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柔良手里面的人脉,虽不及孙芙蕖,但她有能够压人一头的身份。

    孙芙蕖靠着奉承自家二哥,打探到祭祀法事的进程,陆柔良则凭借与韩愫的婚约,将算盘顺利打去了鸿胪寺中。

    当朝九卿,供职于韩愫手底下的,恰就有专司邦交政事的大鸿胪。

    连赵深都曾在昙花疫时,与孙芙蕖和陆柔良直言抱负,希望来日里跻身九卿,成为大鸿胪的继任之人。

    陆柔良毕竟是未来的相国夫人,鸿胪卿不看僧面,亦看佛面,将接待苗施之事,细细尽禀于她。

    得了消息,陆柔良便速与孙芙蕖互通有无,将她请来了自家府上,共商如何对付那女配苗施的大计。

    “云越与宋,可并非是下对上的藩属关系。两国互为友邦,你有意对苗施打压欺辱,当心回头捅了天大的娄子出来。”

    孙芙蕖兴致缺缺,倚在花窗旁懒懒晒着太阳。

    夏末风肃,倒是晴日正好,天空湛蓝,凉风清爽,吹得她周身好不惬意。

    芦笋小队实在是闲了太久,孙芙蕖如今瞧着,竟已连半点儿的斗志也无!

    陆柔良怒其不争,又不得同她翻脸,便只好暗暗咬牙。

    “正因为宋越彼此交好,我若使绊子给她,谅她也不敢回敬过来。”

    她颇为神气地扬了扬脸,复垂下眼,居高临下地朝孙芙蕖望去。

    “你就这点儿出息,只想着息事宁人,怕不是忘了书里,她同韩愫的许多交集!”

    因她提起原文,孙芙蕖登时打起精神,再不敢敷衍以对。

    早在拟写芦笋小队的作战计划之时,孙芙蕖便因为不曾读过原文,不知晓苗施究竟是哪一号人物。

    故而她不敢就此,与陆柔良多做交流。

    这会儿陆柔良主动提起,她便顺势套起陆柔良的话来。如此拼拼补补,总算教她还原出了小说里面,有关苗施的全部内容。

    苗施之美,勾魂摄魄,既妖且艳。因越国女子亦可在朝为官,她身为苗王之女,于朝堂上身居高位,以使节身份前来宋都洛川。

    这样的优异人物,初见韩愫,便对他极倾心。二人多次接触,皆都暧昧不明,但后来苗施出使事毕,返回云越,此事也就随之不了了之。

    孙芙蕖起初以为,她从未曾听闻苗施,只缘于阴差阳错,是个并不重要的巧合而已。

    但眼下陆柔良谈及原著,倒是无心插柳,点醒了她。

    “苗施倒追韩愫,未能得手,还不是因他唯独钟情于女主角么?外面的莺莺燕燕,哪怕再好,他也不要,更不教她们去烦扰孙芙蕖分毫!”

    她语气太过忿恨,孙芙蕖一时不知,她此话是在贬低苗施,还是在妒忌女主。

    陆柔良话既脱口,已不及收,却也立刻就反应了过来,同孙芙蕖找补。

    “我说的不是你……我那句‘孙芙蕖’,只是指小说的女主罢了。”

    都言“旁观者清”,孙芙蕖时至今日,隐隐恍然,她半点不知晓苗施的存在,依陆柔良看来,倒竟是韩愫有意为之。

    如此一来,这似乎意味着韩愫曾对她呵护疼宠?那么陆柔良十分嫉恨苗施,便就会百分、千分地嫉恨她呢……

    孙芙蕖轻轻颔首,并未答话,倒是越发谨慎起来。

    毕竟陆柔良确信男女主角之间,爱意笃深。故而她哪敢教陆柔良知晓,她并非穿书者,而恰是书中之人?

    *

    本着“知己知彼”的制胜之道,陆柔良在苗施的行程上,择了个参观京洛街市的时机,携孙芙蕖一道前去蹲守。

    二人躲在暗处,打算先瞧一瞧书中那“美艳不可方物”的妙人,究竟是言过其实,还是名副其实。

    孙芙蕖原不欲来,可大鸿胪偏生择中了飘香轩,对苗施盛情接待。

    向来过午即歇的店铺,难得开张到了傍晚,孙芙蕖提早买好了一笼米糕,趁热享用,安闲自在地静候苗施到来。

    陆柔良却是颇急切的。毕竟天色将晚,若待到日头黯淡下去,可就耽误了她一睹苗施的绝色容颜。

    “指不定是在胭脂店里待得久了,你且先喝口茶,莫太焦急。”

    孙芙蕖回想着苗施今日里的行程,挑了个最可能的理由,朝陆柔良宽慰。

    陆柔良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目光仍远望向窗外,并未接过孙芙蕖递来的茶。

    无奈一笑,孙芙蕖将手收回。茶盏刚被放下,她便闻得陆柔良低声催促。

    “来了!快看,大鸿胪左手边的那个,应该就是她了。”

    孙芙蕖好奇探首,恰见到鸿胪卿恭敬一揖,苗施颔首还礼。

    此女相貌如何,她暂时未睹见,倒是那半截莹白如雪的细腰,明晃晃先耀了她的眼。

    怪不得陆柔良如此笃定,那人便是苗施。此行众人当中,唯独苗施一人,着外邦奇装异服。

    她身穿窄袖短衣不说,就连下裙,都短得露出腿来。

    好在如今未至深秋,她这一身装扮,倒不至于受凉。可既是肌肤白嫩得欺霜赛雪,此女确有理由,穿得像这般清凉一些。

    孙芙蕖不必观她长相,便已确信,这是位绝世的美貌佳人。

    自己尚不待与陆柔良交谈什么,苗施已抬了脸,孙芙蕖遂彻底惊艳无言。

    苗施衣裙之上,绣花镶银,固然秀丽华美,可却远远不及她本身的这张脸。

    若以宋人之俗,改着古朴曲裾,尽管端肃典雅,对她而言,倒的确过于寡淡。

    她生得这一张颠倒众生的魅惑容颜,也唯有苗楚衣裙,有资格衬托她姿色气韵罢了。

    孙芙蕖为苗施之美而折服,初初回过神来,欲向陆柔良出言赞她,却又愕然哑口。

    正朝着苗施凑过去的,难道不恰是混迹于飘香轩外的那一伙市井狂徒?

    陆柔良曾遭过那些混混调戏,被他们扯破衣袖,故他们方一露面,她亦如孙芙蕖般,立刻便将其辨认出来。

    “这一群泼皮无赖,成日里游手好闲倒也罢了,怎还什么热闹都凑,来此碍我的眼?”

    对孙芙蕖指点住那些地痞,陆柔良语气轻蔑嫌恶,若非因苗施站在他们近旁,她必然登时就转开眼去。

    也好在她紧盯着苗施,目不转睛,故而从头到尾,仔仔细细地观望到了全部过程。

    那伙人围上苗施,言语轻薄不说,又打算对她动手动脚。

    大鸿胪手下护卫随即上前,将他们通通擒获,按跪当场。

    “怪他们有眼不识泰山……”

    孙芙蕖隐约听到,大鸿胪如此朝苗施低声赔罪。

    “那便是换了别的女子,大人您就任他们孟浪胡来?”

    苗施一把脆嗓,如雏凤一般清亮,似琅琅玉碎之音,呛得本就理亏失职的卿官无话。

    “死婆娘牙尖嘴利,难道还妄想戳瞎咱们的眼不成?”

    跪在地上的混混之首,当先替哑然失声的大鸿胪呛了回去。

    此事可大可小,大鸿胪本打算和个稀泥,既不落苗施面子,也不伤自家国人。

    但可惜,这一群鼠目寸光的市井莽夫,哪里懂两国邦交中的许多曲折?他们更是不顾及大鸿胪一片苦心,纷纷跟随那带头之人,冲着苗施叫骂呼喝。

    苗施闻声不恼,只是勾唇冷笑,朝大鸿胪发问。

    “我今在此,既为使臣,便是身代越皇,亦代我泱泱云越。大人您包庇他们,难道是奉了宋皇之命,欲灭我越国威风,杀人诛心不成?”

    她将这冠冕堂皇的罪名扣下,大鸿胪立即簌簌发抖,连道“不敢”。

    宋越若因为今日之事大伤和气,闹到开战,他便是千古罪人,只怕要死无全尸,甚至是丢尽他阖族的颜面。

    好在苗施暂还未记恨上他。她只不过恼了这些混混,欲亲手报复罢了。

    纵此景血腥残忍,大鸿胪还是任由着苗施做主,命手下护卫皆听令于她,将这些登徒子当街乱棒扑杀。

    飘香轩素来生意兴隆,店门前面,本就聚集了不少客人。

    如今这一伙市井混混,因调戏外邦来使,遭官差活活打死,看客们齐聚观瞧,指指点点,久久不散。

    陆柔良坐在窗边的茶座之上,眼见着那些地痞,哀嚎告饶,却不得苗施半分怜悯,终皆被打得血肉模糊,曝尸街头。

    黄昏时节,日光朦胧温暖,她却只觉得冷到毛骨悚然。

    橙红色的光晕,笼在人群正中的血泊之上,显得此间愈发似炼狱一般森怖。

    而美艳无双的苗施,面庞虽染上暮色暖意,可她含笑的明亮眼眸,却沉静又无比冰冷。

    这睚眦必报的疯女人,难道有一副铁石心肠不成?陆柔良如此诧异暗想,身子颤抖得愈发厉害。

    孙芙蕖只当她冷,见她指尖轻抖,便塞给她早先斟好的那盏热茶。

    陆柔良却因与那些皮开肉绽的死尸颇近,哪里还有胃口?

    她强忍着不适,刻意忽略鼻端的阵阵血腥,方才没当场吐在这茶杯之中。

    因她面色已实在难看得紧,孙芙蕖悟得她必是怕了。

    何止是陆柔良呢?就连孙芙蕖她自己,也早都心有戚戚。

    “没想到她人虽美,却竟暴虐凶残,多亏你我今日来此,提前得见。只是……”

    言辞吞吐,她略作迟疑,向陆柔良轻问。

    “如此一来,改日宫廷宴上,咱们还对付她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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