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11点,火车到达湖京。

    魏参手刚碰到小行李箱,就被商明漪拍开了:“我要照顾受伤的人。”顺其自然绕过魏参的手,抓住黑色大箱子的把手。

    提了一下,纹丝不动。

    一脸囧。

    这种感觉叫做尴尬,常出现在夸下海口却做不到的情况,她听到魏参忍笑,不服气,再次一鼓作气两只手提,脚尖在底下垫着。

    “为什么要带哑铃呢。”商明漪小声埋怨,还是被魏参听到了。

    他用看上去很可怕的、缠满绷带的左手轻松拎起24寸银白色日默瓦,不重,空空的很晃荡,是商明漪的笔记本电脑。

    赤裸裸的嘲笑。

    “行。”他努嘴让她向前走,人流渐渐散了,蚂蚁似的都往出口处汇聚。

    边滑行李箱,边看似无意地说:“那以后出门,你跟着我,我就不用带哑铃了。”

    “关我什么事情。”商明漪执着地抢了个行李箱过来推,“我是哑铃的很多倍重,而且也塞不进你的行李箱。”

    魏参想象了下那个画面,恶寒:“当然不会让你坐行李箱出去旅行。”

    检票出站,商明漪前往地铁转乘口,一边走,一边默默数着步数,她估计着每个广告牌、闸机、拐角的距离,“931、932……”与预估的步数差不多,遂挂上一抹满意的笑容。

    魏参紧盯她的动向,额头微汗:“湖京比孚林热多了,等下,你往哪边去?走错了。”

    指示牌繁乱复杂,向前是停车场,向左是车站商业中心,搭乘公共交通得经过一条巨长的底下通道。

    “去学校是这条线啊,你走吧,妈妈训练过我坐地铁。”商明漪指着头顶的牌子。

    S3号线,隔17站是湖京大学,无需换乘,她看了眼魏参,不清楚他站在那里像座雕塑一样的涵义,也没放在心上,好声好气地解答:“现在上车,食堂还开着,我有饭可以吃。”

    怎么解释了还不松开眉头?

    商明漪停步,与魏参距离约三米,对方丝毫没有离去的意愿。

    魏参面朝着前方,是要去停车场,他的背影过于高大,气势沉稳,站在出站口前方正中央,穿件警服扛把木仓就能站岗。

    人流自动避开他分散去,呈现类似避水珠的效果。

    一路上,他都默认商明漪会跟着他走,照顾她已经成了一种习惯,像订票界面那样一前一后的亲密、绑定,令他竟得意忘形,完全没有问过商明漪,要不要跟他走。

    魏参心中渐渐烦躁:“我没有给你饭吃,是吗。”

    这把比盛夏湖京更浓烈的燥火,并非来自商明漪无意中表露出的“生疏”,而是对自己越界的怨怼,如醍醐灌顶将他浇了个透心凉。

    小小的萌芽刚刚探头,正打算沐浴春天的甘霖,转瞬一铲子拍死在土里。

    追求一个人,不是让她成为自己的附庸,而爱情,也不是放大对方的特殊和自己的特权。

    商明漪的确需要照顾,没有错,可她是个成年人,她不会被任何人支配,她不是原地等着别人去牵她的手,她聪颖坚强,有足够的理由、足够的挑选余地。

    一对大学生情侣经过商明漪旁边,好似很远就注意到她茫然游离的表情,等走近了,男生挤眉弄眼:“你看看这美女,多会撒娇,真可爱。”

    女生抱紧男友的手,故意大声道:“多大年纪了,还装萌呢。”

    闻言,商明漪诧异地看向男生,想了想,把他们二人拦了下来。

    “你们是去湖京大学吗。”

    两人对视一眼,有点没防备。

    本就是打算奚落两句,没想到会被当真,男生对漂亮的女孩子天生没脾气,干笑,那女生护着背包:“不是,怎么,不是湖大的没资格来湖京站坐车啊?”

    明明是她口出恶言在先,反倒搞得是商明漪在找麻烦。

    商明漪几眼就将两人的打扮尽收眼底,也许正是这没焦点的眼神,让女生既没底气,更没安全感。

    “别挡路啊!赶不上车了。”

    女生的背包拉链上挂了一枚唐老鸭玩偶,男生是配套的环,颜色大小完全一致,只不过挂的不是玩偶,而是一枚校徽。

    “你的校徽是假的,是大学城夜市十五块钱买的。”商明漪低头,从运动量裤里拿出一个东西,“我的是真的,我还以为你们是我的学弟学妹,如果是那样,我们就可以一起回学校了。”

    她粉白的皮肤很滋润,一垂眸,清冷的气息转变为忧伤,微微摇头,表情是真的遗憾,为错过了同行的机会而可惜。

    可看在别人眼里可就变了味。

    男生定睛看她拿出来的东西,脸色顿时微妙,挑眉道:“哟,我当你真是湖大的高材生呢,拿个冰箱贴诈我哪?”

    伸手将那小徽章抢过来,扬手佯装扔掉。

    “蓝……天?蓝天大学?什么野鸡学校?没听说过啊,美女,你可别被人骗了吧?”

    “别管这个傻子了。”女生不耐烦地摇晃手臂,“走吧,哎哟,傻子出门有法律保护呢,我们惹不起。”

    魏参来不及制止,小徽章就被肆无忌惮地扔了。

    几人的视线跟随徽章,那蓝色小点滚啊滚,在一双皮鞋面前停了下来。

    “你怎么乱扔我的东西?!”商明漪瞪大眼睛,将行李箱拖到身前挡住,严厉地命令:“去捡回来!”

    没听错吧?魏参下巴差点掉到地上。

    简直不可思议。

    从没见过商明漪如此严肃的模样,真……真有点令人畏惧的威严。

    哪儿来的威严呢?她一个离不开人八步远的女孩儿。

    商明漪知道她拿错了校徽,但这不算一个错误,她无需为此道歉。

    她很久没有发过火,幼时,拿不到玩具时,她就用很高的音量加急迫的祈使句连环炮对着妈妈说话,被打过数次手心才改过来。

    那是极其不礼貌的行为。

    礼貌是向上的阶梯,当别人表现出礼貌,她应该向上迈一步,还以更高层级的礼貌。

    眼下自然不符合这一规则。

    僵持中,皮鞋的主人拾起徽章,捏在指尖转了转,翻到背面,果然是一串熟悉的编号,他饶有兴味对着满眼除了商明漪放不进其他人的魏参晃了一下。

    魏参右手握着行李箱,左手在腿边悄悄比了个安静。

    商明漪余光瞟见徽章捡起来了,无法继续要求那男生去捡,于是说:“好吧,那你给我道歉,就走吧。”

    “凭什么给你道歉啊?你谁啊?”

    魏参走近了,心里莫名有点担心商明漪会把那套博士研究员的自我介绍搬出来,亮明身份学校可能会被用来使坏。

    他走到商明漪身后,无声,但极具存在感,俊朗面孔平静似水,眼神却居高临下蕴含着威胁。

    女生一看他过来,被那压迫性的眼神扫得慌了神,捋了下头发一把抓住男友。

    “行了行了,别跟她纠缠,我们走。”

    商明漪还是让了路,两个年轻人拉扯着迅速从她身边跑走了,魏参扯出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把那偷偷回头看他的女孩儿吓了一跳。

    “这就消气了?”

    魏参接过一旁递过来的徽章,没忙着打招呼,而是先问商明漪话,抓着她手腕,将徽章再次珍重地放进去,“下次可小心点,这是孤品,唯一编号。”

    是个人都会发现商明漪有多不同。

    那男人憋了一肚子话,可商明漪十分“目中无人”,不热络也就算了,总不能装看不见吧?还双眼无神地看地面瓷砖,能看出朵花来啊?

    “我以为你会很生气地让他们给我道歉。”商明漪突然冒出来一句。

    “不会。”魏参平静道,“自己的事,应该自己解决,对不对?”

    “你说得对,但是,那是你的徽章——”

    原来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会发火吗?

    “送给你的东西,就是你的。”

    魏参左手扶上银色行李箱,男人一看,顺势就要接过来,结果讨了个没趣,魏参拿自己行李箱撞了下他的皮鞋,一撞一个灰轮印。

    靠。

    男人一脸黑人问号。

    商明漪:“他们知道错了,只是不道歉,那我也可以原谅他们。”说完耸耸肩,“看来你的发火不是很有用。”

    魏参愣了:“我的发火?”脑子里飞过一道闪电,“所以——”他指向自己,“刚刚你那么凶,是在学我?”

    他什么时候对她那么凶过,啊,等等,一开始似乎是有点,可也不用记这么久吧。

    不禁内心大呼完蛋,恶人形象根深蒂固了,怎么挽回。

    “既然学我,那我就再教你一招,遇到解决不了的问题,也可以适当求助我。”魏参总算想起跟前还有个人了,对商明漪说,“比如,这是来接我的人,刘咏,如果你忽然不想坐地铁了,他可以顺路送你一道。”

    “你好你好久仰大名多多指教我刘咏你叫我刘哥,顺路到哪?”刘咏掏出名片递给商明漪,商明漪没接,魏参接了。

    “叫他刘处就行。”魏参眼睛一眯,“湖京大学新校区。”

    突击考验默契程度有点悬。

    果然,刘咏不解风情地鬼叫道:“顺你m——,呃,顺路?”

    魏参:“不顺吗?”

    刘咏懵逼:“呃,顺?”眼见着魏参表又黑脸了,刘咏两手一摊,趁商明漪往四周看,用嘴型说,“哪弄来的啊?什么来路?”

    还有句揶揄的话没说:徽章都送出去了,行啊,有情况。

    这得挑个安全的地方问,最好是东蓝会议室,有急救器材和防弹衣,以防魏大队长杀人灭口。

    下一辆到站的乘客开始刷闸机出站,三人站的位置有点堵路,刘咏干脆说道:“不管顺不顺,咱先上车吧,再不走三环该堵了,妈的,这群王八一天三次候鸟迁徙,午饭吃个黄鱼都得去趟农家乐再回去,油价都是被他们浪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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