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向松就坐在贺羡对面的位置上,他坐下来后,为表礼数,两人互敬了一杯美酒。酒杯一空,一旁伺候的公公,就会为他们添上新的。

    文向松正打算让他喝第二杯时,宁秋年突然偏头问,他承诺给贺羡的字画写的如何了?

    皇帝急于想要听到,贺羡作为南景使者,是如何评价他们北狄文人的字的,因而文向松敬贺羡的第二杯酒并没有喝成。文向松不慌不忙地站了起来,并叫人拿来了自己的字画。

    又命人将装有字画的盒子给到了贺羡的手上。贺羡确实很期待他的字,因为他想证实王昭辉的那封书信是不是文向松写的,听说王向松写字一流,哪怕是一笔一画的效仿,也不见得有他亲自写的好。

    贺羡让自己表现得很从容,他缓缓打开着,看的宁秋年着急,恨不得替他把字画一下摊开。在打开字画的瞬间,贺羡得到了答案

    所有人都在等他的回答,尤其是宁秋年,他也真心夸赞道:“文大人的字,如行云流水,又富有气势磅礴之风气,令在下很是钦佩。”

    文向松笑了笑,给刚刚倒酒的小公公使了个眼色,小公公自觉地将刚倒满的酒杯,给贺羡递了过去。

    他也能察觉到今晚的文向松丝毫不像平时的性格,要是换了别人,肯定以为这位文大人是在讨好他。但贺羡不会,他是见惯了名利场的人,但文向松不知道这点。

    也不知是故意还是不小心,贺羡的手指正与那位小公公碰撞时,这杯子就从手指间滑过掉落在了地面上。

    小公公愣了一会,才慌忙跪下来认错道:“小的手抖,不小心撒了亲使的酒,还请亲使赎罪。”

    贺羡:“无大碍,你再倒一杯便是了。”

    让文向松没想到的是,贺羡虽是武将,脾气却异常的温和。

    小公公见没被怪罪,听命令地给贺羡再倒了一杯美酒,杯子的响声引起了凌竺墨的注意。

    摔杯为号,该她出场了,正当贺羡将酒往嘴里送时,凌竺墨不管不顾地站起来大喊了一声,将军。众人的目光开始朝她看起,“小女子也想观赏一番文大人字,不知可以吗?”

    一旁的玉和不明白其中事件,她最近也在勤加练习写字,一直都听宁知曦说,本朝官内写字写得最好的就是文向松了。

    她一直想找机会亲眼见识见识,现如今有这个机会,玉和当然不想错过,“父王,玉和也想观赏一番。”

    听到两个来自南景国的人,都想看看他们北狄的字,宁秋年不仅不动怒,反而高兴的很。

    他满脸笑容地问文向松:“文卿你可愿意。”

    文向松脸上透露出他的局促不安,“回陛下,此字画我已赠予贺亲使,便是他的了,给人看与不看,老臣都无权过问。”

    听见这话,凌竺墨冲上前先一步拿了字画,她并没有立即观看,因为凌竺墨的心思根本不在这上面。

    她假装凑近那位公公,轻声道,“你手上的酒好香啊!和我们桌上的那杯是一样的吗?”

    “姑娘说笑了,君上仁厚,无论什么宴席,对待上下朝臣都是一样的待遇。”小公公这话说的很是好听,听的让宁秋年感到开心。

    宁秋年突发奇想,他高举着酒杯,打算敬一下在座朝臣们。

    凌竺墨:“陛下且慢。”

    尽管宁秋年脾气再怎么温和,面对凌竺墨的打断,他也有些显得有些不悦了。

    文向松立马察觉到这一切,阴阳怪气道:“我一向以为南景的礼节不必北狄的差,亲使这莫非是你府里独有的规矩。”

    凌竺墨才不给文向松继续口舌的机会,她反应灵敏道:“回陛下,我刚坐在角落,看见这位公公偷偷往我家将军杯子放了什么东西,由于护主心切,这才冲撞了陛下,还请陛下赎罪。”

    赎罪不赎罪的,宁秋年在听完下药这两个字时,已经冲撞之事抛之脑后了。重点在于居然有人敢在他的宴席上害人,简直目无王法,宁秋年克制着脾气,“说说吧!怎么回事?”

    小公公见状,立马跪了下来,“她胡说,陛下奴才不敢。”

    “是吗?”凌竺墨蹲下道,“要是没有的话,你就喝了那杯酒,也好自证清白不是。”

    小公公自知酒里是没毒的,于是直接拿起酒杯一饮而尽,打算自证清白。正当文向松以为他们入了自己的套,在一旁当看客时。

    喝酒的小厮突然口吐白沫后,不过几秒便倒地晕了过去,把在场的人都惊了一大跳。

    凌竺墨都这么配合自己了,贺羡当然也不能落后,“陛下,下官有一样东西要给你。”

    是一封书信,信上的内容正是文向松写给王昭辉的。

    贺羡:“自从我们进北狄以后,就接二连三地遇到刺客追杀,下官经过追查,发现那些人都是文大人麾下的。”

    “你胡说。”文向松还没开始辩驳,宁秋年便指着信上的内容道:“文卿,你的字北狄可是无人能效仿的。”

    文向松不敢正眼去看那封书信,因为这封信无论是信纸或是字迹,内容,全都证实了,这就是他那夜写给王昭辉的。

    却没想到派出去的人,根本没机会动手。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坐着,细细品茶,丝毫不把这件事当事的二皇子宁昶礼。

    宁昶礼打开扇子,一脸认真地观赏着上面的字,“礼。”这字扇正是文向松所送,他摇摇头,可惜了。

    “父王,儿臣身体有些不适,可否先回寝殿休息一番。”宁昶礼的这句话意味着,他不打算帮助文向松了。

    宁秋年只是挥了挥手,命其他人也一同散了,接着轻扶起额头,这是他犯头痛病最厉害的一次。

    眼见四下除了贺羡他们已无其他人,文向松知道,自己已经孤立无援了。他开始自我放弃大笑,笑声惹得宁秋年的头疼更加厉害。

    站陛下旁的李公公,着急道:“文大人,你就别惹皇上生气了。”

    文向松停了笑声,直挺挺地站在中央位置,开始苦诉自己。

    “前朝二年,我国本有望一举突破南景,实现一统天下的梦想,可你却在这个时候答应了和亲。”

    “老臣并不后悔这么做,贺亲使,你我本无冤无仇,可你偏偏是北狄最大的威胁,就连陛下也要忌惮你几分。”

    “你若是死了,北狄最大的威胁就没了,陛下才会听老臣的言论,统一天下,只有这天下统一了,百姓才能实现真正的安宁,否则这天底下只会是无休止的战争。”

    说完这些,文向松像是醒了酒一样安静了一会,他的语气温柔了几分道:“陛下,老臣也算是看着你长大的,知道你是仁君,不喜欢打打杀杀,你放心,老臣不会麻烦动手,我亲自来。”说完,文向松看准殿中的柱子,一头撞了上去,顿时头破血流。

    吓得凌竺墨立马背了过去,手指还紧紧抓着贺羡的衣裳。等出了宫殿,凌竺墨才想起来问贺羡,“那日我们不是没拿走王昭辉的文书吗?你怎么会有那封信的?”

    贺羡只是轻笑着解释道:“其实,文向松的字迹,也并非没人能模仿。”

    贺羡的教书先生,在教他写字的时候,就曾说道,他的字什么时候写的和先生一样了,才算出师。后来贺羡真的模仿起先生的字迹来,他没日没夜地练习,练到自己的字迹和教书先生的一撇一捺甚至到轻重度都极为相似了,才停手作罢。

    凌竺墨:“那你岂不是练不成属于自己的字迹了。”

    贺羡:“所以我的师傅说,我只是出师了而已。”教书先生告诉贺羡,跟他写得一样的字,没什么了不起。因为他是那众才学子里,公认的,写字最难看的人。

    所谓出师,就是比他厉害了而已。听到这,凌竺墨都感觉贺羡是被捉弄了一番。练了那么久的字,搞了半天,练得是最差的字迹。

    那个时候的贺羡也觉得自己被捉弄了,他斥责先生,为什么不一开始,就给他模仿写字写的最好的先生的字迹。

    他原本想重新来过,可是先生却不让他模仿别人的字迹了。要贺羡自己练习,自己写。什么时候写的跟别人不一样了,才算厉害。

    可是模仿惯了先生字迹的贺羡,每次写字时,总会下意识去模仿别的字迹。他模仿一次,他的先生就打他手板一次。

    哪怕年少时整日舞刀弄枪的他,面对先生的手板也有些扛不住。而且手被打疼了,就会拿不了枪,弄不了武。这样以后上不了战场,保卫不了家国。

    于是贺羡就将那字写得比书本上更直,撇捺的收尾之处,比先生的字更加尖锐,好看又不相同。文向松写信的信纸,对宫外来说最是少见,且名贵的。

    但在宫内,几乎人人都用的起这样的纸。贺羡不过是模仿了他的字迹,重新誊抄了一份内容而已。“但凡他心中无愧,我相信即使是模仿的再出神入化,他也能识别的出来。”

    “难怪你让我朝玉和要信纸,对了,说到玉和,她想看这字来这,我得给她送去。”

    “你等一下。”贺羡叫住他问,“那位公公究竟是怎么回事?”

    贺羡清楚,王文松无非是想诈他们,他就算胆子再大,也不会不知规矩,在陛下的宴席上搞下毒这种事。

    宁秋年的皇位来之不易,在陛下的宴席上搞事,等于不把他放在眼里。王向松就是看重了这一点,才殷勤地朝贺羡敬酒。

    秋日宴开始之前,武任来称,他们抓到了一名偷偷监视贺羡的人。那人上来就承认,是文向松指示他这么干的。

    知道凌竺墨也会去宴席,文向松还准备了二手,偷偷找人给她递了纸条,让他们今晚宴席的时候,务必小心。

    却没想到贺羡将计就计,让文向松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奇怪点就在于那公公的反应和他们想象的不一样。

    凌竺墨抱着字画,尴尬一笑道:“那东西没毒,就是喝完会有中毒迹象而已,等他醒了拉几日肚子,就没事了。”

    “你怎么会有这种东西?”贺羡很难不怀疑,这东西原本是想下给自己的。

    凌竺墨解释这东西是她向宁云圭要的,其实不是给人吃的,是给蟋蟀吃的。

    秋日宴的宴席,从头到尾有七八米的距离,凌竺墨坐在最角落,是哪怕离席也不会有人注意的情况。

    宁云圭经常待在宫里,早就习以为常,坐角落最是无聊,他从袖口出掏出一个盒子,引起凌竺墨的注意来。

    打开一看,里面居然是只蟋蟀,这蟋蟀长得又大又肥,紧接着宁云圭从另一个袖口掏出一个小瓶子,倒了一粒白色药丸在手上,喂给了蟋蟀。

    “你给蟋蟀吃了什么?”凌竺墨好奇问。

    宁云圭解释:“此药丸叫丹青,是我看医书自制的,给它吃了能排毒。”

    “我看看。”这药丸特别小粒,凌竺墨捏在手里,稍微一用力就能把它捏成粉末,“人能吃吗?”

    宁云圭摇头,“不能,给蟋蟀吃了可以排毒,但要是人吃了会中毒,不过此药毒性不大,拉几日肚子就好了。”

    “不就是泻药?”凌竺墨想到一个坏主意。

    “差不多,不过要比泻药厉害一些,会让人好几日都吃不了东西,只想吐。”

    本来凌竺墨是打算放泻药迷惑文向松他们的,既然有了比泻药更合适的,凌竺墨果断朝宁云圭要了两粒,直接捏碎了放在了酒里。也算是给他们一个教训。

    贺羡:“宁云圭又是谁?”

    “一个刚认识的朋友。”凌竺墨诚恳回答道,没发觉贺羡说这话的语气有些怪怪的。

    “朋友。”贺羡假装不在意地,侧过身去,“你还真是广交人缘,这么快就交到新朋友了。”

    凌竺墨不是傻子,贺羡这人怀疑心重,听他语气是打算问到底了,再多说自己也不知道编些什么,于是打算先糊弄过去道:“我看天色也不早了,这字要是再不送去给玉和公主,她就要睡了。”

    凌竺墨想要逃跑,却被贺羡一把拉住衣裳,给拉了回去,“你也说天色已晚,不如明早再送去给她观赏,今夜你势必要跟我说清楚,这个宁云圭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章节目录

君墨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聊破小说网只为原作者酥鱼予予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酥鱼予予并收藏君墨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