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樱乡（21）
道玄单目氤黑，已然盛怒，鬼气在他身边大涨，似要以自毁的代价绞杀容北濋一魂。
容北濋眉目冷厉，动作却是不疾不徐，一圈与弃御尺上别无二致的金字咒文游动上他手腕，在黑暗里扎眼至极。
但就在这时，黑暗被刺破，一道气势逼人的剑气朝他俩所在的刑柱前削来。
那剑气迫得道玄避之而退，不仅没能与容北濋彻底打起来，还眼睁睁看着剑气在消散前震开了凌厉的威势，将不断往中心缩圈的鬼潮逼退！
这一剑积蓄已久，直接灭掉了刑柱附近的大部分火，月亮山下愈加昏暗起来，承受不住的怨鬼尖叫着在剑气余威里溃散。
火焰熄灭大半后，天上落起了淅淅沥沥的雨。
绾绾仰头望了望，感受到了异变点后时间的流逝。
忽而，轻浅的脚步声靠近，平静地从绾绾身侧经行了过去。
少女停在了绾绾身前不远处，留下一道纤瘦矮小的背影，两侧手中空空如也，目光仿佛在朝向刑柱的方向。
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看着这个并不陌生的少女。
可他们眼中的疑云，却又那么的陌生。
“臭和尚。”
三个字轻轻飘出唇缝，仿如被冷雨浇淋，沁沁冷冷。
被喊住的道玄顿时怔然。
绾绾蹙拢眉心，仔细地观察着道玄那侧脸，便见他慢慢、慢慢地变了神色。
最后，他是堪为可怖地盯住了眼前人。
“小……蘅草。”他艰难吐出。
阿蘅静静望着他，瞳色如黑夜幽沉，在他唤出自己的别号时，微微弯了下唇。
然而唯一站在阿蘅对面的容北濋心下愕然，情绪径直从他那侧瞳中传达，被相隔一些距离的绾绾识别了出来。
那是什么样的情绪？
恐怕是绾绾从未在容北濋身上见过的震撼之感，如此外放，根本难以遮掩。
绾绾不由将视线移回了少女的背影，专注了片刻后，好似在她落寞的背脊线条里看见了一股悲凉。
她是谁？她是阿蘅吗……？
……
那阿蘅，又是谁？
……
道玄拿过了话语的掌控权，却是反复翕张，说不出话来。
他久久地望着阿蘅，望到一侧眼睛都酸涩，被冷雨细细地淋着，直到刺痛才让他清醒。
“小蘅草……”道玄缓声启唇，嗓子已然哑了，“那一夜，原来你曾回来过吗？”
那些记忆实在是遥隔太多年了，道玄已经有些模糊，他突然不记得，眼前的阿蘅是不是也在那一夜里被他……
早便不存在的心脏又开始疼痛。
还好，阿蘅接着就告诉他：“我没有回来过。”
道玄仿如临时从地狱边缘被拉回，心脏得到了喘息。
“没有回来啊……那就好，那就好……那你，一定长大了吧？”
阿蘅笑：“长大了，长得很漂亮。”
道玄也笑：“漂亮就对，你小时候就很漂亮。”
他们笑过，气氛又静默了下来。
没有旁的人随意插入他们的重逢之中，直至道玄再次主动开口：“小蘅草，你有好好成长为一个彦阿婆希冀的好人吗？”
听见这句话的绾绾蓦然心口刺了刺，复杂地看着道玄那只隐隐噙泪的眼，变得十分不好受。
阿蘅闻言，又笑了笑，专注地迎着雨中逐渐熄灭的火光，开合的唇瓣却是说——
“不，我成为了恶人。”
……
钉子只有扎进□□中时，人才会感觉到痛，道玄傻傻地愣在那里，分明懂得了阿蘅的钉子，已经生生入他骨肉三寸之多。
阿蘅却还在说，浑然不顾他的死活：“我听见你方才说，明昭大师错了？”
道玄完全僵硬，不能对她做出任何回应。
“你听了李师的视角，那你，愿不愿意听听我的视角？”
萧意几人不由互望了几眼，已是拿不准眼下情形的发展了，但他们通通缄默，心知此时的关键，绝不能打破道玄和阿蘅之间的这股气场。
阿蘅没有得到道玄的回复，便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我的视角很简单，几句话就能说完，要从哪里说起呢……不如就这一日吧。”
“我外婆将我送去了县上的酒楼，找了芳掌柜，防止我逃跑，这个你应该知道了，毕竟我外婆也在刑场这里。”
道玄闭了闭被他掌控的那只眼，痛苦与罪恶感瞬间席卷了大脑，不敢再经受阿蘅的视线。
“我的确没有回来过，我在县上过了一夜。一夜之后，地覆天翻……外婆不在了，洪乡消失了彦家村在内一半的村庄。”
“我只能离开。”
阿蘅偏了偏头，似乎在回想那段悠久的岁月：“……后来，我永远别离了洪乡，独自在人世间摸爬滚打，什么偷狗捉鸡的事情都干过。那时候也不过十四岁，已经不会有流氓癞子能欺负到我了。”
她笑出声，好似还挺骄傲一般：“你知道……我是如何做到的吗？”
“——我告诉自己，从此不再做好人。”
阿蘅顿了顿，轻轻呼吸了一下，尽管她在这里其实用不上呼吸。
可就是短暂的呼吸瞬间，阿蘅始终保持冷静的脸孔终究被打碎了，雨水凄凄地打在她鼻尖，她瞳子渗出驳杂的怒意。
“从此不再做好人，必须要做一个恶人，只有我做到普世意义中的恶，才能得到想要的一切不被毁坏！”
“人就不该无差别地释放善意，因为有些人根本不会懂得你的仁心，他们不配，我也不会犯蠢，我不会信奉仁善之道，不给他人伤害践踏自己的机会，凡伤我者，都要以血来偿！”
绾绾骤然握紧了手心，需要用力去掐自己的魂体，才不会突然泄露什么多余的声音。
她的眼睛死死定格在阿蘅背影上，冷雨好似直接淋透了她的魂体，在她心中江翻海搅。
“可我……从来不认为明昭大师错了。”撼人心魄的一番话过后，阿蘅又忽然温和下来，眼中似乎含水，柔波一般，“明昭大师没有错，只是品行美好得太理想，需要安然的环境或能力为之保驾护航。我？我只是做不到罢了。”
做不到像他一样。
赴死也安然。
变成月亮在天上发光。
……
道玄低垂的眼珠缩了缩，复又抬起，注视着已经恢复了平静的阿蘅，须臾破涕为笑。
“是啊……师父怎么会有错呢……”
道玄蓦地抬手指向李师，后者正被夙羲抓在手里：“我和你不同，我知道自己犯下了何种孽债，但不会言辞狡辩。血债血偿可以，但不能牵连无辜，你陷害我师父，不是正义，不是公理，是你自身之恶。”
李师冷笑：“非我陷害，时势所趋。”
道玄摇头：“你用我师父的命来验证人性之恶，是因为你历经劫难后转变了信念，你想证明自己如今信念的正确。你已经成了一个被恶念驱使之人，本就与善一道背道而驰，你不配以此来批判我师父的信念，你没有资格。”
夙羲看了看道玄的状态，又与绾绾对视了一眼。
随即他拎着李师来到道玄与容北濋的身前，伸出手，是要将李师交给道玄处置的意思。
道玄接过了，所有人都无视了李师做出的挣扎与诡辩。
而夙羲交完鬼离开他们跟前，这一回身，望见阿蘅之后便是怔然于当场。
绾绾走上前，来到阿蘅身边。
阿蘅缓缓回过头，露出一双绾绾近来见过很多次的、属于人类生魂的眼睛。
过了片刻，阿蘅莞尔：“……对不起，小师妹，我实在是沉浸太久了。”
得到这么一句，绾绾才终于确信，她真的是大师姐，大师姐就是阿蘅。
大师姐十岁拜入昆吾宗时，测得的是天生剑骨，故而方才那一记积蓄已久的剑气，在场应也仅能是出自大师姐之手。
大师姐就是阿蘅，因此进入了阿蘅的身体，沉浸在最为深刻的灵魂记忆之中，直到异变点到来后才恍然清醒。
洪乡位处琼州南部霄国，南武九寨也同处霄国，所以大师姐可以抢在容北濋之前、辨认出九姓藏在墓室里的霄国官银制式，还对霄国云亲王造反称帝的史实如数家珍……
绾绾几乎忍不住泪意，她觉得自己很奇怪。
感同身受般的悲苦涌上心头，看着大师姐，自己却只想为她而落泪。
“傻绾绾，哭什么。”姮媱抬高了手，为眼下比自己还高的绾绾擦了擦眼角。
夙羲已经痴痴地站在两人身侧了，他凝睇着阿蘅这张与姮媱截然不同的脸蛋，好像还没想通似的。
对于姮媱的来历，以及过去做过的“恶人”，比绾绾早入门四十年的夙羲自然是知道的。
可那不意味着，夙羲能知道姮媱在秦遥衡以前的少时故事。
他已经惊呆很久了，连背后传来李师凄厉的惨叫也不做理会，漂亮且锋利的一张脸庞傻木木的，看得姮媱一阵好笑。
其余人都想围过来，但又碍于与姮媱的交情不够那么深。
萧意留在原地沉默了须臾，待他们师兄妹三人聊过一段后，他才默默地来到他们身边。
但也没说什么，实在是不好说。
这是姮媱的隐私，他不该多问，何况还是此般沉重的过往。
至于阿蘅十三岁，秦遥衡十岁，前者是女子，后者是男童……这便更不是当下方便萧意询问的了。
只是周遭还有其他仙门的弟子，这件事情必须要汇报给师尊，也要让梅师叔清楚。
梅师叔……
萧意怎么觉着，梅师叔该是知道这些的？
思及那间‘从良堂’，还有姮媱适才表明自己做了恶人的话……
萧意心情很复杂。
还有一点不能接受，以及被尊敬看重的长辈、师姐共同欺骗的崩溃感。
绾绾看了看萧意，不经意地就和他对了个目光，从那双欲言又止的眼睛中，她好像明白了对方在琢磨什么。
嗯，没关系，她早就在水云乡那晚被这个真相暴击过了，现在不过是又多了一个被暴击的可怜人罢辽。
绾绾正感叹着，却突然整个魂体往下坠去，她眼前猛然黑掉，一瞬间就不省人事了。
容北濋眉目冷厉，动作却是不疾不徐，一圈与弃御尺上别无二致的金字咒文游动上他手腕，在黑暗里扎眼至极。
但就在这时，黑暗被刺破，一道气势逼人的剑气朝他俩所在的刑柱前削来。
那剑气迫得道玄避之而退，不仅没能与容北濋彻底打起来，还眼睁睁看着剑气在消散前震开了凌厉的威势，将不断往中心缩圈的鬼潮逼退！
这一剑积蓄已久，直接灭掉了刑柱附近的大部分火，月亮山下愈加昏暗起来，承受不住的怨鬼尖叫着在剑气余威里溃散。
火焰熄灭大半后，天上落起了淅淅沥沥的雨。
绾绾仰头望了望，感受到了异变点后时间的流逝。
忽而，轻浅的脚步声靠近，平静地从绾绾身侧经行了过去。
少女停在了绾绾身前不远处，留下一道纤瘦矮小的背影，两侧手中空空如也，目光仿佛在朝向刑柱的方向。
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看着这个并不陌生的少女。
可他们眼中的疑云，却又那么的陌生。
“臭和尚。”
三个字轻轻飘出唇缝，仿如被冷雨浇淋，沁沁冷冷。
被喊住的道玄顿时怔然。
绾绾蹙拢眉心，仔细地观察着道玄那侧脸，便见他慢慢、慢慢地变了神色。
最后，他是堪为可怖地盯住了眼前人。
“小……蘅草。”他艰难吐出。
阿蘅静静望着他，瞳色如黑夜幽沉，在他唤出自己的别号时，微微弯了下唇。
然而唯一站在阿蘅对面的容北濋心下愕然，情绪径直从他那侧瞳中传达，被相隔一些距离的绾绾识别了出来。
那是什么样的情绪？
恐怕是绾绾从未在容北濋身上见过的震撼之感，如此外放，根本难以遮掩。
绾绾不由将视线移回了少女的背影，专注了片刻后，好似在她落寞的背脊线条里看见了一股悲凉。
她是谁？她是阿蘅吗……？
……
那阿蘅，又是谁？
……
道玄拿过了话语的掌控权，却是反复翕张，说不出话来。
他久久地望着阿蘅，望到一侧眼睛都酸涩，被冷雨细细地淋着，直到刺痛才让他清醒。
“小蘅草……”道玄缓声启唇，嗓子已然哑了，“那一夜，原来你曾回来过吗？”
那些记忆实在是遥隔太多年了，道玄已经有些模糊，他突然不记得，眼前的阿蘅是不是也在那一夜里被他……
早便不存在的心脏又开始疼痛。
还好，阿蘅接着就告诉他：“我没有回来过。”
道玄仿如临时从地狱边缘被拉回，心脏得到了喘息。
“没有回来啊……那就好，那就好……那你，一定长大了吧？”
阿蘅笑：“长大了，长得很漂亮。”
道玄也笑：“漂亮就对，你小时候就很漂亮。”
他们笑过，气氛又静默了下来。
没有旁的人随意插入他们的重逢之中，直至道玄再次主动开口：“小蘅草，你有好好成长为一个彦阿婆希冀的好人吗？”
听见这句话的绾绾蓦然心口刺了刺，复杂地看着道玄那只隐隐噙泪的眼，变得十分不好受。
阿蘅闻言，又笑了笑，专注地迎着雨中逐渐熄灭的火光，开合的唇瓣却是说——
“不，我成为了恶人。”
……
钉子只有扎进□□中时，人才会感觉到痛，道玄傻傻地愣在那里，分明懂得了阿蘅的钉子，已经生生入他骨肉三寸之多。
阿蘅却还在说，浑然不顾他的死活：“我听见你方才说，明昭大师错了？”
道玄完全僵硬，不能对她做出任何回应。
“你听了李师的视角，那你，愿不愿意听听我的视角？”
萧意几人不由互望了几眼，已是拿不准眼下情形的发展了，但他们通通缄默，心知此时的关键，绝不能打破道玄和阿蘅之间的这股气场。
阿蘅没有得到道玄的回复，便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我的视角很简单，几句话就能说完，要从哪里说起呢……不如就这一日吧。”
“我外婆将我送去了县上的酒楼，找了芳掌柜，防止我逃跑，这个你应该知道了，毕竟我外婆也在刑场这里。”
道玄闭了闭被他掌控的那只眼，痛苦与罪恶感瞬间席卷了大脑，不敢再经受阿蘅的视线。
“我的确没有回来过，我在县上过了一夜。一夜之后，地覆天翻……外婆不在了，洪乡消失了彦家村在内一半的村庄。”
“我只能离开。”
阿蘅偏了偏头，似乎在回想那段悠久的岁月：“……后来，我永远别离了洪乡，独自在人世间摸爬滚打，什么偷狗捉鸡的事情都干过。那时候也不过十四岁，已经不会有流氓癞子能欺负到我了。”
她笑出声，好似还挺骄傲一般：“你知道……我是如何做到的吗？”
“——我告诉自己，从此不再做好人。”
阿蘅顿了顿，轻轻呼吸了一下，尽管她在这里其实用不上呼吸。
可就是短暂的呼吸瞬间，阿蘅始终保持冷静的脸孔终究被打碎了，雨水凄凄地打在她鼻尖，她瞳子渗出驳杂的怒意。
“从此不再做好人，必须要做一个恶人，只有我做到普世意义中的恶，才能得到想要的一切不被毁坏！”
“人就不该无差别地释放善意，因为有些人根本不会懂得你的仁心，他们不配，我也不会犯蠢，我不会信奉仁善之道，不给他人伤害践踏自己的机会，凡伤我者，都要以血来偿！”
绾绾骤然握紧了手心，需要用力去掐自己的魂体，才不会突然泄露什么多余的声音。
她的眼睛死死定格在阿蘅背影上，冷雨好似直接淋透了她的魂体，在她心中江翻海搅。
“可我……从来不认为明昭大师错了。”撼人心魄的一番话过后，阿蘅又忽然温和下来，眼中似乎含水，柔波一般，“明昭大师没有错，只是品行美好得太理想，需要安然的环境或能力为之保驾护航。我？我只是做不到罢了。”
做不到像他一样。
赴死也安然。
变成月亮在天上发光。
……
道玄低垂的眼珠缩了缩，复又抬起，注视着已经恢复了平静的阿蘅，须臾破涕为笑。
“是啊……师父怎么会有错呢……”
道玄蓦地抬手指向李师，后者正被夙羲抓在手里：“我和你不同，我知道自己犯下了何种孽债，但不会言辞狡辩。血债血偿可以，但不能牵连无辜，你陷害我师父，不是正义，不是公理，是你自身之恶。”
李师冷笑：“非我陷害，时势所趋。”
道玄摇头：“你用我师父的命来验证人性之恶，是因为你历经劫难后转变了信念，你想证明自己如今信念的正确。你已经成了一个被恶念驱使之人，本就与善一道背道而驰，你不配以此来批判我师父的信念，你没有资格。”
夙羲看了看道玄的状态，又与绾绾对视了一眼。
随即他拎着李师来到道玄与容北濋的身前，伸出手，是要将李师交给道玄处置的意思。
道玄接过了，所有人都无视了李师做出的挣扎与诡辩。
而夙羲交完鬼离开他们跟前，这一回身，望见阿蘅之后便是怔然于当场。
绾绾走上前，来到阿蘅身边。
阿蘅缓缓回过头，露出一双绾绾近来见过很多次的、属于人类生魂的眼睛。
过了片刻，阿蘅莞尔：“……对不起，小师妹，我实在是沉浸太久了。”
得到这么一句，绾绾才终于确信，她真的是大师姐，大师姐就是阿蘅。
大师姐十岁拜入昆吾宗时，测得的是天生剑骨，故而方才那一记积蓄已久的剑气，在场应也仅能是出自大师姐之手。
大师姐就是阿蘅，因此进入了阿蘅的身体，沉浸在最为深刻的灵魂记忆之中，直到异变点到来后才恍然清醒。
洪乡位处琼州南部霄国，南武九寨也同处霄国，所以大师姐可以抢在容北濋之前、辨认出九姓藏在墓室里的霄国官银制式，还对霄国云亲王造反称帝的史实如数家珍……
绾绾几乎忍不住泪意，她觉得自己很奇怪。
感同身受般的悲苦涌上心头，看着大师姐，自己却只想为她而落泪。
“傻绾绾，哭什么。”姮媱抬高了手，为眼下比自己还高的绾绾擦了擦眼角。
夙羲已经痴痴地站在两人身侧了，他凝睇着阿蘅这张与姮媱截然不同的脸蛋，好像还没想通似的。
对于姮媱的来历，以及过去做过的“恶人”，比绾绾早入门四十年的夙羲自然是知道的。
可那不意味着，夙羲能知道姮媱在秦遥衡以前的少时故事。
他已经惊呆很久了，连背后传来李师凄厉的惨叫也不做理会，漂亮且锋利的一张脸庞傻木木的，看得姮媱一阵好笑。
其余人都想围过来，但又碍于与姮媱的交情不够那么深。
萧意留在原地沉默了须臾，待他们师兄妹三人聊过一段后，他才默默地来到他们身边。
但也没说什么，实在是不好说。
这是姮媱的隐私，他不该多问，何况还是此般沉重的过往。
至于阿蘅十三岁，秦遥衡十岁，前者是女子，后者是男童……这便更不是当下方便萧意询问的了。
只是周遭还有其他仙门的弟子，这件事情必须要汇报给师尊，也要让梅师叔清楚。
梅师叔……
萧意怎么觉着，梅师叔该是知道这些的？
思及那间‘从良堂’，还有姮媱适才表明自己做了恶人的话……
萧意心情很复杂。
还有一点不能接受，以及被尊敬看重的长辈、师姐共同欺骗的崩溃感。
绾绾看了看萧意，不经意地就和他对了个目光，从那双欲言又止的眼睛中，她好像明白了对方在琢磨什么。
嗯，没关系，她早就在水云乡那晚被这个真相暴击过了，现在不过是又多了一个被暴击的可怜人罢辽。
绾绾正感叹着，却突然整个魂体往下坠去，她眼前猛然黑掉，一瞬间就不省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