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家女儿困于父母之命,皆至今不得嫁人。我却并不恨你,只一心盼望你尽早与韩愫完婚。如此,便是你对我最大的恩情了。”

    她抬眼,眸中衔泪,殷殷望她。

    “若你成全我与赵深的姻缘,我二人定当感激不尽。”

    自从月茗居中,赵深劝诫孙芙蕖莫要臆想,孙芙蕖便在琢磨着,该如何补全自己谎言中的漏洞。

    巧就巧在,今日她来见陆柔良,而乔纵与周曙等人,恰正离了陆府。

    此世的陆柔良,又刚好是个硬气的主儿,装不得委曲求全之态。

    双方相见,必有一伤。孙芙蕖遂在此处钻了空子,打乔纵那儿捡便宜,坐享其成。

    累世重生,孙芙蕖再清楚不过乔纵那一群妮子的脾性。她瞧准了此时,在陆柔良这儿出现,为的便是费最小的力气,造最好的效果。

    哪怕她舌灿莲花,也不过空口无凭,徒惹闻者起疑,而乔纵却只要一个巴掌,便打得消陆柔良诸多疑虑。

    果不其然,陆柔良与那一众贵女们的冲突程度,甚至远超过她的预期。闻她此间的含泪请托,陆柔良朝她重重点头,郑重答应下来,成全她与赵深。

    “其实惭愧,早先我还对你存过怀疑。我想着为何你与赵深定情,却不嫁他,莫非此情有假,你在骗我。毕竟……”

    孙芙蕖闻言颔首。

    “毕竟,一旦我尽早与他成亲,什么注定会按照小说情节,发生的嫁给韩愫之事,必然失效。”

    被她道出了心中所想,陆柔良愧疚无话,半晌,方才又喃喃低语。

    “今已被她们合起伙来欺辱,我才恍然,你最是以诚待我。是我挡了她们的路,招至嫉恨,也是我挡了你与赵深的情,害你们不得成婚……”

    陆柔良如今终于知晓,自己竟如何地遭京中女子们百般厌恶,也明白了哪怕身为公卿之女,譬如周曙,都无法撼动韩愫身上的那桩婚约。

    既然西昌王所赐婚事,如此难以损毁,那么……

    此时此刻,同样玲珑肝肠的孙、陆二人,皆思及同一件事。

    韩愫与陆柔良婚约难毁,陆家本身却并非铁板一块。陆御史获罪,陆家因此被满门抄斩,这何尝不是个毁掉婚约的手段?

    如此釜底抽薪的阴毒计策,韩愫究竟有没有参与其中?

    孙芙蕖内心里,是确定无疑的,毕竟牵涉到陆御史的案件,分明发生在明年春日,可此案了结后又过一年,御史台方因涉案倾覆。

    韩愫何许人也,哪里会迟了整整一年,才查清此案背后纠葛?

    而他残忍狠辣,若认为陆柔良碍他的眼,便必然做得出杀她另娶的冷血行径。

    只可惜累世之中,同孙芙蕖交手的那些陆柔良们,不似孙芙蕖般,明晓韩愫为人。

    她们读的是矫饰过的“伪史”,一如国都洛川无数女儿、泱泱宋境天下百姓那般,被道貌岸然的韩愫蒙在鼓里。

    盲目追捧着男主韩愫的陆柔良们,又何尝怀疑过一瞬,她们的死与他有关?

    “你也看了《帝国第一权相》,我正好想问你,既然韩愫悔婚实在困难,你觉得是不是有可能,为娶到你,他才毁了一整个御史台?”

    陆柔良本已经搁置此事,但恰巧孙芙蕖提及了西昌王,提及婚约难废,她便想到了初来书中,她对韩愫的那句试探——

    “兰台将倾。”

    这四字乍一脱口,孙芙蕖初初愣怔。

    她不解地凝视住陆柔良,对方却只当自己刚刚的那一问,过于出格,惊骇到同为穿书者的孙芙蕖罢了。

    陆柔良细细对她解释。

    “我荷塘落水之时,紫鹊替我捎给韩愫的口信,便是‘兰台将倾’。”

    孙芙蕖惊诧之情更甚。

    她知道面前的陆柔良不同以往,是个极剔透的。但她未曾料到,这女子竟能如此与真相接近、更做得这般的高明手段。

    陆柔良见她神色讶异,权当她不曾有过这方面的思路,便好心对她提点。

    “你应该也记得,书中御史台的案子事发,离现在还有好些时日。可是你看,我对韩愫说‘兰台将倾’,堂堂丞相便肯拨冗,急忙赶来见我。”

    她无意识轻敲桌面,沉吟着缓缓出言。

    “他可不像咱们,读过原著,‘未卜先知’。所以我是觉得,御史台倾覆的事儿,他早就盘算过了。”

    不同于孙芙蕖,对韩愫的怀疑,是凭经验,皆为心证。陆柔良并不清楚韩愫的真面目,可她敢赌,敢去放手一搏,故而在事实上,得以抓握到韩愫的把柄。

    “就算他不是陆家灭门的始作俑者,可至少我能确定,他早在事发之前,就已经听闻风声不是?”

    陆柔良仍在喃喃问她。

    孙芙蕖艰难地清了清嗓,内心惊惧交加,脑子转得飞快,编排着答复陆柔良的说辞。

    眼下刻不容缓,她必须阻拦住她,教她不再对韩愫深究下去。

    若再探查,韩愫的全副伪装,都将要被她撕去。到时候,那样十恶不赦的奸佞歹人,她又怎可能代替孙芙蕖去嫁呢?

    “我早先是听丫鬟说过,紫鹊曾帮你带话给他。”

    孙芙蕖强自定下心绪,眼中带笑,语调轻松。

    “可明眼人都知道,他见过紫鹊就急忙赶来陆府,不是因为心里记挂着你,又是因为什么?”

    话至此处,孙芙蕖神色里带上些许揶揄。

    “三九天,你掉进冰窟窿里,韩相爷心疼未婚妻的安危,能不撇下百官宴的事情,急于见你?”

    她绞了绞手帕,一整个小女儿的情态,半垂下眼,复又出言。

    “就算紫鹊替你捎了别的消息,他还是照样会知晓你落水。我看他登门不像是为了你那句话,倒如同赵深对我,十足情真意切。”

    这如同闺蜜间相互恭维的话,陆柔良并非不肯受用。

    相反,听到小姐妹肯定韩愫对她一片深情,陆柔良心里甜蜜得很。

    只不过此时她更多是觉得,自己鸡同鸭讲。

    她对孙芙蕖推演着逻辑分析,孙芙蕖倒与她吹什么粉红泡泡。

    “算了,咱们俩在这儿胡猜乱问,说白了都是空谈。”

    多说无益,空费精力,陆柔良大翻白眼,结束话题。

    “毕竟韩愫为天下鞠躬尽瘁,做过那么多丰功伟绩,事实摆在那里,我不信他,也相信原著不是?”

    说到底,陆柔良还是选择物证凭据,以她读过的一整本小说为准,确信韩愫是为国为民的良善好官。

    杀妻另娶之事,他不至于去做。

    退一万步,就算孙芙蕖想错了,韩愫并不爱陆柔良……

    可他至少很爱小说的女主角。

    这男人在心爱的女子面前,甚至肯放低姿态,谨小慎微地谋求佳人怜惜。

    韩愫在后文里,对孙芙蕖讲她昔年落水的那处情节,陆柔良仍记得。

    故此,她无比确信的是,韩愫心中有爱。

    这爱究竟会交与孙芙蕖,又或是陆柔良,还不是全靠她主动去争取?

    只要她抢得到韩愫的心,那么书里他对孙芙蕖的全副爱意,不也就尽是她的了么?

    抢男人这事情,毕竟夜长梦多。陆柔良打定主意,要趁早对孙芙蕖表明态度。

    毕竟她前面虽已对孙芙蕖坦言,说孙芙蕖最是以诚待她,可实则她仍然对她存疑。

    她怀疑孙芙蕖的地方,从孙芙蕖为何不趁早嫁给赵深,转为孙赵二人是否的确相爱。

    这爱意有几分真,单凭孙芙蕖这番小女儿的姿态,陆柔良尚且断定不出。

    日后她与孙芙蕖结下盟约,暗中帮扶配合,互成姻缘美事,那么也少不了她对赵深的观察试探。

    陆柔良到底是对孙芙蕖存了丝戒心的。

    孙芙蕖闻得她笃信韩愫良善,不再怀疑御史台的案子有假,方才松了口气,又听见陆柔良朝她探问。

    “嫁人的事,我肯帮你也帮我自己。那咱们合起伙来改命,总要先想个队伍名字,只有你我才能懂的吧?”

    温柔弱质,如娇花照水般的神仙人儿,淡淡噙笑,向孙芙蕖望来。

    却唯独这眼睛,并不衬陆柔良这副面皮。

    躯壳里的魂灵,是光芒璀璨,如星火跃耀般鲜明动人的少女。

    孙芙蕖太了解陆柔良,也因此太轻易便看穿面前皮囊,看清楚这一世的穿书女子。

    她盯着她,目光灼灼,故而她此问是何意,孙芙蕖瞬息间便清楚。

    小姑娘不信她,是以再一次对她试探。

    陆柔良要听到一个书外异世里的词语。孙芙蕖若讲不出,便证不得穿书者的身份。

    沉吟片刻,孙芙蕖缓缓开口。

    “芦笋小队?”

    无论宋与南越,又或者北境夷国,在书中这年代里,作为舶来品的芦笋,尚不曾被传入。

    可孙芙蕖毕竟不是第一次活,她见过了太多的陆柔良,多多少少,听过些异世讯息。

    就连“芦笋小队”这名字,都是有一位陆柔良主动取的。

    因孙芙蕖不曾吃过这菜,她甚至还对她说,若有幸遇见芦笋,便亲自下厨烧给她吃。

    可惜白头失守,不如晚景从良,那人为德不卒,到最后与孙芙蕖反目。

    不过“芦笋小队”这名字,她死后留给了孙芙蕖,而孙芙蕖则于今日,用它来对付又一位陆柔良。

    “芦笋”既取了二人姓氏之音,又确为本土并不存在之物。

    陆柔良点点头,夸赞孙芙蕖取得巧妙。

    既然孙芙蕖连“芦笋”都想得出,对于她的身份,陆柔良又有什么好再怀疑的呢?

    她暂且放下戒心,只问孙芙蕖对撮合她与韩愫,有何提议。

    孙芙蕖转头望窗外天色,并不急于同陆柔良商讨对策。陆柔良有戒心,对她一再试探,她难道便没有么?

    济慈寺祈福法事,陆柔良派去眼线,对她与赵深、韩愫盯梢。

    她可还未曾开口,问陆柔良讨要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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