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要走了吗?”

    大地震动着,树林从中间劈开来,入口就在眼前。

    听见这句话的吉内芙拉既没有回头,也没有回答这句话。在入口稳定地打开后,她骑着马带着唐克和切斯特走出了林子。

    身后的入口缓缓合上,这次她再没回头。

    两道白色的身形被茂盛的树叶遮盖。

    切斯特一言不发地跟在吉内芙拉身后,他不知道自己的判断是否准确,吉内芙拉现在的情绪不太稳定。

    在要抵达托曼城内前,他还是问出了口:“一定要回去吗?”白桦女巫并没有要帮忙的意思,他们没有巫师。城内又有白巫师的气味,他帮不上太多的忙,仅有唐克,也不能保证她完全的安全。

    “这一开始就不是能够商量的事,切斯特。”吉内芙拉不咸不淡地说道。

    她想要光明正大地活着,就不能背负太多人的性命。

    他们走进城内,街上没有行人,只有他们三人牵着马走在街上。风吹落了支架,窗户打下,发出重重一响,遮住了一双平民的眼。

    视线没减多少,人们不敢站到他们面前驱赶,只能在暗处用一双满含戾气的眼,偷偷地看着他们。

    “瑟——”切斯特的马突然发出一声长鸣,倒在地上抽搐。

    缰绳脱了手,急冲出去,撞上了刺刀,鲜血四溅。吉内芙拉的马也在这一瞬,失去了生命。

    街道上响起密集的脚步声,铁甲相撞的声响吵闹,只觉得四面八方都是骑士攻来的声音。

    三人背靠背站着,尘埃散去后,他们被一圈拿着盾牌和刺刀的骑士包围在中央。

    这里除了盔甲反光的骑士,一个头领都看不见。

    吉内芙拉环顾一圈,对着一处抬起双手喊道:“我不做反抗,带我回去吧!”

    没人给出反应,似是在辨别她话里的真伪。

    她缓缓放下一只手,摸向自己的右手臂膀处,手指扣在上面,微微用力,扯下了上面的勋章。

    吉内芙拉拿着它正面朝外地晃了晃,然后扔向面前的骑士。

    “蓟花为证,我将履行我所言,不做任何反抗!”

    无法改变她心意的切斯特跟着高举了双手,拿着刀的唐克也不得不扔掉了自己手中的短刀,做出投降姿势。

    整齐划一的收刀声过后,吉内芙拉面前的骑士逐一上前,压住了他们。

    也在这时,她才看见了站在骑士们身后,操控一切的白巫师。

    高塔上。

    托曼二世看着被压进来的三人问道:“你确定放她进来没问题?”

    “我敬爱的陛下,不放她进来才会有大问题。”圣嘉勒站在他身边,脸上是琢磨不透的笑。

    托曼二世便不作他想,转过身,对一直站在他们身后,等着命令的萨芬娜说道:“接下来就看你的表现了,我的‘萨芬娜’。”

    萨芬娜提起裙摆行礼,“是,父亲。”

    ……

    三人被关在了相邻的不同房间里,只有切斯特的房间有一扇小窗,透过栏杆,能看见外面明亮的弯月。

    他看着外面广阔的天,试探性地将手放在了栏杆上。

    意料之中的,银质的栏杆灼伤了他的手。

    切斯特低头看着手指上的红痕,轻声唤道:“吉内芙拉。”

    “怎么了?”吉内芙拉在心里算着圣嘉勒要来的时间。

    切斯特往她的声音那边靠了点儿,“月圆之夜你打算怎么办?撒坦不可能打消对你的念头。”

    这不是一件只用一句“我不做选择”,就能简单解决的事。

    托曼帝国已经招惹了撒坦,不拿走点儿好处,祂不会善罢甘休。

    若是吉内芙拉做了选择,倒还好说,撒坦心情好了,托曼帝国死的人就少一点;若是拒绝选择,整个亚克萨斯大陆将无完好之地。

    他在德拉库拉的城堡里待的那晚,在吉内芙拉昏迷时,查了不少卷宗。

    连接天堂和地狱的十八梯,因番尼·贝利尔和阿克安琪儿的事件,被分成两部分后,便彻底消失。

    任何生物无法轻易地到达地狱,或者是天堂。

    恶魔用禁术中的法阵来人间游荡、作恶,天堂的天使和上帝从未过问过人间。

    直到“在深处”那次动荡结束后,恶魔才回了地狱,只有小部分恶魔被拘束在了恶魔城。

    卷宗里没有提到番尼·贝利尔和撒坦的交易,内容是否真的同吉内芙拉有关,也不能完全下定论。

    他们不知晓的实情太多,被时间逼着做答案,完完全全地被牵着鼻子走了。

    吉内芙拉自然也是知晓这点,事情太复杂,那就往简单的想,“月圆之夜,我死一次便是了。”

    “你说什么?”切斯特一度怀疑起了自己良好的听力。

    吉内芙拉不厌其烦地重复了一遍:“我死一次便是了。”现在的撒坦对她感兴趣,不过是因为前任撒坦给番尼下的诅咒,被番尼转移到了她身上,并且加固了这个诅咒。

    一直以来,她对诅咒的使用只停留在表层,其真正强大的力量,她还未体验过。能让恶魔趋之若鹜的力量一定不容小觑。

    这样的力量引来人类的恐慌,想要除掉她,彻底断了强大恶魔的路,也是在情理之中。

    不过圣嘉勒除掉她,就不简简单单地是因为害怕了。

    天堂不过问人间的理由,黑暗生物的卷宗没有记载,那就是在历代圣女相传的卷宗上。

    她的力量和圣嘉勒真正想要去做的事情相悖,才是想要除掉她的原因。

    回托曼帝国,一方面是为了避免托曼帝国里,更多无辜的人的死亡;另一方面,是为了知道全部的真相。

    参与的人太多,无一不夹杂着他们的私心。

    要想获得真正的自由,堂堂正正地活下去。她必须逐个了解,逐个击破。

    她的死亡,也许就是钟楼女巫说的“时候。”

    听着两人谈话的唐克握紧了手,轻声开口:“亚瑟的话不一定准确,万一……”

    “没有万一,唐克,”吉内芙拉安抚他,亦是安抚已经噤了声的切斯特,“就像他说的那样,没人愿意让我真的死亡。”

    她抬手敲了敲墙壁,“还在听吗?切斯特。”

    “……我在。”切斯特不情不愿地答应她,死亡这种事很痛苦,他在“在深处”经历过濒死的感觉,吉内芙拉不该去忍受它。

    像是承诺那般,吉内芙拉郑重地启唇道:“我们还要一起学习那些情感,还你一个公平呢。”

    口头上应下这件事,还是头一次。

    这一刻,切斯特终于没有自己一头热的感觉了。

    高贵的公子垂下头,敲响了墙壁,有些别扭地回答:“随你吧。”

    交谈结束,吉内芙拉也正好在心里数完了那几个数。

    走廊里响起第一下脚步声,她抬起头看向了监牢之外。

    “还好吗?”蓬起的裙摆出现在眼前,来的人是萨芬娜。

    吉内芙拉掩去眼中的惊讶问道:“圣嘉勒呢?”

    “她太伤心了,还不愿见你。”她的手抚向栏杆,语气里带着怜惜,“你不该背叛她,惹怒她的。”

    虚假的周旋,吉内芙拉不愿继续。

    “你……不是萨芬娜,对吧?”她答非所问道。

    下垂的眉眼,微微嘟起的嘴唇,这种柔弱无辜的长相,与萨芬娜别无一二。

    但就是太像了,像是从模子里雕刻出来的一样。

    萨芬娜轻抬了下手,身后的女侍离开后,她才再次开口:“还好吗?我是问弗拉德。”

    “我没见到他,他也许参了战,但具体情况我不清楚。”吉内芙拉回答完,继而说道,“圣嘉勒和托曼二世知道你吗?”

    “这就是他们安排的,或者说是圣嘉勒安排的。”萨芬娜在她面前蹲下,同她视线相平。

    “为什么?”

    “这样她才能控制托曼二世。”

    萨芬娜对她没有任何隐瞒的,全盘托出,“一个国王就连一个把柄都不该有,偏偏他有了两个,他的大儿子和小女儿,但凡孩子多点,他也就不会在乎了。”

    “托曼二世不想同恶魔开战,他不关心子民,但想让自己的子女活下去。”

    “圣女的地位和声望已经超过了国王,他不得不听从圣嘉勒,把自己的儿子发配到了战场上,用自己的女儿和恶魔交易。”

    吉内芙拉有些意外,“和恶魔做交易?”

    “是这样的。”萨芬娜继续说道,“在杀掉你之前,要给你安上一个合适的罪名,我就是来说服你的。”

    吉内芙拉:“说服我投向恶魔?她为什么觉得你能说服我?”

    “因为,”萨芬娜站起身来,“我也是天使和恶魔的结合体。”

    她闭上眼,再度睁开时,变成了一蓝一红的异瞳,“我体内的力量很平衡,完全中和过后,除了外表,我和普通人没有任何区别,甚至比普通人还要柔弱。”

    吉内芙拉只觉得荒唐。

    切斯特更是直接讽刺道:“是恶魔正常了,还是天使疯了?”一个个都要冒着危险,同异族搅和在一起。

    “你说的没错,所以他们抛弃我,然后杀了对方。”萨芬娜摩挲着脖颈上的圣水,“……这个东西对我伤害太大了,但你就不受影响。”

    她偏头,透过切斯特牢房里的窗户,看向外面的弯月,似乎比刚才弯起的弧度小了些许,“月圆不会太久,选择恶魔吧,吉内芙拉·贝利尔。你死不了,所有人都能活。”

    吉内芙拉思考着她说的话,片刻沉默后,问道:“圣嘉勒为什么执著于我的罪名?”

    “这你得去看她的卷宗了,我无法靠近教堂。”萨芬娜背过身去,开口的嗓音有些哽咽,“弗拉德收留过我,如果……如果事情结束过后,我没能活着,请……请告诉他,我感谢他。”

    她鼓起勇气说完,提起裙摆就跑了出去,没有听见吉内芙拉那句友好的劝告:“德拉库拉并不喜欢弗拉德这个名字。”

    吉内芙拉看见她仓皇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后,坐回了原地。也许她的提醒就是多此一举,冒牌萨芬娜身上的强势少了很多,她应该是认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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