘴了,他又冲着九婴说道,“你小子,放乖点。”

    九婴看着褅皈,“他说你不是个不辨是非之人,要不然我一定掀了你的铺子。”

    九婴不仅长相稚嫩,言谈举止皆颇为稚气。

    “当年你母亲与昆仑一战,你们不是都······”君俟。

    九婴冷笑一声,“都被枭首示众是吧?那个老妖婆,妄图长生不老竟妄图用我们几兄弟来为她增长功力。”

    褅皈听闻,本想立即禁了九婴的言,但又被九婴坚定的眼神压了回去。

    “大胆,胆敢对王母不敬!”褅皈攥起拳。

    九婴根本不怕她,一副要不然你弄死我的表情。

    君俟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九婴咬牙切齿,“没想到吧,最维护天法纲常的人,背地里居然如此阴狠歹毒,她不仅愚弄了你们这群追随她的信徒,还将我的兄弟们分别封印了起来,取了我们的神骨,还诬陷我母后,折磨了半月将她足足放干了血!”

    褅皈一掌将九婴击飞,九婴重重的砸在墙上晕厥了过去。

    九厥正将月公子在房间安顿好,就看见这一幕,他大声斥责褅皈,“你干什么,仗着你神力高强就欺负人是不是?”

    九厥过去扶起九婴,“你打他干什么?”

    褅皈眼光如炬,“你可别忘了,纵然他是被害流放北海,北海那一众百姓又何其无辜,被他卷起的海浪害的家破人亡的人不在少数。”

    九厥语塞,君俟看着二人之间紧张的气氛赶紧打圆场道,“九厥,你先带九婴去休息,我有几句话同褅皈讲。”

    九厥毫无表情的扶起九婴,经过褅皈时撂下一句话,“你最好是为了百姓和正义,而不是你盲从的信仰。”

    褅皈面色一冷,心中起了万千思绪。

    君俟让她先坐下。

    “九婴那一掌是他活该,你也不必自责。”

    “谁说我自责了。”褅皈依旧面若冰霜,冷冷的看着君俟。

    君俟淡淡一笑,“我知道这么多年来你一直辗转在人间,也知道你为什么会如此。”

    褅皈向来对危险有一万分的警觉,抄起桌上的一根竹箸直指君俟命门,君俟弹起面前的茶杯挡下了。

    “你到底是谁?”褅皈对他起了疑。

    “你或许不记得了,但几万年前,在昆仑之上有一棵楝树和一只白鹤,你倚树而栖,对饮天地,常常与鹤而言。”

    “是你。”褅皈眼底闪过一丝惊喜,“小白鹤。”

    君俟笑了笑,“是我。”

    褅皈又道,“你为何来寻我,你刚刚幻化成形吗?”

    君俟依旧笑着道,“不是,因为一些不得已的事情延误了,况且我在昆仑听闻了一些你的事情,想必你在人间会有些麻烦。”

    “你要真想帮早来了,何必等到现在。”褅皈不屑的嘟囔一句。

    君俟看起来是一位脾气很好的人,“是了,我应该早点来助你。”

    “可别,我向来不习惯别人的帮助。”褅皈。

    君俟一脸委屈,“你还要赶我走?你在昆仑时说的话我可还记得,你说如若我幻化成人形,就做你的红颜知己·····”

    “打住打住,我怎么知道你真的会幻化成人形啊,还是个男子,罢了罢了,你想留就留吧,别妨碍我的正事就行。”褅皈看似不耐烦的摆摆手,狐疑的看他一眼,赶紧离开了,生怕他再说出些以前幼稚时说的话语来。

    以前在昆仑之时,除了瑶姬,完成王母交代的一些整理洒扫的工作之外,她最喜欢躺在那棵枝繁叶茂的楝树上看日月星河,某天意外在树干下发现了一只奄奄一息的小白鹤,褅皈渡了些自己的灵力给他,她本来没指望能救活他,实在是伤的太重,第二天还是于心不忍寻了些仙草灵药给他。白鹤的翅膀断了一只,褅皈就抱着他飞上枝干,给他在树上搭了个窝,以免在被有心之人加害,结果白鹤伤好后也并未离开,日日在楝树旁等着褅皈归来。直到有一日,不再等到她,他却也一直在等她。

    与溪越约定的三日很快便到,溪越妆容清雅前往赴约。

    褅皈与君俟早已等候她多时。

    “想必您已修复了寒玉竹,不知线下他在哪儿?”

    褅皈望向楼梯处,阿月公子梳妆整齐的缓缓而来,溪越看见他眼底满是震惊,旋即赶紧站起朝他奔去,“阿月,是你吗,阿月。”

    溪越红了眼眶。

    阿月看了她一眼,冲她谦逊一笑。

    溪越受宠若惊,更是抓住他了手臂不肯松手。

    “可还满意?”褅皈端起面前的热茶,打量着二人。

    溪越赶紧跪在地上,冲褅皈磕着头,“谢谢谢谢,只是阿月好像不认识我了,这····”

    褅皈,“不必谢我,他神识受损,一醒来就只喊着你名字,况且你托我修复好墨小姐的中书君,我没有做到,反而是救了一个半死不活的人。”

    “不,您做了一件大好事,至于墨儿的话本,我自会想办法,真的太感谢您了。”溪越像若获珍宝一般握住阿月的手,走出了【寻物启事】铺子。

    “她走了,你出来吧。”褅皈饮了一口热茶。

    阿月公子从幕帘后走出,眼底已不复从前的光彩少年。

    “多谢大人。”

    褅皈,“我不做亏本的买卖,你也不必谢我,谢你那位墨小姐吧。”

    溪越带走的,不过是褅皈扎的一个纸人,不出一月就会闭气而亡,溪越不过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寒玉竹与褅皈做了交易,让溪越也体会一下失去至爱之人的痛苦,心甘情愿奉上自己的灵魂,临行前他看着远处的墨府,抬头浅笑,一般沐浴着朝阳,仿佛看见太眼底下有一个妙龄少女的影子,“?小栀,我来寻你了,下一世我们还要做一辈子的知己。”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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